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奇怪,准确地来说,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存在。
但他却能感受到周遭的一切,破败的神殿、足以没过成年人腰身的杂草、碎裂的印花玻璃以及孤寂伫立的女神像,神像脚下的神台破碎不堪。
对了!女神像,自己好像就在女神像内。
我死了么?自己现在好像是灵魂状态,林慕心想,不然的话如何解释这诡异的情况。思绪开始流转,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他坐在电脑桌前画画。好像当时他在画答应粉丝的圣女涩图,接着突然大脑一片混沌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再醒来就是眼前的情景。
这里到底是哪,国外的破落教堂?观察起殿中的神像,他明明感觉自己就在神像内,却仍然能看清楚神像的全貌——身姿高挑丰满的女神面容慈爱,头戴神冠长发如瀑,于殿中亭亭而立,紧闭双眼,臻首微抬,双臂展开掌心向天,似在祝福信徒又像是在接受信徒的礼拜。
有点不对劲,林慕从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种造型的神像,自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里有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正当林慕思考间,一道布料与杂草摩擦的窸窣声自门口传来,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灰白小影子由远及近来到神像前。
林慕这才看清,来者是一名十岁左右的银发小女孩。她身着明显不合身的破旧麻衣,浑身污迹,连发顶都沾着些许泥灰。精致的面容被些许伤痕与乌青破坏部分美感,部分暴露在外的肌肤略显苍白,亦有些许青紫错落其间。
只见她眼神坚定的走到神像前的台阶下站定,伸出手将周围的杂草一把把扯起,丝毫不顾手心被杂草划出的血迹,直至将神像前的一块空地清理出来才肯罢休。
林慕无法说话,不明白女孩要做什么,只能静静观察。
却见眼前人抬手试图抚平身上麻衣的褶皱,理了理有些杂乱的银色发丝,双手合十虔诚闭眼地跪倒在神像前。
“全知全能悲悯世人的创世女神大人在上,请您聆听可悲信徒的虔诚祷告……薇丽雅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为什么……为什么要遭受无缘无故被父母抛弃的命运,带着这可悲的不祥征兆流离失所……被人歧视、厌恶,每天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切是否是您对薇丽雅的一场考验。如果您能听到的话,可否为面前这可悲信徒指引前进的道路?”女孩抬头睁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听完少女的祷告,林慕已经确定自己来到了异世界,因为少女口中的语言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种,最关键的是林慕居然能无师自通地完全听懂。
银发少女方才抬头时,林慕察觉到她的瞳仁是罕见的金色。凌微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少女,不禁心生悲悯。
女孩身上的伤痕见证着她曾遭受的虐待,她所说遭遇恐怕就是中世纪老生常谈的对某些稀少特征的歧视。将有着不同于大众发色、瞳色之类的人视为不祥征兆,有些地方也会将双生子视为不祥。眼前的少女估计是因为瞳色的缘故,被父母抛弃,被旁人敌视虐待。唉,愚昧真是既可悲又可怕。
林慕看着跪倒在身下的女孩,无奈的苦笑。小可怜,哪有什么女神来聆听你的祷告。如今她的神像都被我占了,恐怕这个世界的女神根本不存在吧,不然怎么可能容忍我这般大不敬的行为。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啊,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再找机会获得力量,你这么虔诚,去找个教会骑士团什么的加入。至于被歧视的问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办法遮盖瞳仁颜色。
想到此处,林慕突然感觉自己灵魂深处传来一股暖意。接着他便看见自身所在的神像发出温柔的金色圣光,在薇丽雅震惊而又虔诚的目光中将她周身笼罩。
薇丽雅颤抖着俯身下拜,浑身一阵舒畅传来,身体与脸上的伤痕在圣光中渐渐消失。
光芒几乎只存在了一瞬,薇丽雅在光芒中显出身形,此时的她已是肌肤光洁,银发柔顺。察觉到身体的变化,薇丽雅泪流满面却又扬起嘴角:“女神大人!原来您一直注视着我……您方才在我脑海中留下的神谕,我一定用这一生去完成。”
林慕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不是,真有女神啊。我等会该不会被净化了吧?毕竟自己这个状态,跟鬼魂没什么两样,而且还占了人家的神像。
忐忑不安地静默了半晌,发现自己不仅没有魂飞魄散,反而渐渐感觉到自身的存在愈加明显,应该说是灵体稍微有了凝实的感觉。
薇丽雅仍旧跪在地上祷告着,嘴上不停说着什么“一定不忘记女神大人的神谕”、“一定要努力加入教会骑士团”……之类的。
等等,教会骑士团,这不是自己刚在心里想的么。林慕傻眼,这妮子刚刚听到的神谕,不会并不是什么女神大人所说,而是自己说的吧?
但是刚刚的圣光又是怎么回事,林慕觉得如果要证明自己的猜想的话,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行了。
林慕感受了一下自己灵魂的状态,经过方才的奇怪感觉之后,他已经可以感知到那并不存在的双手,他用意念控制自己抬起右手伸出手指点向了薇丽雅的双眸。
一到纯白的光柱突然从神像中发出,直射薇丽雅双眼,接着林慕便看到她原本闪着金色辉光的瞳仁下一秒就变成天蓝色。
林慕做完这一切后陷入沉思,目前的状况是,女神的信徒在祷告时,自己的心中想对他们说的话,会被祷告中的信徒听到。自己对信徒的怜悯会触发神迹。
刚才他想着要是能解决薇丽雅的瞳色问题就好了,发出的圣光果然就改变了她的瞳色。
林慕愣住,自己好像不是寄宿在神像里这么简单,他该不会是变成这个世界的神了吧!
但也不能就这么武断的下结论,林慕前世也曾看过关于宗教方面的研究论文,其中有句话林慕印象很深,一位持有神论观点的学者曾经说:神即是信仰这个行为本身。也就是说神是在信徒们虔诚的信仰中诞生的某种精神体。自己说不定只是阴差阳错接受了信徒的信仰之力,成为了这场信仰活动的容器。
他刚一开始醒来时就连灵魂的状态都是一片模糊,可是在经过薇丽雅的祷告后,自己就开始略微感受到了灵魂的形态。那是不是说,只要虔诚的信徒越多,自己的力量就会越强,到最后甚至会成为真正的神明。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复活也不是梦啊,只要多听听信徒的祷告,偶尔降下神迹,信徒还不是源源不断的增加吗?
林慕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全然没有注意台阶下的少女,薇莉雅在他方才一指过后呆愣了片刻便转身找到一块破碎在地的玻璃查看自己的眼瞳。
薇丽雅在看到玻璃中那抹透亮的天蓝色之后再次流下泪来,接着又急忙忙跑回神像脚下祷告宣誓:“信徒将此生都献给仁慈的创世女神大人……”
……
自从那天在薇丽雅面前降下神迹后,她每天清晨都要来神殿清理祷告一番。殿内的杂草已经被她清理的差不多了,破碎的玻璃也被整理掩埋。
这些天在她絮絮叨叨的祷告中了解到,她原来已经有12、3岁,只不过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导致身材瘦小。生于普通贵族之家的她,因为稀有的金色瞳仁被认为是亵渎女神的不祥之子,从小被家族抛弃。本来她只是逃亡途中路过这个村子,看到这荒凉的女神殿,想起幼时在家乡听路过的牧师讲起的创世女神拯救世人的故事,于是心生期许地进来祈祷一番。
本来不报希望的她居然得到了女神的垂怜,自己无以为报,只愿将此生献给女神大人,便在这村里住下。村中人没有见过她之前的样子,只是看到她如此幼小便背井离乡,觉得她可怜给她介绍一份酒馆服务生的工作,她也算有了暂时的栖息之所。
林慕这些天试了试自己的力量,只能做到诸如治疗伤口以及稍微改变信徒容貌的手段,自己姑且将这种力量称之为神力,自己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神力恐怕需要增加信徒了。
虽然偶尔也有零星的村民前来或忏悔或祷告。但固定的信徒只有薇丽雅一人,自从上次知道她祷告时自己心里想对她说的话会被听到,林慕再遇到前来祷告的人心里可不敢再胡乱评价了。
因为林慕不知道自己的话会被传达成什么样子,毕竟当时薇丽雅听到的应该也不是原本的话,不然她应该已经知道林慕并不是什么创世女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神像中的日子林慕对时间的感受好像会被模糊。只有在看到薇丽雅已经从当年瘦小怯懦的小女孩变成如今开朗活泼的少女时,才隐隐察觉到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