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之外的谈判
翠微湖公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先前激烈的能量碰撞声、武器交鸣声已然消失,只余下那台被遗弃在老式木制长椅上的老旧收音机,塑料外壳已经泛黄,一根天线歪斜地伸着,还在固执地吟唱着婉转的昆腔:“丝纶阁下静文章~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薇郎~~”婉约的词句与现场剑拔弩张的残余氛围——焦黑的草皮、龟裂的地砖、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臭氧与尘土混合的刺鼻气味——形成了荒诞而诡异的对比。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狼藉的地面上。
“和平发育。“
林澈的声音透过晶甲传出,带着非人的金属质感和平稳的频率,试图彻底抹去刚才那片刻失言带来的人类气息,将自己重新包裹回神秘未知的壳中。
“哦?”“惊蛰”队长眉梢一挑,看似随意地将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蛰龙锏”哐当一声靠在石桌旁,锏身上游走的电弧如同归巢的蛇般悄然隐没入复杂的结构中,但他周身肌肉依旧保持着微妙的紧绷状态,如同休憩中仍感知着风吹草动的猎豹。他顺势在那张散布着扑克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公园歇脚的路人,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装甲的关节处于最舒适的发力状态。“我没有兴趣做消耗能量的事情,”林澈继续补充,努力让话语显得冰冷而高效,如同陈述一条物理定律,“我只想要核。”
“有意思,”“惊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手指看似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覆着装甲的膝盖。就在这个轻松动作的掩护下,他装甲臂铠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触点被他的小指指尖精准地按压激活——一道无声的加密讯号已然发送出去。与玄甲卫指挥部的实时音频通讯频道悄然开启,此地的每一丝声响,包括那咿呀的戏曲,都开始同步传输至那座深埋地下的指挥中枢。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招呼公园里下棋的老友:“别干站着啊,稀有品种,坐下说说。你这智能水平,蹲着也太掉价了,不符合你这身...嗯...挺帅的战甲。”
于是,在这片如同被微型台风席卷过的公园小广场上,出现了一幅足以让任何旁观者瞠目结舌的超现实画面:一个穿着银蓝色炫酷装甲、笑容懒散却眼神锐利的人类队长,和一个通体覆盖着流淌琥珀金色光泽、造型非人、散发着微弱能量威压的“怪兽”,隔着散落扑克牌的石凳,形成了对峙……或者说,一场关乎未来走向的古怪谈判。收音机里的莺莺还在悠扬地诉说着深闺寂寥,仿佛是对这场谈判最不合时宜的注脚。
“惊蛰”队长用手合掌,仿佛只是随意一拍,带起的微弱气流却精准得如同经过精密计算,恰好将石凳边缘的一张红桃A掀得翻了个面,露出了背面统一的蓝色几何图案。他动作自然地将这张牌捻起,在指间灵活地翻转把玩,阳光偶尔从牌面反射,照亮他看似含笑实则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林澈的眼睛:“你之前说的和平发育,具体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字面意义上的划地盘、互不侵犯吧?那多没劲。”
林澈心中警铃大作,对方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都可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战术试探,轻松的姿态下隐藏着致命的獠牙。他模仿着记忆中动物纪录片里某些警惕生物的姿态,略显僵硬地也在石凳另一侧蹲下(而非坐下),这个姿势既能保证下肢瞬间发力,也符合他试图扮演的、尚未完全习惯人类礼仪的“非人”设定。他学着对方的样子,伸出被晶甲覆盖的手指,并非使用气流,而是尝试调用体内能量进行极精细的操控——指尖在冰凉的石凳表面极轻微地一叩,一股巧妙的、定向的震动波传递开来,精准地将一张黑桃K震得翻了过来。这个过程他做得有些笨拙,能量波动控制得并不完美,泄露出一丝微弱的、如同涟漪般的能量谱线,但他立刻强行稳住,仿佛这种粗糙的能量运用方式才是他的常态。“我们目标一致,”他努力让声音平稳,避免出现任何情绪起伏,“你们要杀怪兽,我要核。过程,或许有重叠。”
“等你靠这些核成长起来,再反过来对付我们?”“惊蛰”的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核心,语气依旧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但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能穿透晶甲,直视林澈的灵魂。他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又一张牌被一股更微弱的气流掀翻,牌角撞在另一张牌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林澈心念电转,CPU如同过载般疯狂运转,知道必须抛出足够分量、足够震撼的信息来转移焦点,甚至制造恐慌,才能掩盖自身的秘密和真实意图。他开始即兴发挥,编织谎言,话语故意显得有些断续,仿佛在组织陌生的语言:“人型。有智慧。怪兽。不止我一个。”这话说得缓慢而肯定,每个词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嗯?”“惊蛰”敲击膝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不仅仅是他在听,通讯频道另一端,玄甲卫“龙渊”指挥部第三指挥中心内,原本只有各种设备运行低嗡声的房间也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值班人员的动作都停滞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主音频接收终端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澈继续加码,话语愈发惊人,试图将水彻底搅浑:“我们互相。是单独个体。有各自的想法。行动方式。”他一边说,一边再次尝试用能量震动翻牌,这次稍微熟练了一点,将一张方片Q成功翻面,并用指尖的能量吸附将其取走,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
石凳上的扑克牌在两人看似随意的动作下,一张张减少,仿佛一场无声的、关乎气势的附加博弈。公园里,微风拂过,卷起地上焦黑的草屑和灰尘,打着旋儿,掠过两人之间。那台收音机的唱段到了尾声,拉出一个悠长而哀怨的尾音,随后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只有磁带空转的沙沙声,将这片刻的寂静衬托得愈发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惊蛰”队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终于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指挥部内,落针可闻,高级参谋和操作员们面面相觑,只能听到通讯频道里传来的、那个非人存在用平静却石破天惊的语调进行的叙述。
“而且,”林澈抛出了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具冲击力的信息,内心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掌心几乎要渗出冷汗,生怕被对方那双经验丰富的眼睛看出丝毫破绽,但他体表的晶甲依旧光滑流转,能量稳定,毫无波澜,“目前。我们都非。完整体。之后来的。只会。更强。”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以及对方背后那些必然存在的监听者,此刻内心正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和疯狂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