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人类状态怪兽数值是否会被侦测测试”开始了。林澈刻意回归到一种最普通甚至略显颓废的生活节奏。白天，他混入“小关夜市”摩肩接踵的人流，在油炸食品和廉价服装摊位间漫无目的地穿梭，任由路边监控探头捕捉他百无聊赖的脸。他坐在“通惠河物流带”路边摊油腻的塑料凳上，吃着味道寡淡的炒饼，听着旁边货车司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抱怨运费和罚款，飞扬的尘土沾在他的外套上。早晚高峰，他挤上“河北线”轻轨，像沙丁鱼一样被裹挟在疲惫不堪、眼神空洞的通勤大军中，身体随着车厢晃动，鼻尖充斥着汗味、包子味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味。
他走过西苑鬼城周边每一个角落，用脚步丈量着从各个方向接近天台的最佳路线，记忆下每一个可能的视线死角、每一个噪音源的位置。他甚至去了两次小关西里社区联防站，以“了解社区安全”为名，和那里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大妈聊了半天，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站内那台闪着幽绿灯光的、疑似与玄甲卫内部网络连接的终端设备。
每一天结束时，他都疲惫不堪，不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精神长时间紧绷的消耗。但结果是令人安心的——没有任何异常。玄甲卫的目光似乎从未在他这个“普通市民”身上停留。那凌晨定时出现在西苑天台的0.93能量信号，就像系统背景噪音里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涟漪，被彻底忽略了。这种“隐形”带来的安全感，像一层薄茧，暂时包裹住了他内心的焦灼。
这天傍晚，夕阳给京州鳞次栉比的楼宇镀上了一层残血般的暖橘色。林澈抄近路，拐进一片位于老城区边缘的待拆迁区域。这里多是低矮破败的平房，墙壁上涂满了红色的“拆”字，大多数住户已经搬离，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和他自己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灰尘、霉菌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他记得几天前的新闻简报似乎提过一句，这片编号“丙柒区”的地方有居民报告闻到怪味，怀疑有小型怪兽（通常称为“余兽”——指能量等级低于1.0、未能形成气候的零星怪兽或大型怪兽的残留部分）活动，玄甲卫判定威胁极低，尚未派员处理。
念头刚闪过，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腥风猛地从侧后方扑来！
林澈头皮瞬间炸开！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
“嗤啦——！”
他原本站立位置后方的一个废弃塑料垃圾桶，被一只覆盖着黏腻黑绿色鳞片、末端带着尖锐骨钩的狰狞肢体狠狠撕开！垃圾和腐臭的液体四处飞溅！
袭击者显露出全貌——那像是一条被严重污染变异了的巨型蠕虫，体长近两米，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状细密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口器占据了大半个头部。它体表分泌着恶心的粘液，散发出浓郁的腐肉气味。能量感应告诉林澈，这玩意顶多只有1.2到1.3级，是真正的底层余孽，但对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澈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他连滚爬起，爆发出全部速度向着巷口冲去！那余兽发出一阵嘶哑的、如同漏风般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却异常灵活地扭动着，紧追不舍！它能感知到眼前这个生物体内蕴含着某种让它渴望又畏惧的能量！
碎石和废弃砖块在脚下翻滚，肺部火辣辣地疼。他慌不择路，冲进一条死胡同！高高的围墙堵死了所有去路！
完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他！背后的腥风已然迫近！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粘稠唾液滴落在地的啪嗒声！
变身！必须变身！
能量瞬间开始在他体内奔涌，皮肤下淡金色的脉络骤然亮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天际！
紧接着，“噗嗤”一声闷响！
一道炽热的亮蓝色光束如同神罚之矛，精准无比地从侧上方袭来，瞬间洞穿了那只余兽狰狞的头颅！强大的动能带着它的尸体猛地向后掼去，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林澈体内奔腾的能量像是被瞬间冰封，硬生生憋了回去！皮肤下的光芒骤然熄灭，一种能量反噬的恶心感让他差点呕吐出来。他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抬头望去，只见旁边一栋废弃的二层小楼楼顶，站着两名身穿哑光深灰色作战服、头盔目镜闪烁着冰冷电子光泽的玄甲卫外勤人员。其中一人手持一把造型修长、枪口还冒着丝丝白烟的能量步枪，枪身上玄甲卫的盾形徽记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另一人则手持一个平板大小的探测器，屏幕正对着下方。
“目标‘腐囊蠕虫’已清除。能量反应消失。”开枪的队员冷静地汇报，声音经过面罩处理，显得毫无感情。
手持探测器的队员则略带疑惑地“咦”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屏幕，又扫了一眼瘫在地上、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林澈。“奇怪…记录显示刚才有两个短暂能量峰值，一个1.3（余兽），另一个…只有0.93，一闪就没了。就在他（指林澈）附近。余兽已经死了，你没事吧？”他朝林澈喊道，语气程序化地带着一点关怀，但更多的是例行公事。
0.93…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林澈的心脏！比刚才被追杀时更甚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我…我没事…谢谢…”他声音干涩发颤，努力挤出几个字，心底却在疯狂咆哮：“0.93？！我在他们眼里就只有0.93？！差点被这种垃圾余兽干掉，就因为这点可怜的数值？！”巨大的屈辱感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让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两名队员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通过耳机似乎接到了新的指令。
“…明白，‘净街夫’还没过来收尾？行，我们先去丙伍区处理另一个异常报告，这里让他们后续处理。”持枪队员说完，对楼下喊了一句：“市民，待在原地别动，一会儿有清理队过来处理现场，他们会确认你的安全。”
话音刚落，两人身影在楼顶一闪，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引擎喷射声，迅速远去，显然是搭载了某种怪兽武器的单人机动装置。
死胡同里只剩下林澈，和一具开始缓缓散发出更浓烈恶臭的余兽尸体。
就在这时，一种令他本能感到熟悉的、奇异的冲动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升起——源自那枚沉寂的母核，一种最原始的、近乎饥饿的渴望！对象直指那余兽破碎头颅中，隐约露出的一点微弱闪烁着浑浊黄光的、指甲盖大小的不规则结晶体——兽核！
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熬夜写论文后，胃里那种空洞而灼烧的饥饿感，驱使着人本能地寻找食物。鬼使神差地，他踉跄着爬起来，扑到那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旁。也顾不上那令人作呕的粘液和腥臭，他伸出手，颤抖着抠出了那枚尚带温热的、质地有点像软蜡的浑浊晶体。
玄甲卫提到的“净街夫”，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是民间对玄甲卫下属的“市容快速反应与环境处理队”的戏称，成员多是招募的退役人员或经过培训的壮劳力，负责快速清理低威胁怪兽残留和污染，穿着醒目的橙色制服，被市民戏称为“城市清道夫”，他们还没来…
冲动压倒了一切理智和洁癖！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枚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浑浊晶体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和上次在垃圾桶捡起的核有一点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新鲜的原因，没有预想中的怪味，甚至没什么味道，口感有点酸，质地软绵，有点像……新鲜的金枪鱼赤身？一种微弱但清晰的暖流瞬间从胃部扩散开，涌入四肢百骸，最终汇入胸腔的母核。母核仿佛轻微搏动了一下，那种刚才能量反噬带来的恶心感和虚弱感竟减轻了不少。
“奇妙…很奇妙…”他喃喃自语，甚至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下次…搞点山葵、辣根和鱼生酱油试试？”
但紧接着，一种更实在的感觉涌现出来。他清晰地感觉到，母核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小的一丝，之前测试能力消耗的能量不仅完全恢复，甚至还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增长。
他愣在原地，看着地上那具迅速失去光泽、开始加速腐败的余兽尸体，回想着遭遇一切的第一个夜晚，一个冰冷而炽热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所有迷茫：
吞噬！进化！
这条布满荆棘与血腥的道路，已然在他脚下铺开。而玄甲卫“净街夫”那特有的、带着警笛的电动三轮车的鸣响声，正由远及近地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