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线驻守与扑克疑云
京州,翠微湖公园。
午后的阳光被茂密的香樟和梧桐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懒洋洋地洒在青石板小径和略显萎靡的草坪上。与往常孩童嬉闹、老人散步的喧闹不同,此刻的公园寂静得诡异,只有远处城市方向隐约传来的沉闷警报声,以及近处一台被匆忙遗落在仿古木长椅上的老旧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地放着苍凉悲怆的《霸王别姬》唱段:“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这不合时宜的声响,反而将周遭的死寂衬托得愈发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疏散后留下的淡淡恐慌气息,以及植物被烈日灼烤后散发出的青涩味道。
林澈如同融入阴影的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滑入公园边缘一丛茂密的南天竹之后,体表的琥珀晶甲早已隐去,只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能量感应,如同进入待机状态的精密仪器。他是被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异常能量波动吸引而来,本以为会是某只惊慌失措、漏网遁逃的“余兽”,正好可以轻松收割,弥补日渐增长的“胃口”。然而,拨开浓密的叶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彻底愣住了。
在公园临湖的观景小广场上,预想中的混乱与破坏并未出现。汉白玉栏杆完好无损,中央的抽象雕塑也安然屹立。反而,只有一名玄甲卫队员,孤零零地驻守在此,与整个公园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这名队员与其他战场上那些神经紧绷、全副武装、行动如风的同僚截然不同。他身上那套制式“巡天-3型”轻型作战外骨骼似乎经过了不少个性化改装,主体涂装是略显骚包又不失质感的银蓝渐变色,在斑驳光线下流转着细微的珠光,肩甲和臂铠处增加了额外的菱形防护模块,关节处的传动结构也显得更为精密灵活,整体透着一股…与战场违和的闲适感?他甚至连头盔都没戴,随意地夹在腋下,露出一张看起来颇为年轻、眉宇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意味的脸庞,短发根根直立,显得很有精神。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狗尾巴草,略显无聊地用穿着重型战靴的脚踢着脚下几颗可怜的小石子,看着它们咕噜噜滚进旁边的草丛。整个偌大的公园战区,警报声是他的背景音乐,咿呀的京剧是他的伴奏,仿佛成了他一个人的单机游戏副本,还是那种挂机就能赢的简单难度。这场面,像极了林澈以前玩游戏时遇到的——上路孤儿的经典站位。而且仔细观察对方装甲臂铠的显著强化结构、腰侧悬挂的近战武器基座以及沉稳的站姿,确实是个典型的近战单位。
林澈屏息凝神,将自身能量波动压制到近乎于无,继续观察。只见那名队员左右张望了一下,甚至还夸张地用手搭了个凉棚眺望湖面,确认四下无人,显然他的探测设备也没发现完美隐匿的林澈,竟然动作娴熟地从腿侧一个经过改装的、看起来像是装应急工具的储物格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
他熟练地将扑克牌在公园的石质棋盘桌上“啪”地一声摊开,红桃黑桃方片梅花散落出一片小小的彩色区域。他口中还念念有词,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环境里足以让林澈听清:“啧,指挥部的能量探测仪是不是该报修了?这个方向的能量反应弱得跟秋后蚊子叫似的,真能有不开眼的怪兽往这儿撞?害得老子被派来守这鬼地方,感觉这个季度的业绩考核又要泡汤了…”他一边嘟囔,一边手法极其娴熟地开始左右倒右手,纸牌在他指间飞舞,发出清脆的哗啦声,竟然真的开始给自己发牌,似乎打算来一局孤独的“自走棋”或是测算一下运势。
“你们…不是体制内吗?还有业绩考核?”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旁边的树荫里飘出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诧异和纯粹的好奇。林澈完全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差点咬到舌头——他还没准备好跟玄甲卫的人进行任何形式的正面接触!这种闲聊式的开场白更是与他预设的“高冷人外”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嗯?”那名队员动作猛地一僵,霍然转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散漫,而是如同猎鹰般锐利,瞬间锁定林澈藏身的南天竹丛,脸上的懒散被惊愕和警惕取代。“谁?!”当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枝叶缝隙,看清阴影中那个轮廓绝非人类,体表还流转着一种非人的、极其内敛的琥珀色能量光泽时,更是惊讶地挑起了眉毛,嘴里的狗尾巴草都掉了下来,“呦呵!还真有?!还是个…会说话的稀有品种?!指挥部那破机器居然蒙对了一次?”
林澈心中暗骂自己多嘴,简直是社死级失误。但事已至此,退缩反而更可疑。他只能硬着头皮,从阴影中缓缓一步踏出。随着他的动作,体表那层温润内敛的琥珀晶甲如同被唤醒般瞬间浮现、延展、覆盖全身,细微的能量纹路在斑驳的阳光下流淌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试图营造出一种神秘、强大而非人的疏离气场。“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努力让经过能量调制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无情,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人类的…迷惑行为。”
“迷惑行为?小子,这叫劳逸结合,懂不懂?”那名队员显然心理素质极佳,迅速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甚至夸张地吹了个口哨,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珍稀动物。他慢条斯理地将石桌上的扑克牌收拢、叠好,动作不见丝毫慌乱,精准地放回腿侧储物格,然后伸展了一下腰身,身上的轻型外骨骼发出细微的液压传动声。“没想到出来摸个鱼还能撞大运,稀有品种啊…这智能等级,这拟态程度…抓回去给研究所那帮老哥们,这个季度的KPI说不定就有着落了!年终奖都能厚三分!”
说着,他伸手从背后磁吸锁扣上取下了一件造型奇特的武器。那绝非玄甲卫的制式装备,而是一把极具个人风格的近战重兵器。它通体由一种哑光黑的复合记忆金属构成,造型粗犷而精密,仿佛一柄放大了数倍、经过未来科幻改造的工业扭矩扳手与打桩机的结合体,握柄较长,包裹着防滑吸能材料,适合双手挥动。武器的头部并非传统的锤头或斧刃,而是一个不断有银白色、如同实质般跳跃闪烁的狂暴电弧的复杂多棱面冲击发生器,嗡嗡的低频震动声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清晰感受到,看上去既沉重无比又充满了科技感的暴力美学,与寻常概念中的冷兵器截然不同,更像是为拆解重型机械或破拆坚固壁垒而设计的工程武器,此刻却被用来对付怪兽——或者说,眼前的林澈。他将这柄名为“蛰龙锏”的重型冲击杖在手中轻松地掂量了一下,咧嘴露出一个混合着兴奋与战意的灿烂笑容:“来吧,稀有品种,让哥哥我活动活动筋骨,可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