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巷子口边上的“张记早餐铺”早早就飘出来煎饺的油面香气。
秦简终于把最后一摞报纸捆好，塞进了身边自行车的车筐里，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仔细瞧了又瞧，那一块他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旧手表。
表盘裂了几道缝隙，上面的指针永远都要比实际时间慢十几分钟，但是他也舍不得扔，每天睡前都会对着手机调准一次，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约定。
“小简啊，今天还带两个肉包？”
早餐铺的张婶刚一掀开蒸笼，温热的白汽就裹着香味扑面而来，秦简望着那些又白又大的包子，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递过去。
“谢谢婶子。”
秦简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张婶看着少年单薄的肩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明显短了一截，袖子卷到小臂位置，露出细瘦的手腕。手腕上还有一块没消散的淤青——那是上周被人推搡时撞在墙角弄出来的。
张婶叹了口气，又多塞了个茶叶蛋进袋子。
“拿着吧，读书费脑子，补一补。”
秦简愣了愣，刚想说不用，张婶已经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没再理会这个瘦弱的少年。他攥着温热的袋子，低头说了声“谢谢”，可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
到了七点十分，秦简推着自行车走进校门。
早读铃声还没响，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突然走过来三个身影，已经堵在了秦简面前。为首的那个人叼着根小树枝，校服拉链就那么敞着，露出里面印着夸张红色英文的T恤。
那个人不急不慢的晃悠了过来，突然毫无预兆的伸出腿，正好卡在秦简的自行车轮前，车筐里的报纸顿时哗啦啦散落了一地，秦简一个没站稳歪倒在一旁。
“诶呦，敢压我脚啊？哪个不长眼的！”
“嘿呦，这不是我们的‘孤儿简’吗？”
说话的那个人叫陆飞，他弯腰捡起来一张报纸，然后揉成一团，故意扔在秦简的脸上。
“每天这么辛苦送报纸，赚的钱还够不够交我们几个的‘保护费’啊？”
秦简没有理会这人的挑衅，只是自顾自的蹲着捡报纸，手刚碰到纸角，陆飞的皮鞋就踩了上来，鞋底碾过他的手背，疼得他指尖蜷缩。
“你松开！”
秦简抬头，声音要比平时高了一些，却显得没什么力气……他曾经也试过反抗，就在上个月，他把陆飞的课本全都扔到了楼下，结果就是被三个人一起压制在厕所隔间里闷头挨了十几拳，最后还是保洁阿姨发现了他们，才进来解的围。从那以后秦简就知道，反抗只会换来更惨的打。
“放开？”陆飞嗤笑一声，却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像是碾死蚂蚁一样的动作，丝毫没有顾及秦简面露痛苦的神色。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提要求？”
旁边的两个跟班也跟着起哄，一个踹远了秦简的自行车，另一个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早餐袋子。
秦简下意识地把袋子往怀里藏，却被那个跟班拽住了胳膊，布袋里的肉包掉在地上沾满了灰尘。那颗茶叶蛋也摔裂了壳，又被人一脚踩烂，蛋黄和蛋清里混着地上的泥土，像是一滩恶心的“排泄物”。
秦简的眼睛有点发红，他盯着这些肆意欺负自己的人，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一直到指节发白，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开始回想起孤儿院的李院长说过的话。
“忍一忍吧，等你长大了，就能离开这些不好的人和事了。”
每每想到这些话语，秦简都只觉得毫无意义，他们也根本理解不了我，难道我活该被欺负吗？
我已经十六岁了啊！我还没有长大吗？我好像还是没学会要怎么“离开”……
“上课铃响了！”
听到了远处传来值周生的声音，陆飞这才吐掉了嘴里的树枝，最后又踹了秦简的自行车一脚。
“下周要是再凑不齐五十块，你这破车就别想要了。”
然后，那三个人勾着肩膀离开时，陆飞还回头朝秦简比了个竖中指的手势，阳光落在他有些发黑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显得格外“傻B”，只是他自己却根本不自知。
秦简慢慢爬了起来，手背被踩出来一个清晰的鞋印，隐约渗着血丝。他把地上的肉包捡起来，然后扔进垃圾桶里，又蹲下去捡那些散落的报纸，一张一张捋平，叠成整齐的一摞。
自行车的车链掉了，秦简就蹲在那里，没有管手指会沾着油污，只是费力地把链条往齿轮上套。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他肩膀上，像一片轻飘飘的阴影，却又把他整个人覆盖在阴影里……
早读课上，当班主任陈老师走进教室时，秦简正准备用纸巾擦掉手背上的血印。
“秦简，你过来一下。”
陈老师的声音很轻，带着些无奈。
秦简一直跟在老师身后，走进了办公室里，第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投诉信——是陆飞的妈妈写的，说是秦简“故意挑衅”，把陆飞的作业本撕了。
“我没有……”
秦简低着头，他的声音有些发闷，他不敢去看老师的脸，或者说，他其实对此已经麻木了。陆飞的爸爸是学校的赞助商，每次出了事无论对错，先被批评的总会是秦简。
陈老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碘伏，递给了秦简。
“下次离他们远点，别再跟他们起冲突了。我已经和陆飞谈过了，他答应以后不找你麻烦了。”
秦简接过碘伏，瓶盖很松，他倒了一点在手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他知道，陈老师所谓的“谈过了”只不过是又一次的口头警告，就像上个月、上上个月一样，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也想离他们远一点……”
“你说什么？”
秦简没有回答。
……午休时，秦简独自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面包。这面包还是前天买的，有点硬了，他就着白开水吃，一口一口慢慢的嚼。
桌上摊着的数学练习册，扉页上写着“秦简”两个字，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火焰图案，那是自己在孤儿院里认的妹妹，是一个叫俞星禾的小姑娘画的。
“哥哥，火能驱散寒冷，以后你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想想火焰，一定会暖和起来哒！”。
秦简下意识的摸着那个火焰图案，嘴角稍微弯了弯，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也得以缓和了几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兼职餐厅的老板娘发来的消息：“小简，今晚有空吗？有客人订了大桌，人手不够。”
秦简飞快地回复：“有空，我七点半放学就能过去。”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秦简洗完最后一个盘子，坐在餐厅的后厨室休息，老板娘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和一封纸信。
“今天辛苦了，这是给你的加班费。”
信封里装着两百块，比平时多了一百！秦简想都没想当即就要推辞，却被老板娘按住了他的手。
“给你就拿着吧，不是说想买本新的物理参考书吗？别总用图书馆里的旧书了，多学点新知识考个好学校。”
闻言，秦简攥着这信封，眼眶有点热。
他想起自己住在校外的出租屋，那是个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里面没有暖气，冬天就算裹着两床被子也很难睡着，墙上贴着他唯一一次攒钱买的，一张“英雄”的海报。
海报上画着的是S级英雄“炽羽”，她穿着红色的战斗服，手中的火焰轻而易举就能烧穿那些可怕的恶魔。
每当秦简被陆飞那一帮人欺负，等他回到家里，总是会盯着这张海报看好久，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自己也能像那些英雄一样强大就好了，就再也没人能欺负他了，也有能力可以保护那些自己想保护的人。
……
已经是夜里了，秦简骑车回出租屋的路上，街道两旁的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电视里正在播新闻：“今日下午三点，城东商业区出现‘隙间’，B级英雄‘风驰’带领团队成功击退三只‘中阶恶魔’，无人员伤亡。世界和平联盟提醒市民，如遭遇隙间，请立即前往最近的避难所……”
秦简停下车，盯着电视屏幕看，画面里的隙间是黑色的漩涡，边缘泛着紫色的光，那些恶魔的爪子从里面伸出来时，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车把。
他想起来孤儿院的李院长，去年就是在一次隙间事件中，为了保护星禾，被恶魔抓伤，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养伤。
“叮——”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定睛一看，是星禾发来的语音：“哥哥，今天护士姐姐说，院长妈妈的伤口快好了，等她出院，我们就能一起去公园放风筝啦！”
秦简望着屏幕上的文字，他已经能想象出屏幕的另一边，那个小姑娘可爱欣喜的神情了，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串文字回复：“好，到时候哥哥一定带你去买最大的风筝。”
挂了电话，秦简重新骑上车，今夜的风有点冷，他把外套裹得紧了点。
出租屋的灯还亮着——其实是他早上忘了关灯，但看着那点昏黄的光，他心里突然暖和了点，就像是有人在等他回家一样，只不过这样的心情持续了短短几秒，又立马为电费而懊恼了起来。
秦简掏出钥匙开门，桌上放着他昨天写的兼职计划表，明天周六，他要去送外卖，下午还要去超市理货，晚上……晚上可以抽点时间做物理题。
他坐在桌前，打开台灯，灯光照亮了练习册上的火焰图案和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拿出铅笔，在那图案的上边又画了个小小的王冠，这是他昨天在图书馆的书上看到的，书上说，王冠代表着的，是责任和力量。
秦简对着那个“崭新”的图案看了很久，然后安心了似的低下头，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的作业本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他根本不会知道，一场足以颠覆自己整个“人生”的重大危机，将会在今后的时光里，悄悄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