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唐】李商隐《中元作》
“坛滴槐花露,香飘柏子风。羽衣凌缥缈,瑶毂转虚空。”——【唐】殷尧藩《中元观法事步虚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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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曹地府)
脚下阴冷狭窄的仅供三人并排走过的阶梯,随着脚步的踏过,迸发出阵阵的水响。
阎罗王手中灯盏的诡异绿光,在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幽幽地摇晃着。
离开了阎罗王殿,在通往乌怨泽的路上,阎罗王和小窃衣鬼身上的黑色长袍完美地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秋分紫白色的立秋服,还有旸的一袭白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之中万分醒目。
从离开阎罗王殿的那一刻开始,道路两旁就悬挂着青蓝色的灯笼,黑暗当中若隐若现地浮动着一座座破旧房屋,耳边隐隐约约地回荡着阳世间庆祝用的铜鼓锣镲声。
“阎罗王,刚才不是听你说,今天是中元节吗?”秋分摸了摸有些发冷的手臂,向走在前面的阎罗王询问道。
“确实如此,秋分大人。”阎罗王神色平静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半天都没有看到一只鬼呢?难道是都离开地府返乡探亲了吗?”秋分环顾四周,微弱的阴光下,破旧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的鬼气,更别提当面碰到一只鬼了。
“秋分姐姐,这个我知道哦。”此时坐在秋分的肩膀上,品尝着松花糕的小窃衣鬼,听见了秋分的问题后,表示她能回答,“中元节在传说中,虽然是地府鬼门大开,众鬼返乡探亲的日子,但是因为前世的亲人已死绝,或是前世生活的土地已消亡而选择留在地府的鬼也有不少哦。”
“不过,虽然那些鬼选择留在了地府,但是今天负责地府治安的鬼官也不会对他们下达限行令……现在见不到他们,只是适合鬼怪魂灵出行的时候未到而已。”小窃衣鬼说完,继续品尝手中的松花糕。
“难怪啊,现在的时间也不过是酉时刚过,阴气尚不足……”秋分说着说着,突然犹豫了起来,“可是这里不是地府吗?一年四季的阴气理应相当丰盈来着……”
听到这句话,阎罗王和小窃衣鬼的脸色都有些变化;旸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来回转了几圈,没说话。
“其实,乌怨泽的影响,最近已经在地府的部分区域出现了。”阎罗王将手中的灯盏举起,半空中映照出一根腐朽的横梁,上面蔓延着淡淡的黑雾,“如此纯黑的颜色,和往日阴曹地府的完全不同……”秋分紧皱着眉头说道。
“这根横梁过去之后,就是乌怨泽的附近了。”阎罗王在一级台阶上突然站定,旸和秋分也随之停下脚步;小窃衣鬼从秋分的肩膀上跳下,在阎罗王的身边举起手,“甲乙丙丁天干,子丑寅卯地支……”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阵阴风,穿过旸和秋分的中间,向着小窃衣鬼的手掌心汇聚,“请旸大人和秋分小姐,少安毋躁……”阎罗王缓缓说道。
“十三形遁,第六式……人遁。”小窃衣鬼张开左手的五指,“乌怨泽,开!”
身后席卷而来的阴风,在那一刻突然静止;不仅是风,还有四周的一切,方才来路上听到的人语声、锣鼓声,见到的阴森诡谲的房屋,尽数隐没在面前的黑暗中,只有一道微弱泛着白光的门,在四人的面前闪烁。
“旸大人,秋分小姐,请跟随我们往前走,集中精神……”阎罗王抱起小窃衣鬼,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旸朝秋分投去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默默地跟在旸的后面。
秋分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向那道微弱的光芒走去,双眼接触到光线的前一瞬间,闭上眼帘的秋分,耳边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
静待约摸五秒后,一道磨牙的声音响起。
(啊……)
皮肉撕裂的声音,几乎穿破耳膜的尖叫声,杯具摔碎的响声。
极度愤怒的咒骂,死难临头的绝望悲鸣,绳索紧箍脖颈的痛苦呜咽。
秋分的全身一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脚下是和先前几无二致的石台阶,前方是旸、阎罗王和小窃衣鬼的背影。
“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听到的咒怨还没有刚才那么多呢。”
旸往两旁的墙壁瞥了一眼,缓缓地说道;前方提着灯盏的阎罗王呵呵地笑着,“上次来到这里,也是好几十年前了吧,旸大人?”他回过头,原先黑蓝色的脸颊,此刻变成了灰绿的模样,秋分的心里一惊。
“不用惊讶,秋分小姐。”小窃衣鬼回过头,她原先柔顺的双马尾辫,此刻变得肮脏而凌乱;小巧可爱的脸颊上,腐烂的肉在灯光下反射出绿光,“接近地府的乌怨泽,都会变成这样的啦。”
秋分皱起眉头,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依旧是熟悉的触感,“秋分姐姐是节气使,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哦。”小窃衣鬼及时地解释道;秋分又回头看向旁边的旸,“为什么……旸大人也没有事呢?”
阎罗王回头瞥了一眼旸。
“旸大人……可是万灵川唯一的人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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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曹地府-乌怨泽)
“马面,你这一手的时间有点久了啊。”
牛头坐在桌前,抱起双臂翘着二郎腿,盯着对座满脸纠结的马面瞧;马面抬眼瞧了牛头一下,右手缓缓犹豫地伸到桌子上方。
“……七萬。”
“哈,胡啦!”
牛头伸手推倒面前的麻将牌,高举双手跳了起来,“今晚你请客,马面!之前说好的啊!”牌桌对面的马面懊恼地扶着脑袋摇了摇,“知道了啦……你别走,咱把麻将收一下。”
“诶,不再打一局吗?”牛头疑惑地问道。
马面还没回答,一道略显苍老的严肃声音从不远处的甬道里传来,“让你们在这里看守乌怨泽,打麻将倒是很起劲嘛。”
牛头和马面两人,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没,没有的事,阎罗王大人……”牛头连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牛头哥哥,好久不见了啊!”小窃衣鬼一个飞扑进了牛头的怀里,“哟——小窃衣,晚上好呀。”
旸和秋分随后也从甬道里走出来,牛头马面见到他们都是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为什么旸大人和秋分大人也来了?”望着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秋分连忙笑着安慰他们道,“不用这么紧张的啦,牛头马面……我们只是来看看乌怨泽而已。”
“乌怨泽?”马面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湖岸一角,“说起这个,它最近的反应是越来越奇怪了,我和牛头都必须经常施法才能控制住它……旸大人有什么头绪吗?”
在乌怨泽的岸边停下脚步,旸伸手扶住手臂下的衣袖,俯身注视着乌怨泽里的湖水;当他的倒影出现在水面上的那一瞬间,一张扭曲的人脸突然将其覆盖,脑海中一闪而过尖利的咆哮,旸的眉头不由得一皱。
“这里的怨气有些过头了啊,阎王老头。”旸平稳了呼吸,回头向阎罗王说道,“不介意我在此地直接施法吧?”
阎罗王恭敬地朝旸鞠了一躬,作了个揖,“旸大人若要施术,我等立刻退去便是。”说完,他带着小窃衣鬼,招呼牛头马面一起往远处的甬道里退去。
“秋分,乌怨泽里的怨灵不少,事不宜迟,我们得进行第一轮紧急镇压……”旸简单地向秋分做出了解释,转头看向她,“……没有问题吧?”
秋分挥了挥衣袖,放下双手,露出了一抹略含妩媚的微笑,“和旸大人一起作战,可是我的荣幸呢。”
“是么……”旸点了点头,伸手到背后,一簇光点汇聚于他的右手,出现了一把桃木剑;将桃木剑架在肩膀之后,双手握住剑柄,双脚前后分开站立,“那就拜托了,秋分。”
秋分微微一笑,缓缓地抬起左手。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