服装圣地索拉雷梅往日的祥和,正被一丝无声的不安侵蚀。
街头的异样最先从行人身上显现——有心不在焉的人与灯柱来了个亲密接触,有人不小心打翻染料,有人不小心剪碎了布料。
一夜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故”竟成了常有景象。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被这无形的恐惧的恐慌吞噬。面包照旧在清晨出炉,针线依旧在手中翻飞,他们知道就凭他们根本无力改变现状,那就把该干的活干好,把该过的日子过好算了。
索拉雷梅城现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中——领主的女儿在迷宫里失踪一天了。
昨天傍晚,B级冒险者率领的队伍安全归来,这本来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这支队伍,没有人挂着开心的表情,其中某位红发女性眼神中更是透露着明显的杀意。
正常人都能想到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居民们定睛一看,队伍里怎么少了一个最不该少的人?
「非常抱歉……,」罗伦向众人低头,「我没能保护好玛尔薇娜大人。」能从声音中明显感受到他的自责。
那名红色短发女性,玛尔薇娜的护卫,佩里莎还是沉默不语。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能保护好玛尔薇娜大人?」
面对居民们的追问,罗伦不愿再多提及。
在玛尔薇娜失踪后,他们就立刻在迷宫里展开了大规模搜查,根据佩里莎的说法,她亲眼看见玛尔薇娜跳入了一个神秘通道。
但他们来到那处可疑的岩壁后,不管他们如何尝试,那个隐藏通道再也没出现过。
「啊!啊啊啊啊啊!!!」当时的佩里莎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发了疯似的狂砍岩壁。
岩壁被削了一大半,但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佩里莎大人!您这样做搞不好会让整个洞窟坍塌的!」罗伦赶紧阻止佩里莎。
「其他人的性命与我无关,我是大小姐的护卫,我只在乎大小姐一人,放开我,不然我连你一起砍了!」佩里莎咬着牙,眼睛里布满血丝。
「那如果玛尔薇娜大人其实还在洞窟里呢?您想让那位大人被活埋吗?!」
「……!!!」
在罗伦略带愤怒的指责下,佩里莎才恢复些许理智。
「……那我该怎么办,我作为一个护卫居然让大小姐身陷险境之中!这是严重的失职!」佩里莎非常自责和懊悔,还是她不想着去帮忙,而是一直待在玛尔薇娜身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无力地松开手,任由自己的剑落在地上发出清澈的金属声。
「我这里有一张联络卷轴,我会召集所有人,让大家一起想办法。」罗伦强迫自己维持冷静。
面对这种情况,他作为队长,得指引整支队伍才对。
佩里莎用力击打岩壁,「阿尔德里克……!」她愤怒地念出罪魁祸首的名字。
就是他!就是他让大小姐遇难的!
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玛尔薇娜和阿尔德里克有过多来往,就怕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会有损玛尔薇娜的尊贵形象,让她那无垢的心灵沾染污秽。
但玛尔薇娜一直都没听取她的意见。
——在中央大陆里,只要是个贵族基本都知道切斯兰家的小儿子有多无能,性格有多恶劣。
时间在地毯式搜寻中飞速流逝。五小时后,罗伦一行人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除了眼前的迷宫主房间,迷宫里所有能找的角落都已仔细排查过。在找到玛尔薇娜之前,他们绝不能,也没有任何心思去挑战迷宫主。
「……要不我们先把迷宫主解决了?说不定玛尔薇娜大人能和我们一样,通过传送门离开呢?」
某人的提议很快就遭到了其他人的极力反对。
「要是玛尔薇娜大人那里没有出现传送门怎么办?」
「对啊,你这么做说不定会让玛尔薇娜大人永远被困在迷宫里!」
「这……」提出意见的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氛围再度陷入一片死寂,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都没有任何人发话。
最终罗伦宣布放弃攻略这座迷宫,原路返回,回到索拉雷梅再想想其他办法。
「……啧,害得老子都没心情收集材料了,这满地的材料真是可惜了。」
「就是就是……」
一部分贪财的冒险者此时也因为玛尔薇娜的失踪变得兴致全无,他们只好随便踢个小石子发泄。
但也有一部分人是担心遭到佩里莎的清算——她是剑术大师,实力比在场的人强好几倍,不开玩笑地说,仅凭她一个人就能把所有人杀光。
所以他们选择假惺惺地跟着其他人一起担心玛尔薇娜。
就在此时,佩里莎突然把手中的剑扔了出去。
砰!
位于深湖岸边的一块巨石应声粉碎。
「谁在哪里?!」
佩里莎不知何时就已经移动到那个位置了,她重新拿起剑,指向陷入恐慌的年轻冒险者的喉咙。
所有人都诧异于佩里莎是如何发现有人躲在石头后方的。
「别、别、别杀我!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的!!!」他立刻丢掉法杖表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
「一个魔法师?」罗伦走了过来。
「他是『寻宝者』的人。」佩里莎一脚把年轻人踹倒,再一脚把他胸前的徽章踢起,徽章在空中翻转数十次后落到了佩里莎的左手上。
「『寻宝者』?!」
一听到这个词,其他人既意外又生气。
「那不是犯罪组织吗?!」
冒险者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组织,他们专门在迷宫里盗窃——只要你的钱给到位,不管是什么迷宫,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个东西,就没有他们不敢盗走的。
索拉雷梅的冒险者们可没少被这个组织折磨,好不容易获得的战利品转眼间就被他们偷走了。
佩里莎对阿尔德里克的一部分愤怒转移到了这名年轻人身上,「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的剑刃在他的喉咙处留下了细长的血痕,他害怕得眼泪直流。
「我说我说!」他痛哭求饶,「我、我、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我们只是按照委托人的要求赶在你们之前夺走隐藏物品的!」
「隐藏物品?你还知道什么?」罗伦抓住了新的希望,他催促着这名窃贼赶紧说出更多实情。
「我、我、我只知道这么多,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寻宝者』内部是阶级分明的,我只是最底层的打手,除了遵照上面的指示,我根本无权知道更多事情!」
他慌张地坦白自己被赋予的任务——前往迷宫最深处朝着洞顶的指定位置释放破坏力高的魔法。
「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呢?你那么做之后发生了什么?」
「有、有一个石台浮了上来……!」
可众人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时,平静的黑色湖面什么都没有。
被欺骗的他们怒斥:
「你还想要骗我们?!」
「不愧是迷宫窃贼,说谎可真有一套啊,哭得那么真我都快信了!」
见其他人完全不信,他失声痛哭:「我、我真没有撒谎!我按照上面的指示,在湖面上铺了条冰道靠近石台,由我的另一个队友去完成下一步,但当他触碰石台中间的柱子时,整个湖面突然变成红色,然后他、他、他痛苦大叫,几秒内就没反应了,尸体还被奇怪的白线拖入湖底!」
他回忆起当时的景象时满脸惊恐,冷汗直流。
「什么……?」
「真的假的……」
这诡异而恐怖的发言让空气的温度都好像骤降了。一股寒意顺着众人的脊背爬升——从窃贼那惊惧交加的表情判断,他说的不像假的。
「那你的其他同伙呢?」
「没有了,这里的任务就我们两个负责,我有证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破布,并把它交给罗伦。
「这是战士才会使用的披风。」一旁的女剑士一眼就看出这种披风是专门为战士定制的。
「对、对的!他就是个战士!」
「至于隐藏区域,那是另一个队伍的任务,我不知道内容……」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表情非常激动,「那个可怕的平台被激活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我的队友被白色的线拖入湖底,然后我还听到了这样的恐怖女性声音……」
……是谁?
何人……唤醒了吾?
只听到这两句他便被吓晕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压根不知道。
一直到罗伦等人来到深湖附近,他才被他们的讨论声叫醒。
结果线索又断了——忙活了半天,唯一有用的信息只有「寻宝者」成员就是先前失踪的冒险者这一点。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罗伦一言不发,猛地将窃贼的手臂反拧至背后,利落地用绳索捆紧。
「老实点。」
罗伦冰冷的警告意味着这名窃贼往后再也没有自由。
等待这个窃贼的将是更严厉的拷问和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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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天刚破晓。
领主的庄园大厅便挤满了人。以罗伦为首的迷宫事件核心人物:他的队员们、佩里莎、昨日共同行动的冒险者和那名被抓捕的「寻宝者」成员,全都到了。
另一边站着冒险者协会长以及一众协会人员,大厅的角落还站着一名上了年纪的白发男性,他将手放在身后,像一位待命的管家。
大厅虽然宽敞,但此刻却因寂静而显得压抑。在领主发话前,没人敢出声。
索拉雷梅的现任领主——雷格梅特·梅瑞尔,正背对众人,凝视着那幅最显眼的玛尔薇娜肖像画,一言不发。
向四周望去,你会发现大厅的四面墙上均挂满了玛尔薇娜从小到大的画像,其数量远超他与妻子的合照,且每一幅都用极其昂贵的相框精心装裱。
谁都能感受到这位父亲对女儿深沉的爱。
「说,我的宝贝女儿去哪里了?为何她彻夜未归?谁害了她?」
他连续的冰冷发问,把所有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从未见过领主如此恐怖的样子。
罗伦本想站出来承认自己的失责。
「罗伦,我知道你又想把所有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以前可以,但现在行不通。」
雷格梅特头也没回,冷冷地说道,不留任何情面。
他想听到的不是毫无意义的谢罪。
而是:谁,害了他的女儿。
他明白自己的乖女儿,玛尔薇娜,绝不可能主动涉险——她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会让父亲担心的举动,只能是有人对她下手了。
「佩里莎。」
「在。」
「你来说。」
「……是。」
佩里莎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包括玛尔薇娜是因为阿尔德里克才掉入隐藏区域这一点。
听到阿尔德里克的名字之时,雷格梅特凝视画像的身影猛然一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捏着昂贵相框的手,竟让木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一瞬间,整个大厅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笼罩。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是无色、无言的冰冷怒涛。
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众人的耳里:「好啊……原来是切斯兰家的那个垃圾,他竟然还在打我女儿的主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落在窗外的远处,其中蕴含的悔恨与杀意,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我当时就应该让你把他除掉才是。」
他这句话是对佩里莎说的。
「卢德尔那家伙看来是下棋下傻了,居然任由自己的儿子胡作非为……」
「佩里莎,你说,子债父偿,正常吗?」
其余人听到雷格梅特这段话时心跳都差点停止了。
他们在想,这该不会要演变成两座城市间的战争吧?
正常情况下不太可能,但现在涉及了玛尔薇娜,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真的会为了自己最爱的女儿向莱拉缪斯城开战。
「领主大人,我觉得现在先找到玛尔薇娜大人要紧!」罗伦见佩里莎迟迟不回应,心急地插了一嘴。
「我会发布寻人委托,任何人,只要成功找回我的女儿,我都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雷格梅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在明着告诉众人,他不会收回一切决定。
「而且,这和我给隔壁的切斯兰一点教训没有任何关系。」
「我想想,他至少得付出一半的城区的代价才行。」
「佩里莎,你的护卫身份到此为止了。从现在起,你的住所是监狱。如果玛尔薇娜能平安归来,我会再定你的罪,若不能……你应该知道后果。」
「雷格梅特大人,」佩里莎终于抬头做出回复,眼神中没有哀求,只有决绝,「我的生命本就是属于您和大小姐的,您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但我恳求您,在处置我之前,让我参与搜救。大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是死也得先把大小姐找到!」
「……」雷格梅特想了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默许了。
「罗伦,搜救行动就交给你去了,不要让我失望。」
雷格梅特这句话已相当明了,如果罗伦没做到,等待他的只有死。
「是!我会倾尽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必定将玛尔薇娜大人找回来!」
「佩里莎,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听命于罗伦,他是我亲自指定的搜救队长。」
依旧无人敢应答。
「卡波莱特。」
「是。」
「召集所有可用士兵,告诉他们五天后有一场仗要打。」
「我这就去办。」
索拉雷梅的军队长——卡波莱特,虽已不再年轻,但依旧保持着准剑圣级的恐怖实力,人称「战场的夺命鬼」。
从这一天起,索拉雷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压抑氛围之中。
城门被封锁,严禁任何人进出。
这座以布料贸易为主的城市瞬间陷入了停滞——往日喧嚣的布料市场变得死寂,绝大多数服装店与裁缝铺纷纷关门歇业。
天空就像是为了配合这场歌剧一样下起了倾盆大雨。
灰暗的天空与焦躁的雨声,让所有居民的心情愈发沉郁……。
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大暴雨」或许正在酝酿,届时将席卷整个索拉雷梅城和莱拉缪斯城。
无助的居民只能祈祷在开战前玛尔薇娜能够平安回来。
不然的话,一切就真的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