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论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
奇怪的是，原先意气风发兴致盎然的黄大编辑越听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娓娓道来，却越是沉默，越听越是不能言语，甚至到了最后干脆就不说话了，低着个头，从口袋里摸出包烟，一根接一根的点上。
把偌大的饭厅弄得都有些烟雾缭绕。
看着黄编这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大小姐挥了挥手，也没打算去管他，毕竟自己刚才的那一通指点里所包含的信息量，确实是太过庞大了一些。
“合同印好了！”正巧这个时候饭店外面的大门被推了开，李编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奔了进来，结果刚走到几个人面前望着这幅沉默的场景却又有点莫名其的样子：“这……黄哥？你们怎么了？”
李编这会儿看着与自己出走前完全不同的气氛心底还有些小心惊胆战，还以为两边谈崩了，刚在脑子里设想着这样的场面到底该如何圆场缓解气氛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一旁的黄大编辑却是叹了口气。
“这一次和两位老师的见面，真是受益匪浅啊！”黄编辑看也没看身旁的助手一眼，就这样径直的深吸了一口空气，把那烟头放在嘴里，狠狠一吸，抬起头再看大小姐的时候，那眼神里的意味，就很明显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开始还觉得夏先生推出自己女儿的时候只不过是当个玩笑话去看待，却没想到小姑娘年纪个子平平，说出来的话竟然……如此的有水准啊，无论是看待问题的方式还是方面，都是面面俱到，挑不出一点瑕疵来，甚至面前这个孩子的意识，都有些超前的可怕了。
这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不知怎么的，黄大编辑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个二世祖来。
要知道自己家那个刚上高一的毛孩子这会还窝在被窝里打着游戏，星期天喊她去外面上补习班说不定惹得她不高兴了还会跟自己吵一架……本来他也没觉得什么，毕竟小孩子嘛，爱玩那都是天性。
但是今天再看看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却是已经淡定从容的坐在了饭桌上拉着自己的手，家常理短的开始跟自己探讨着，他们这个文学社，近乎的出路，到底该怎么走了……这……简直是……
差距啊……
虽然自己家那个孩子平常学习成绩也不差，偶尔走街串巷的拜访个邻居亲戚也能获得一声“聪明伶俐”的称呼，但现如今，他黄大编辑是头一次真真正正的，有些从心底，嫌弃起自家那个睡懒觉的孩子起来……
要不怎么说别人家的孩子呢？现如今看过来，别人和自家的差距，那确实是大到令人恍惚了啊。
“老爹，他怎么不说话了。”一边坐着的夏大小姐很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脑海里被比做了什么样子，只是看到那黄大编辑失神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夏爹的胳膊，很是恶意的在猜想着：“不会是傻了吧。”
“咳咳，小点声，人还在看着呢。”夏爹也老大有些奇怪，但还是咳了咳，示意着自家女儿一句。
就在他准备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客套话结束今天的饭局的时候，没想到第一个站起来的，还是那位原先都还在愣着神的黄大编辑。
“今天和两位老师的见面，真的是，如同醍醐灌顶，让在下毛瑟顿开了不少啊。”
之前也说过这样类似的客套话，但再重复一遍，那意味很明显就不太一样了。
况且黄大编辑这个时候是真心的在感慨着，并没有多少阿谀奉承拍马屁的意思，夏爹和他的女儿不愧是他们文学社的当红小旦，更是被社里挺多小编们以‘周老师’这一名号称呼着，江湖上虽没有其人，却早已有了其的传说。现如今一看，却也真心是不难发现，无论是小说里所描绘的笔法，还是其本人那种独到而狠辣眼光以及阅历，确实担当得起这一名头。
“哪里哪里，我们这边也是，今天真是受教了。”夏爹就很是虚假的笑笑，惹得大小姐止不住的翻白眼，据她观察，自己这个老爹从刚才吃饱了饭开始就一直在走神，谈话更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还受教？受的哪门子的教？
不过说是这样说。
一顿饭下来，倒是宾主尽欢。
合同的签订也很顺理成章，临走前黄大编辑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两句，一是提起大小姐的才气，二是感慨她的人小鬼大，三是说她，面容清丽，漂亮得，好象个人见人爱的小仙女。
先前大小姐还挺乐意的在听着，只不过在听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夏老爹就很敏锐的发现，大小姐特隐蔽的撇了撇嘴，然后一脸的不乐意。
夏老爹笑了笑，也没去在意什么。有时候自家女儿成熟的就不象是个人，有得时候却又斤斤计较得跟个什么似的，很有一种小女生的可爱呢。
也不知道这样的妖孽以后到底会被谁家孩子给俘获了芳心去？到时候还真是，有些期待后续的发展呢。
不过仔细想想自家这位小二世祖平常都是以男孩子而自居的，到时候真要找，不会是去带坏别人的良家姑娘吧？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其实夏爹不知道的事大小姐早就已经开始带歪别人小姑娘家家的，余丫头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不过这事大小姐也不敢和自家老爹提，指不定那时候他是个什么反应呢。
“那就这样吧。”最后结账自然是黄大编辑去买的单，送到那个十字路口，末了，黄编还是顿了顿，忍不住要下了夏老爹的手机号码以做联系。
“以后我就是您的责编了，关于写书方面的问题也欢迎您能够跟我们进行交流。”
夏爹点了点头，微笑道，好说好说。
“对了。”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就这样打算开往火车站去，却是在即将关上车门的黄大编辑才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从车上走了下来，交代了李编两句，就从一旁的包包里，摸出一个信封。
有些厚实的包裹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里面花花绿绿的，看得父女二人都是一愣：“这是？”
“里面是三万元现金，不是很多，但也是社里的一番心意。”黄编辑很是小心翼翼的笑着解释了两句，似乎是害怕对面不接，就又补充道：“就当作给夏先生的回礼好了，之前不是说过的么？反正出版的事已经定下了，这笔钱再怎么说也会进到夏先生的口袋，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黄大编辑很假装轻松的把这件事说的随性却怎么听怎么让大小姐觉得很变扭。
喂喂喂这种黑社会似的对白是怎么回事？
“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夏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
“对啊对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小及也是一脸假惺惺的说着，不过这个时候看过去口水都快泛滥出来了，还没等老爹发号施令就接过那红包然后不动深色的往自己口袋里塞，看得黄大编辑都有些哑然失笑，人小鬼大啊。
“哪里哪里，您一定要收下，这也是有法律效益的一笔补偿款啊，您不收下，那反而是不好了。”黄编这个时候笑得也特虚伪。
一旁的李编辑原先还坐在车里指挥着那司机师傅该怎么开，这个时候看到自己老大就这样轻松随意的把工钱给结了，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了怔，有些意料不到。
要知道黄大编辑作为文学社里出了名的铁公鸡，稿费结算那都是十舍零入的主，今天这幅慷慨解囊的样子真是着实稀奇。
况且对于这笔稿费李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隐情的，不过挡着两父女的面他也不好多讲明了什么，只是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黄编撇了撇眼神，知道自己这位手下话里有话，却也没多说什么。
又寒暄了几句，黄大编辑这才看了看手表，也意识到时间有点来不及了，这才到了一声别之后匆匆的关上车门，跟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父女二人的视线中。
望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挥着手的背景，黄大编辑这嘴巴里的烟可是一直都没听过。
李小编连连咳嗽的同时也看四下无人了，终于是用挺不理解的眼神望了望黄编：“我说黄老大，你这就把稿费给他们了？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称呼也就渐渐随意了起来，免去了之前的那些条条框框和云里雾里，谈话里的内容，倒是格外的开门见山。
给了报酬又签订了合同，那这件事基本也就定下了。不过按着之前这父女二人对于文学社的态度还有那拖欠合同的事宜，李小编辑虽然嘴巴上不说，心底，却也是多多少少对黄大编辑的草率，会有一些异议的。
“嗯？有吗。”不过面对这样的质疑，黄大编辑却是悠然自得的翘起了二郎腿，这个时候的他，倒也是随意而自信的撇视着外面走马观花的世界，脸上的笑容，反而是有些信心满满了：“你觉得很早？还是说，他们两个的情况，就这样草率的签下来，是一件很唐突的事情？”
李编一愣，但还是小声回答：“起码结合以前的情况来看，是有点……”
李编之前去打印的时候自然没有听到大小姐说了什么，所以关于大小姐口中所说的未来几十年的少年文学的发展状况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是毫不知情的。
“是吗？呵呵。”黄编自然是明白这个跟了自己三五年的下手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笑了笑，并没有去辩解什么，只是淡淡的，将那肺中的烟气呼了出来，半是感慨半是回答了一句。“可我并不觉得有多突兀啊”
这样开门见山的大幅多多少少有些意想不到，话音刚落，李编就是已经微微一愣。
“早吗？我觉得不早了。”
却看黄遍继续说着。
“一点都不早。”
望了望出租车窗外的景色，微微发着神，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悠远。
“甚至我还觉得，这辈子能够遇到他们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