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江雾里阔，新月迥中明。”——【南朝·陈】阴铿《五洲夜发》
“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唐】白居易《八月十五日夜禁中独直对月忆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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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灵川的三大人口聚居地——十风岭、百花谷和千月潭。
百花谷，万灵川最大的盆地，三面环山，无数的山溪汇聚成“百花河”，经由南方的峡谷自流入海。
在百花镇的一处码头停留半日，用过午餐后的晌午时分，茸和芸登上了离开百花谷的船只。
百花镇外的辽阔平原，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惠风和畅；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遍地嫩绿的青草和向阳绽放的鲜花，赏心悦目。
一湾碧水在其中蜿蜒盘绕，为一片草原绘上了最独特的图案；一只小船在清波荡漾中无声地穿行，在寂寥无垠的大地上自在地徜徉。
茸将双手枕在脑后，一身惬意地躺在船头，芸背对着她默默地坐在船尾，认真地把着船桨，观察着河道上的情况。
将右手按在嘴角，茸悠哉悠哉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欣赏沿途的风景。
“哎呀，芸酱~！不用一直守在船舵旁边的哦？”
“诶，可是万一船走偏了的话……”
“嘿嘿，没事的啦……难得我们一起出游，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多留一会儿，也是一件好事啦……”
芸回首眺望平原远处的茵茵草地，伸手拨弄着那一头在暖风中稍稍凌乱的淡蓝色长发；河面上潺潺的流水声，船身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无声地前行。
芸也静静地端坐在原位上，淡粉色的双眼闪动着光芒，将四周的一切胜景尽收其中。
她抬起一只手，仰望着阳光穿过指间的缝隙，细细地感受着微风拂过指尖的舒爽感觉。
鼻尖萦绕着隐隐约约鲜花的馥郁芬芳，芸在天地之间陶醉，难分外我。
这是她平生素未谋面的美景。
河流两旁的地势渐渐走高，茵茵绿草和缤纷的鲜花，也逐渐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万丈峭壁，坐在船中抬头仰望，广阔的天空在此时亦龟缩为一条线，令人感到压抑至极。
“经过这里以后，我们就会离开百花谷了吧？”芸一边满含敬畏地望着直指天穹的幽深峡谷，一边转头向一脸悠闲的茸问道。
“嗯哼~！”
从船舱里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茸转头望向峡谷之后的远方。
“有句古话说，‘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当船只离开峡谷的那一刻，久违的阳光遍洒在两人的全身；茸眯起双眼，如享受一般任凭暖风轻抚脸庞。
“水既无穷，云亦未起。”
茸看向身旁，静静地观赏景色的芸；她微微地一笑，“此刻的我们，仿佛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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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便是三月廿八的那一天，茸和芸离开百花谷的时候发生的事。
在千月潭停留三日，四月初二的早晨可抵达百花港——这是茸寄给雨梦亭，苹收到的信纸上的内容。
离开百花谷去购买药材，对于茸来说并非稀奇事；千月潭同样有着许多和雨梦亭进行商业往来合作的店铺。
只是，要在千月潭当地逗留三日，实属头一次碰到；其他的几位花娘侍女不免有些疑惑担忧起来。
“要在那里待三天啊……”茵抱着后脑勺，站在门廊下仰头望着天空，“怎么啦，也就是明天早上回来啊。”路过此地的芒，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比起这个，她们俩的工作也要你帮忙，别偷懒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三楼的走廊上，最东边的房门前，苹静静地守立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方庭院里的一切：如茵的绿草，还有茗稍显落寞的身影。
“这段时间以来，还是芸和这个小丫头最处得来啊。”房间里，面对着东方初升的朝阳，光芒之下的檀木茶几上，一杯雾气氤氲的绿茶；一身白衣的旸，轻轻地端起茶杯，“芸离开数日，茗又和往常一样，不喜言谈了。”
“毕竟六位花娘侍女里，和茗在一起玩的时间，就属芸最多……明明她只来到雨梦亭一月有余。”苹自言自语一般回答道，她的眼神之中稍有失落。
她转身面朝掌柜，微微俯下身去，“不知旸大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放下手中的茶杯，旸缓缓起身，踱步到窗边；凝望着远方橘黄色的旭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日唤你前来，有一要事传达与你。”
“苹洗耳恭听。”
挂在墙上的桃木剑，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淡淡的晖光；旸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口不发一言的苹，挥了挥衣袖。
“是关于乌怨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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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月潭-百花谷，四月初一之夜）
夜水平静，朔月当空；河岸无声风起，吹拂花娘发鬓。
挥手告别送行的人们，茸前后地划动船桨，小木舟向着西南方缓缓驶去。
“小茸，今晚就要回去了吗？”坐在船头的芸回头问道；茸的身体随着船身一前一后地摇晃着，脸上挂着一如平日里懒洋洋的微笑，“没办法的事呀~！我不在的话，雨梦亭的膳食都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呢，苹姐这不就急忙喊我们回去嘛。”
“可是，在深夜行舟的话……”芸似乎有些紧张地抱紧身体，不安的眼神扫视四周昏暗的芦苇河岸，小声地说道，“总感觉……很没有安全感呢。”
“这个倒是呢。”茸放缓了划船的幅度，冷冷的眼神注视着河面上的某处，“在人烟稀少的新月夜，鬼魂、幽灵什么的……最容易出现了呢。”
“噫，小茸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啦！”芸吓得缩在船舱里，抱着脑袋叫道，“诶……我也没有开玩笑啊。”茸腾出一只手捂住嘴唇，嘻嘻笑着打了个哈哈，“话说你以前在百花谷外的时候，没有驱过鬼吗？”
“驱鬼……”听见这个词，芸的脸色难以察觉地一变，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茸察觉到了，“嘛，同样是花娘道士，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过去的啦。”她呵呵一笑，说道。
“啊，我……”芸抬起头还要说什么，她的双手已经被茸握住，“同样是花娘道士，还是雨梦亭的侍女同事，我很能理解你哦。”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茸的眼神莫名有些感伤；芸看在眼里，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当你成为花娘道士之后，就必定要失去一些东西。）
芸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所说的话。
（而你身为勿忘我一族的公主，更是如此。）
自记事起生活的那个地方，让芸难以接受，自己是勿忘我一族公主的事实。
星光下平静如镜的河面，突然荡漾起一阵涟漪；船身稍稍一偏，上面的两位花娘都变了变脸色。
茸松开握住芸的双手。
“要是不太想驱鬼的话，这一次就让给我吧。”站在船头，茸回头看向芸，那张脸庞在星光的半边照耀下，焕发出独特的清冷美感，“芸酱还没有见识过我的驱鬼吧？”
“小茸……”芸在船上坐起身。
“呵呵……”茸伸手取下一边的发带，金色的长发霎时间披散而下，“我的力量会根据月相而发生变化，新月之时，尚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她抬起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并拢，“不过，我可是三色堇花娘，四月……可是我的盛花期啦~！”
半米之下，有什么东西在黑潮中涌动，它迅速地逼近茸和芸的小船；茸的双目大睁，左手张开前伸，素衣无风自动。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xing”的喊声刚落，空间仿佛一瞬间静止；瞪大的双眼中闪动着流光，原先淡红色的魅惑瞳孔刹那转变成七彩色。
金色的披肩长发转粉并加长及腰，淡蓝色的素衣变成了深紫色道士服；“坤”“离”“坎”“兑”四种八卦图案分别在胸口和腹部，茸的周身有清晰的金色九字真言浮动。
“小茸……好厉害！”芸在身后看得入迷，赞叹道。
“呵呵，那你就看好了。”茸的手诀一变，伸出的左手也随之收回，“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茸不紧不慢地念着什么，芸在背后听得很清楚，平日里熟知道教经籍的她，认出了《道德经》第八章的内容。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随着茸的口中念出一字一词，芸感到四周的空气渐渐转寒；河面的波澜加剧，船身开始颠簸不稳。
“小小水鬼，莫要放肆！”
茸似乎有些生气，右手中指一弹，一道金光从她的双眼中射出，没入水中；在那一瞬间，芸似乎听见了来自远方的悠扬呼唤，一声难以名状的惨叫，响彻她的脑海。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模糊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就站在这里，我们来玩个游戏……）
（哈哈哈……游过来呀，你不会游水嘛？）
画面渐渐地被黑暗包裹，随即在芸的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茸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侍女服，和她面对面坐在船中。
夜水平静，朔月当空。
两人的目光对视，茸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感伤。
“每个鬼的前生，都会有一些特别的经历呢……或善或恶。”茸抬头仰望夜空，叹了一口气，“很不巧呢，今天碰到了一只好鬼。”
茸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再次恢复了往日懒散的笑容。
“就让它好好安息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