菬霜被绝技击中，划出一道完美抛物线落地，便不再动弹。
季千霜举拳正要补刀，见菬霜抬胳膊搭在眼上，重重叹气：“唉！从濒死中活过来，重制了身体状态，你就能做到再次释放绝技……出乎意料，我输了。”
“……？”
突然认输了。
季千霜保持着进攻准备，缓步接近她。
“你展现出的意志，结合对我的怒意，短暂让你的实力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这种状态下打出的绝技，比常态强了很多……无防备挨这一下，我活不了多久了。”
菬霜吐着自暴自弃的语气。
“……是我太不坦率，你是对的。我清楚，你才是对的，「真正」的季千霜。”
“你……”季千霜停下来，拳头松了松。
“「我是你正确的未来，我是你没能经历的数十年人生」……话虽这么说，其实我在嫉妒你啊。”
菬霜的语气中混着哭腔。
“我是怨兽。我不是菬霜，更不是什么「未来的季千霜」，我只是个叫做莫提斯的生物，从浮屠出生，被阎方殿圈养在这……又被轮组织利用。”
菬霜作为拥有独立意识、能自主思考的生物，终于肯面对自我。
“我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被当枪使。「十狩」不过是群小白鼠，我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才不至于被他们抹除……可是，其实我、我想从这牢笼里逃走。”
菬霜颤动嘴角。
“……我想活下去。”
季千霜心中某个部位被轻轻敲打，轻微张开双唇。
濒死的非人之物，说出这五个字，有些太犯规了。
“我好嫉妒啊……季千霜，你才16岁就来了地府。读取你的人生，经历了你的「if」后，我就更加嫉妒……羡慕那么了不起的你。所以我就、就很想成为你。”
季千霜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脸上闪过焦虑，又对菬霜萌生怜悯，眼神瞥了几瞥，看回菬霜。
季千霜沉默两秒，说道：“你、你本可以用现在的样子，做你自己。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
菬霜用游丝般嗓音回应：“霜，我有个问题哦……你的遗愿是「为大家带去笑容」，这个「大家」的范围有多大呢？只是包括普通人吗？”
季千霜愣了一愣。
她的确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假设……只是假设哦，如果我到你们店委托项目，正常付款，你们可以不计过去地把我当做客户吗？”
菬霜说着，勉强支撑上半身坐起来。
“——我也可以在「拉面馆dayo！」，得到拯救么？”
季千霜见到，她脸颊挂着两行泪。与自己相同的湿润双眸中，是对「生」的渴望。
她也只是想拼命活下去的生物，用极端行为掩饰痛苦的可怜小白鼠。
“……根据本店规矩，可交流的怨兽也能成为客户。”季千霜闭目，“说吧，你要做什么。”
“我想挂一项委托……支付的报酬是，让所有曾是方术使的怨兽变回原样，并帮助你们抵御即将来临的「吞兽令」。”
听到这样的报酬，季千霜张开眼皮。
只见，菬霜正朝自己毫无防备地张开双臂。
“抱抱我，可以吗？”
“……”
结果只是这样的委托。
季千霜走上前去，蹲下，张开双手，拥抱这个求生求爱的可怜生物。
将长大的自己抱在怀中，这种感觉还蛮奇妙的。
“谢谢，对不起……谢谢……太好了……读取的人生是你，真的太好了。”
耳旁是菬霜的抽泣声。
“怨兽没有来生……不能轮回。我真的、好想、想和你成为朋友……”
菬霜越抱越紧，眼泪已经打湿季千霜的肩膀。
逐渐，她的一只手无力垂落，紧拥的手臂也放松下来。
季千霜不做声响拥抱她，为这首位怨兽客人赋予最初最后的温柔。
“从成为「未来的你」的那一刻，我原来就已经……得到救赎了呀。”
菬霜说出最后的话语。
之后……她身体倒下，轰轰爆炸。
——本该是这样的。
咯！硬物被开洞的声音。
“……？”
季千霜忽然不动，胸口一阵疼痛。
“呃、诶……”
她低头。
视线内是一片鲜红。
菬霜将刺入的手掌拔出，“呲”地划出红色弧线。菬霜嘴角不断颤动，左手轻轻一推季千霜的肩膀，她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仰倒过去。
菬霜实在憋不住了，从刚才就一直在压嘴角，真压不住了，几乎是摇摇晃晃站起身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靠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千霜！！！”
菬霜猛甩右手上的血，弯腰狂笑。
“哎哟我，不行了，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肚子、肚子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脚下完全站不稳，笑到连着打了几个趔趄。
“还行，不愧是我，哇——我演技真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了我眼泪是真的哦，憋笑憋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千霜已经听不见了。
她胸口正中开了大洞，双目失去光芒，仰倒在血泊之中。
心跳停止，阴气消失。
……
……
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季千霜的意识，沉入失重天空。
漆黑的天空……如有黑洞将这身体吸去。
种种思绪还没有来得及融入脑海——
“怎怎怎怎么回事季千霜？别死啊！你死了我很难办喂！”
——这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回荡。
谁……是我的声音……？
想问对方的来历，却发不出声。
“我是你啊。”
居然不出声也能对话。
菬霜？你这该……
“误会！我不是古兰莫提斯啦，我们这样对话应该是第一次，但我真是你。”
你——
“算了我懒得解释，买挂吗，包赢的哼哼！”
……确实不是菬霜，像模仿我搞抽象的网友。
“我真有挂，准确说是把你本来的东西还给你。我不能让你死在区区古兰莫提斯手里。”
代价是什么？
“那还用说？我会加速恢复，更快取回「自己」。”
完全听不懂……！
“字面意思都听不懂？我又不是谜语人。还有，我要警告，你再被打成这样，或者心态爆炸影响自身安危什么的，我看不下去就出来「接管」你。”
接管？
“北宫渚早就说了让你惜命，你不会以为那只是表面含义吧？为了不让我出来真是费尽心思啊，「伏魔星官」们。”
是吗，原来是这样的机制。告诉了我，你就不怕从此以后没机会出来了么。
“啊，对哦，哇。”
完全是在拿我开玩笑……别闹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季千霜呀，真正的季千霜本人。”
未知之声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自我介绍，还不足以让可爱的「自己」理解。
“是你来到地府的理由、取得女性肉身的真正原因。总之遇到各种情况，被迫睡在你的灵魂深处，与你一同度过了阳间的十六年，看着你走到现在。”
——于是，未知之声是如说。
“在十六年前、「季千霜」这个名字诞生之前，她们都称呼我为——重▋▋兽▋▋▋蒂。”
没听清名字……或者是被谁设下的「法则」抹除了那个称谓。
季千霜确实感知到，某种强大、异样的力量涌出己身。
那是足以轻松拯救所有人、或带来巨大灾厄的力量。
……
……
远在店内的北宫渚猛然惊颤，鸡皮疙瘩顺着胳膊一路往上窜。
“完了！”她望向天空，“收不住的话，我亲自出面吧。”
只有她这个级别才感知得到——不同次元的恐怖，仿佛天空都被重力紫电撕裂。
至此，距离三位「吞兽令」执行官抵达，剩余1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