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三月中,言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
——【汉】无名氏《通纬·孝经援神契》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雨读作去声,如雨我公田之雨。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
——【元】吴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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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时分,淫雨霏霏;草木咸寂,林荫不开。
山路上的两柄花伞,在蒙蒙细雨中缓缓地向前移动;通往山顶的青石台阶,脚底的苔藓踩上去是别样的粘滑。
“春分大人。”
走在前边的女孩停下了脚步,她的视线静静地投向不远处的树梢。
“嗯,怎么了?”
身穿淡蓝色谷雨服的春分,左手怀中抱着窃衣鬼,右手撑着白边花伞;听见鸣鸠的喊声,她停下脚步。
“那里……有只乌鸦。”
窃衣鬼伸出白皙的小手,指向鸣鸠注视的位置;春分循着她的手指望去,一只乌鸦停落在远处的一根树枝上,探出尖尖的喙,梳理着身上乌黑发亮的羽毛。
“是你的信使呢,鸣鸠。”春分缓缓说道。
“乌鸦……是鸣鸠姐姐的信使吗?”窃衣鬼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嗯……”春分继续往前几步,和鸣鸠并肩站立,“不把你送回地府的话,阎罗王爷爷可是要找我的麻烦喽。”春分伸出手摸了摸窃衣鬼的小脑袋。
“唔……我还不想回去。”窃衣鬼不情愿地嘟起小嘴,抱着春分的脖颈,将脸埋进她的肩膀,“阎罗王爷爷每天都有很多工作,都不肯陪我玩……”
站在一旁默默地倾听的鸣鸠,眼角的余光瞥见乌鸦振翅远去,“春分大人。”
看见鸣鸠的信使渐渐远去,春分一边跟随鸣鸠继续前进,一边安慰似的和窃衣鬼聊天,“我都好久没去地府拜访过了呢,最近那里怎么样啊?”
“和平时一样呢。”窃衣鬼从春分的肩膀上抬起头,回答道,“阎罗王爷爷总是在工作,和孟婆婆一起……还有转轮王爷爷他们。”她的左手搂着春分的脖子,右手按在春分的左臂上。
明明是阎罗殿的一只小鬼,对另外几殿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少呢。
“黑无常和白无常呢?听说最近那两个家伙闹别扭闹得厉害啊。”
“黑无常叔叔和白无常叔叔……”窃衣鬼的视线投向前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一个月前,黑无常叔叔生病了,我溜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好……白无常叔叔,好像因为这件事在和黑无常叔叔吵架。”
“黑无常生病了……”春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春社日的时候,有只鬼从黑无常的手里逃走了。”
“话说,黑无常一个月前生病,你也能记得这么清楚啊?”
窃衣鬼眨了眨眼睛,“春分姐姐,你不要看我小……我的记性可是相当好呢,平时也会帮阎罗王爷爷记一记生死簿的!”说到这个,她的表情似乎得意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虽然说,因为我的记性太好,平时又很无聊,所以总是会记一些没用的小事……”
窃衣鬼露出了十分落寞的神情。
春分和走在前面的鸣鸠都看在眼里。
往前继续行走一二分钟,三人登上山顶,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驻足。
百花谷的东南西北四方,青春堂、朱夏庵、白秋府、玄冬宅,在一年四季中的春、夏、秋、冬季节,分别负责治理百花谷;每一家都有和地府相连的通道,青春堂附近的“雨令山”,山上的“雨令岩”即是入口。
面前的这块平平无奇的巨石,有四个春分这样高,耸立在朦胧的雨幕中,无形间有隐隐的威势。
窃衣鬼抬起头,凝望着面前的这块大石头,“春分姐姐,你要送我回去了吗?”望着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春分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呢,小窃衣……姐姐我也有事要去办。”
“那好吧……”见卖可怜无效,窃衣鬼也就不再纠缠了;鸣鸠伸出手,带着窃衣鬼来到雨令岩的底下。
“春分姐姐,下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呢?”离开前,窃衣鬼询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想啊……”春分摸了摸脸颊,思考片刻回答道,“立夏之后,姐姐我就有时间了哦,到时候就去阎罗殿看望你和你爷爷。”
“好诶!”窃衣鬼举起双手欢呼,“那就约定好了,姐姐到时候一定要来哦!”
挥手告别了窃衣鬼,望着鸣鸠和她一起消失在雨令岩的脚下,春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三月十八啊。”她伸出左手,“再过几天,就是立夏了啊……也不知道夏至那家伙会不会准时到场。”
往年都是如此,每到节气使交换季节治理权的时候,夏至总会因为到处闲逛而迟到;提前几天和对方联系,春分还是经常会在当天被放鸽子,前后相差一两天,虽然她早已经习惯了。
“送完窃衣鬼,还有一只鬼……”春分回过头,看向身后大树上的树梢,“你有什么头绪吗,白无常?”
“我并没有什么头绪,春分大人。”
回应了春分的询问,大树下出现了一个人影,白帽白衣,披发左衽,长长的舌头垂在胸前;面对他,春分皱了皱眉头,“把你的苦笑脸收一收,白无常。”
“恕难从命,春分大人。”抱着手中的“索命”字牌,白无常默默地朝春分鞠了一躬。
“算了。”春分摇了摇头,转身沿着山路往下走去,经过白无常身边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注视着对方的双眼。
“特意离开黑无常,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肯定不只是站在大树下看雨这么简单吧?”
白无常吐在外面的舌头微微地摇了摇,“明察秋毫,春分大人。”
得意地单手叉腰,“哼,我可是大人了……这点小事当然是一清二楚啦!”春分看了看白无常有些耷拉的帽子,“你啊,也别和黑无常太较真……鬼有时候也会不得已的嘛。”
白无常别过脸去。
春分抬头看了看天空,收起雨伞,理了理身上水蓝色的谷雨服。
“春分大人。”听见声音,春分看到白无常伸直的双手,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今天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
春分伸手接过白无常手中的书信,拈住信封边角的一瞬间,信函随着淡淡的光点自动消散,春分看向手中的信纸。
仅仅浏览前几行,她的眉头便微微皱起。
“黑无常那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将信纸还给白无常,春分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这是黑无常一时疏忽所致,还请春分大人……”
“嗯,我知道……那家伙的病情怎么样了?”
春分打断白无常的话,对方的双眼中闪烁着犹豫的光芒,“今天……刚刚有好转的趋势。”
“唉,看来不能指望他去捉鬼了啊。”春分挥了挥衣袖,拄着雨伞往山脚下走去;白无常依旧站在大树下,朝着春分的背影喊道,“春分大人……”
“放心,我已经有对策了。”春分朝身后挥了挥手,“今天你就先回去吧,请报告阎罗王,五日之后派遣黑无常来见面。”
“敢问春分大人,您所谓的对策是……?”白无常向春分深深地揖了一礼,询问道。
“这次黑无常失手放走的鬼,可不是我擅长应付的类型。”春分回过头,伸手拨开被风吹乱的乌黑秀发。
“这件事,还得让冥符侍女来帮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