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响了起来,敲打着居酒屋的窗棂,像是为这个漫长的夜晚奏响安眠曲,又像是为即将到来的黎明清洗道路。
莲雨早已沉默地回了卧室,森川夜也被寺花赶去隔间休息。
吧台周围,最终只剩下残月一人,还有那个被她紧紧
抱在怀里的木食盒。
寺花在收拾完最后一处角落,将抹布洗净挂好后,走到残月身边,黄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她看着残月依旧紧抱着食盒、毫无睡意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还不去睡吗?”
寺花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天都快亮了。”
残月抬起头,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亮。
她摇了摇头,指尖更紧地扣住食盒的边缘。
“我……我想带母亲回家。”
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回御前家。我想让她……见见满月。”
寺花闻言,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残月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残月的肩膀,力道带着一种无声的理解和……淡淡的担忧。
“随你吧。只是路上小心,这雨……看来是停不下了。”
寺花说完,转身走向上二楼的楼梯,踩得木地板“嗒嗒嗒”的响,回了屋。
偌大的居酒屋,此刻真正只剩下残月一人。
她抱着食盒,听着窗外渐密的雨声,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思绪早已飘回了那座熟悉的宅邸,飘到了那个还在等她回去的人身边。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透出一种灰蒙蒙的亮色,黎明正在挣扎着冲破雨幕。
就在这时,怀中的木食盒再次传来了动静。
这一次并非轻微的挪动,而是盒盖被从里面轻轻顶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残月立刻低下头,屏住呼吸。
食盒的盖子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那只苍白优雅的手再次探出,轻轻搭在盒沿。
紧接着,御前绫月那朦胧的、带着淡蓝色光晕的身影,如同月下绽放的幽兰,缓缓从食盒中浮现出来。
她依旧悬浮着,下半身隐没在盒内的奇异空间中,目光带着初醒的迷离,缓缓落在残月脸上。
“……月月?”
她的心念带着一丝询问,
“天……亮了?你一夜没歇吗?月月。”
“没,天也还有完全亮,母亲。”
残月连忙回答,声音放得极轻,
“还在下雨,是阴天。”
绫月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连绵的雨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似乎对光线依旧敏感,但雨天的阴沉确实让她感到些许安心。
残月看着母亲的身影,一个念头抑制不住地冒了出来。她咬了咬下唇,带着点试探和撒娇的意味,轻声开口:
“母亲……我们,走回去好不好?我们慢慢走,您……陪我逛逛,好吗?”
这个提议显然超出了绫月的预料。
她那虚幻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心念中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属于旧贵族的矜持与顾虑:
“步行……回府?于礼不合……月月。况且……于市井步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等身份,岂能与庶民同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华美却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绛紫色和服,以及悬浮的下半身,
“未免……太过引人注目。”
“不会的!”
残月急忙道,眼中闪着恳求的光,
“你看,天还没大亮,又下着雨,街上没什么人的!我们走小路,很快就能到!而且……”
她顿了顿,脸颊轻轻贴在微凉的木盖上,用一种带着撒娇意味的软糯语气央求道:
“我……我想和母亲一起走走,就像小时候您牵着我的手那样……好不好嘛,母亲?”
残月很少这样撒娇,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被迫迅速成长之后。
此刻她仰着脸,狐耳软软地耷拉着,眼中满是希望,让绫月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位置,都仿佛泛起阵阵酸软的涟漪。
她看着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想要与母亲共享一段寻常时光的渴望,那份属于贵族夫人的、根深蒂固的规矩和矜持,在如潮的母爱面前,开始一点点松动、瓦解。
绫月沉默了片刻,那盛满悲伤的眸子看了看窗外寂静的、被雨水洗刷的街道,又看了看女儿期盼的脸。
终于,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唉……你啊…真是比小时候还要不像话……仅此一次……”
她的心念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不可……耽搁。”
“嗯!”
残月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她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食盒的盖子完全打开,方便母亲行动。
绫月的身影轻盈地飘落在地,长长的绛紫色和服下摆虚悬着,随着她的移动,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
她就这样,跟在残月身边。
那双苍白得近乎剔透的玉足轻轻点在了微凉的地板上。足形纤巧秀美,足弓勾勒出优雅的弧线,脚趾如初剥的菱角般圆润齐整,肌肤细腻得看不见一丝纹路,仿佛由上好的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只是毫无血色,透着一种非人的、易碎的纯净。
它们并未直接沾染地面的尘埃,就在足尖触地的刹那,居酒屋门口阴影处,一双精致的木屐和雪白的足袋无声无息地凝聚浮现,仿佛一直就在那里。
绫月的玉足轻轻探入足袋,系好绊带,而后踏上了下驮,动作自然流畅,如同呼吸。
“我们走吧,月月。”
绫月的心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新体验的微妙期待。
残月拿起在门边伞桶里的油纸伞,推开居酒屋的门。
清冷的、带着湿润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街道上空旷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笼罩着一切,青石板路被洗得油亮,映着黎明前灰蒙蒙的天光。
残月率先踏入雨幕,撑开了纸伞。
然而,她很快意识到问题——绫月比她高出近一个头,她必须费力地将手臂举得很高,才能勉强不让伞沿碰到母亲梳着繁复发髻的头顶,伞面也完全无法有效地为绫月遮挡斜飞的雨丝。
绫月低头看着女儿有些笨拙和吃力的模样,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柔和。
她伸出那只苍白而优雅的双手,一只轻轻覆在残月握着伞柄的小手上,一只缓缓搭在残月的头顶上,轻轻的抚摸。
“让母亲来吧。”
她的心念温和而不容拒绝。
残月只觉得手背一凉,伞柄已被母亲自然地接过。
绫月撑着伞,身姿挺拔而优雅,伞面稳稳地笼罩在两人上方,恰到好处地隔绝了绵密的雨丝。
她行走时,绛紫色的和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露出足下精致的木履和雪白的足袋,木屐敲击在湿漉的石板上,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在这寂静的雨晨中传出很远,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属于人间的韵律。
残月稍稍落后半步,仰头看着母亲撑伞的背影。
在朦胧的雨雾和伞面的阴影下,母亲的身姿愈发显得高挑、不真实,仿佛一座行走的华美雕塑,与周围的町屋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雨后清晨的静谧画卷之中。
她们沿着僻静的小巷缓缓而行,偶尔有早起的行人或赶着牛车的商贩匆匆经过,无不惊愕地偷眼看着这气质绝俗、衣着华贵得不似凡人的女子,但在触及那份非人的美丽与冰冷时,又都慌忙低下头,匆匆避开。
绫月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她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沿途的景象——屋檐下滴落的水线、墙角新生苔藓的嫩绿、以及远处朦胧的街市轮廓。
这一切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是她在御织纺的漫长孤寂中,只能模糊感知却无法真切触摸的世界。
残月跟在母亲身侧,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近乎奢侈的宁静同行。
她不再说话,只是偶尔指引一下方向,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这种被母亲庇护着的、短暂回归孩童时光的错觉里。
雨声、木屐声、还有母亲身上传来的淡淡幽冷香气,交织成一段静谧而哀伤的晨间序曲。
道路前方,御前家那气派的宅邸轮廓,在雨幕中渐渐清晰起来。
“到了,母亲。”
残月轻声说道,心中既充满了即将让母亲与满月相见的期待,又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绫月撑伞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目光投向那座熟悉的府邸,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还是……老样子啊。”
雨幕中的御前家宅邸,比起记忆中的模样,似乎更添了几分沉郁与寂寥。
青黑色的瓦片被雨水浸透,沿着屋檐汇成细密的水帘,敲打着底下的石阶,发出连绵不绝的淅沥声。
门口的石灯笼在黎明前的晦暗光线下,静静地伫立着,仿佛沉默的守卫。
绫月撑着伞,停留在距离大门尚有十余步之遥的地方,凝望着那熟悉的门楣,以及门楣上历经风雨、略显斑驳的御前家纹……一朵葵。
她那盛满悲伤的秋水双眸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物是人非的慨叹,或许还有一丝近乡情怯的惘然。
府邸依旧,但内里的人和事,早已天翻地覆。
“母亲?”
残月轻声唤道,带着一丝询问。
她注意到母亲的停顿,以及那目光中难以言喻的深沉。
“无妨。”
绫月的心念传来,比平时更显飘忽,她微微调整了伞面的角度,将残月更周全地护在伞下,
“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我们进去吧。”
残月点点头,上前一步,抬手欲推开那扇沉重的府门。
然而,她的手刚刚触及冰凉湿滑的门板,门却从里面被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莲雨的身影悄然出现。
她似乎早已在此等候,青灰色的振袖在阴雨天的阴影中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残月身上,确认她无恙后,便立刻转向了残月身旁那位华服绝俗、气质空灵的女子。
即使是早已从残月先前的只言片语和几小时前就见过,却又看到本应早已逝去的夫人,以这样一种非生非死、却拥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悲伤的姿态出现在眼前时,莲雨的瞳孔依旧难以抑制地微微收缩。
她握着门框的手指收紧了一瞬,指节泛白,但面上却维持着近乎刻板的平静。
她迅速垂下眼帘,侧身让开通道,深深地躬身行礼,动作流畅而恭谨,一如往昔侍奉在夫人身前时那般。
“绫夫人。”
莲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眼前并非不可思议的灵异存在,只是一位久别归来的主母。
绫月撑着伞,莲雨的突然出现和恭敬的姿态,似乎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太多涟漪。
她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莲雨,投向门内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庭院。
“莲雨,”
残月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满月她……睡醒了吗?”
莲雨直起身,目光依旧低垂,声音平稳:
“满月刚醒,槲奈子在照料她。此刻……应该在卧室用早膳。”
残月的心跳悄然加快。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侧身对绫月柔声道:
“母亲,我们……进去吧?满月就在里面。”
绫月撑着伞,伞面微倾,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周身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水帘。
她看着残月眼中那份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微光,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莲雨无声地退至一旁,残月率先踏入府门,绫月随后跟上。
当她迈过那高高的门槛时,周身萦绕的淡蓝色光晕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穿越了一层无形的界限。
木屐踏在府内干燥的廊下地面,发出与外面湿滑石板路截然不同的、沉闷的“嗒”声。
府内的空气带着宅邸特有的、混合着熏香和淡淡潮气的味道,与居酒屋的烟火气截然不同。
廊檐下干燥而安静,将外面的雨声隔绝得有些遥远。
残月引着绫月,穿过曲折的回廊,向着卧室方向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早起打扫的侍女,无不惊愕地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那位由大小姐亲自引路、气质华贵绝伦却透着冰冷死寂的陌生夫人,直到莲雨冰冷的目光扫过,她们才慌忙低头,匆匆退避。
越是靠近主屋茶室,残月的脚步越是放缓。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
残月的手腕上那个印记又亮了起来,她思考着该如何向满月介绍母亲?满月会如何看待母亲现在的状态?那份属于月蚀之力的敏锐感知,是否会察觉到母亲灵魂的特殊?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茶室的纸门被轻轻拉开,槲奈子端着一个空了的餐盘走了出来。
她看到残月,脸上立刻露出温暖的笑意,刚想开口,目光却瞬间被残月身后那道身影牢牢抓住。
槲奈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中的餐盘微微倾斜,差点滑落。
她浅蓝色的眼瞳因震惊而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位本应只存在于记忆和画像中的绝美夫人,此刻竟出现在眼前。
“御……御前的夫人?”
槲奈子的声音带着颤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残月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
“奈奈,这是……这是我的母亲……我带她回来看看。”
槲奈子的目光在残月和绫月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残月那带着恳求的眼神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
“我、我明白了。满月就在里面,刚用完膳。”
卧室内,满月正靠在窗边上,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转过头来。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残月带着复杂神情的脸。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残月,看到了那位静静立在廊下、拿着油纸伞的绛紫色身影。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
“残、残月——!……你后面有鬼啊!”
满月的紫瞳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最锋利的刀锋。
她身上那股气息让月蚀之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本能的警惕与审视。
满月迅速起身,右手从左手掌心抽出了杆燃起紫焰的“月痕”,对准了门外的人或鬼。
卧室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满月的紫瞳骤然收缩,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体内月蚀之力对强大灵体本能的、激烈的反应。
她身上那股不祥而磅礴的力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妖刀的虚影从手心出来时瞬间凝实,“月痕”的刀锋上“噌”地燃起幽冷的紫焰,将昏暗的室内映照得一片诡谲。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定门口那位华服绝俗、却散发着非人寒意与悲伤气息的身影。
残月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张开双臂,急切地喊道:
“满月!不要!她是我母亲!”
绫月对于满月身上猛然爆发的、带着神与毁灭气息的力量也感到一丝本能的忌惮,她那虚幻的身影微微波动了一下。
但更让她惊讶的,是残月那声呼喊中蕴含的信息,以及眼前这个诡异少女与自己女儿之间那不容置疑的、紧密的联系。
“女人?”
绫月的心念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在残月和满月之间来回扫视。
她的眼眸中此刻写满了错愕。
尽管残月早已告知,但亲眼见到这位御前家“家主”,竟是一位与自己女儿在一起的少女,这冲击依旧强烈。
她记忆中的世界,与眼前现实的割裂感,从未如此清晰。
满月听到残月的呼喊,手中的紫焰微微一滞,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她紧紧盯着绫月,声音带着力量爆发后的微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母亲?残月,你说她是你…可她已经……”
她的话语未尽,但意思明确——那是一位早已逝去之人。
“是母亲的灵魂!”
残月急忙解释,声音带着恳求,
“她因为牵挂我,一直留在御织纺。我……我把她带回来了。满月,快把刀收起来,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莲雨和槲奈子也紧张地在远处的回廊下望着这边,大气不敢出,生怕任何一点刺激都会引爆这脆弱的平衡。
绫月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满月审视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这满月体内蕴藏的可怕力量,那力量既危险,又带着某种与她感受过一瞬的感觉。
片刻的沉默后,绫月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面对残月时的全然温柔,而是带上了一丝属于御前家主母的、沉淀下的威严与冷静:
“你……就是满月?”
她的目光落在满月眼神中的那抹深紫,那双瞳中的倔强、警惕,以及深藏的疲惫,都未能逃过她的感知。
“月月将御前家……托付于你?”
满月握刀的手稍稍放松了些许,但“月痕”并未归鞘,紫焰依旧在刀锋跳跃。
她挺直脊背,毫不避讳地迎上绫月那穿透灵魂般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
“是。我接受了。”
“即便……你并非男子,亦非御前血脉?并非‘御三家?’”
绫月的心念带着一丝探究,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满月,看着这个即将打破御前家百年传统的少女。
“血脉和性别,从来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准。”
满月的回答斩钉截铁,紫瞳中燃着不容置疑的光,
“我答应残月,会守护御前家。这是我的承诺,与我是谁无关。”
绫月沉默了。
她看着满月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担当,看着她即便在重伤初愈、力量不稳时依旧挺直的背脊。
她又看向紧紧护在自己身前、眼中满是担忧与期盼的女儿残月。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眼前交织——一条是她所熟悉的、遵循了数百年的规矩与传统,另一条,则是充满了未知、挑战,却由女儿亲自选择的,以“羁绊”而非“血脉”维系的新路。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月痕”上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良久,绫月那虚幻的身影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无声的叹息。
她那盛满悲伤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释然的波动。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对着满月,点了点头。
那不是一个完全的认可,更像是一种……默认式的观察。
默认了现状,观察着未来。
随即,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淡蓝色的光粒如同疲惫般明灭不定。
连续的活动和情绪的波动,显然消耗了她不少力量。
“母亲?”
残月担忧地轻唤。
“无妨。”
绫月的身形变得半透明,
“只是……有些乏了。”
她的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满月,又满是怜爱地看了看残月,身影缓缓向后退去,如同融化的冰雪,悄无声息地重新没入廊下阴影中那个看似普通的木食盒内。
盒盖轻轻合拢,隔绝了所有气息。
满月直到此时,才终于缓缓将“月痕”归入手心里的虚空,刀身上的紫焰熄灭。
她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强行调动力量对她的负担不小。
残月立刻扑到满月身边,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焦急地问:
“你没事吧?是不是牵动太多力量了?”
满月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盯着榻榻米上的那个食盒,紫瞳中情绪复杂,低声道:
“那就是你的母亲?好阴暗。”
“嗯……”
残月依偎在满月身边,轻轻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肩头,闷闷地说,
“对不起,没提前告诉你……我只是,太想让她见见你。”
满月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和依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残月的狐耳和头,声音放缓了些:
“笨蛋狐狸……下次别再这样冒险了。不过……”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食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她很美,也……很爱你。”
满月的话让残月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她更紧地依偎进满月怀里,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力量,闷闷地应了一声:
“呜……我也爱你跟她。”
槲奈子和莲雨见状,默契地悄然退下,轻轻拉上了茶室的纸门,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室内的光线因雨天的阴沉而显得有些昏暗,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力量激荡后的微弱气息,以及绫月留下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檀香。
满月任由残月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低声道:
“好了,先松开。我刚要被你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了。”
残月这才慌忙松开手臂,抬头仔细端详满月的脸色,见她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比昏迷前清亮许多,心下稍安,却又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脖颈上被自己激动时勒出的浅浅红痕,心疼地问:
“这里……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满月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十指紧扣,目光再次落向那个安静放置在榻榻米上的木食盒,紫瞳中闪过一丝探究,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母亲她……一直以这种状态留在御织纺?”
残月点了点头,拉着满月在一旁的坐垫上坐下,将昨夜至今的经历,包括如何在御织纺与母亲沟通、如何借助森川夜的法术、如何发现母亲滞留的真相是因牵挂自己、又如何将她带回,以及刚才在居酒屋内与寺花的争执,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满月。
她的叙述时而激动,时而哽咽,狐尾不安地在地面上扫动,耳朵也耷拉着,显露出内心的波澜与疲惫。
满月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握着残月的手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直到残月说完,她才沉吟片刻,开口道:
“所以,寺花的担忧不无道理。强行改变灵体的‘根基’,确实存在风险。这食盒……并非长久之计。”
残月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再让母亲一个人待在那个冰冷的地方了。满月,你……你能理解吗?”
“想让自己的妈妈多陪陪自己啊……我理解。我也想让我的妈妈陪我,那怕只有一瞬。”
满月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她看着残月,眼神认真,
“如果换作是我,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既能让她安稳存在,又不会对你、对周围的人造成负担或危险。”
她顿了顿,目光在残月的深红色眼瞳上停留了一下,思考着说:
“我对灵魂之事了解不深,但月蚀之力的本质涉及生死与存在的边界……或许,可以尝试用我的力量,为你母亲构筑一个更稳定的‘容器’,或者寻找其他能温养魂体、平息执念的东西?”
残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真的吗?你有办法?”
“只是初步的想法,需要尝试,也可能有风险。”
满月没有给出肯定的保证,但她的态度让残月看到了希望,
“这件事急不来,需要从长计议。当前最重要的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食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是确保你母亲此刻的状态稳定。她刚才似乎消耗不小。”
残月连忙点头:
“母亲说她累了,需要休息。”
她也看向食盒,眼中满是依恋与担忧。
“让她安心休息吧……”
满月说着,将手轻撩起耳前的发鬓,抚上她那红润又微微发烫的脸颊,继续说:
“别想太多,先顾好自己,你脸色也很差。”
满月仿佛感知到了她的焦虑。
残月摸了摸满月的手,勉强笑了笑:
“我还好……”
“撒谎。”
满月打断她,将脸贴到对方面前,紫瞳在昏暗中望着她,
“后背的伤,还有黑眼圈。在我不在你身边的这几天,你根本没好好休息,对吧?”
残月语塞,无法反驳。
父亲身亡、家族重担、母亲现世……一连串的变故几乎压垮了她,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残月被满月点破,顿时像只被戳破的皮球,强撑的精神气泄了大半,纤瘦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她确实累极了,从精神到身体,都像被反复拧干的布巾,透着深深的疲惫。
后背的箭伤在情绪大起大落和一夜未眠后,也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并非铁打的身躯。
“嗯……”
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鼻音,狐耳也无精打采地垂着,
“身上是有点不舒服,感觉沾了点晦气和灰尘……想泡个澡。”
她说着,抬起眼,望向满月,深红色的眼眸里漾着水光,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想要依赖和亲近的渴望。
“满月……”
她轻轻扯了扯满月的袖口,声音软糯,
“你……帮我洗,好不好?我、我一个人有点…难…而且,想让你帮我看看后背的伤……”
这个请求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娇气,甚至有些奇怪的暧昧。
残月此刻只想抛开一切身份和负担,在温热的水流和最爱的人面前,彻底放松,释放被压抑许久的天性与脆弱。
满月闻言,紫瞳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种了然和深沉的温柔。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残月,看着她眼底的疲惫、依赖,以及那层试图掩饰却依旧透出的不安。
片刻的沉默后,满月伸手,用指背轻轻蹭了蹭残月有些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好。”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那我去喊女仆准备热水和浴具和换洗的衣物。”
满月的语气平静自然,像是在安排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动作快点。”
残月的心因她这爽快的答应而轻轻落下,又因那话语中的关切泛起暖意。
她点点头,狐尾不自觉地轻轻晃动,泄露出一丝期待。
满月则慢悠悠走出茶室,对候在外面的莲雨低声吩咐了几句。
莲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领命而去。
不多时,御前家那间宽敞的浴殿里便蒸腾起温热的水汽。
巨大的木制浴桶中注满了热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舒缓心神、驱除秽气的柚子皮和桧木叶,散发出清冽的香气,驱散了雨天的潮湿和之前的阴冷气息。
残月走进来时,满月已经准备好了,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用手试着水温。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锐利的轮廓,让她的侧影显得柔和了许多。
“水温刚好,过来吧。”
满月回头,对站在门口的残月说道。
残月有些踌躇地走近,在弥漫的水汽中,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
尽管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但真到了要坦诚相对的时刻,属于少女的害羞还是涌了上来。
满月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没有多言,只是自然地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搭在她羽织的系带上。
“转身。”
残月依言转过身,背对着满月。
她能感觉到满月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羽织的结,然后是振袖的系带。
布料一层层滑落,微凉的空气接触到肌肤,让她轻轻颤栗了一下。
当上身最后一件衣物褪去,光洁的背部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以及那缠绕在偏下位置的、还渗着点点淡红药渍的白色绷带时,满月的目光凝住了。
她的指尖悬在绷带上方,没有立刻触碰。
“伤口……还疼吗?”
她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低沉。
“有一点……胀痛。”
残月老实回答,声音细微。
满月不再说话,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
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残月。
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露出那道缝过针,颜色仍显鲜红、边缘微微红肿的箭伤时,满月的眉头蹙紧了。
伤口恢复得不算太好,显然与残月最近的劳累和心力交瘁有关。
她没有评论,只是用指尖极轻地虚拂过伤口周围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残月又是一颤。
“先泡一泡,活络血脉。待会再重新上药。”
满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残月轻轻“嗯”了一声。
接着是下裳,残月坐在矮凳上,足袋被褪去,露出里面包裹着的洁白长袜。
浴殿内水汽氤氲,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柚子与桧木的清新香气,混杂着一丝从残月袜尖逸出的、若有若无的淡雅馨香,并不难闻,反而像是某种精心调制的熏香,与她平日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满月单膝跪在她身前,动作自然地握住她一只脚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脱去那白色的长袜。
袜料柔滑,带着残月的体温和那缕独特的香气。当长袜完全褪下,一只白皙纤秀、足弓优美的玉足便完全暴露在温暖潮湿的空气中,足趾因为微微的紧张和羞涩而轻轻蜷缩,趾尖泛着淡粉色。
满月的目光落在她的足上,指尖不经意地在那细腻的足踝内侧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到手下肌肤的微凉与光滑。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样脱下了另一只足袋和长袜。
然后,她的手指轻轻握住了残月的右脚,拇指不轻不重地按上了她的足心。
“嗯……”
残月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身子微微一颤。
足底传来一阵酥麻的酸胀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舒适。
满月的手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既缓解了长时间行走站立的疲惫,又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满月低着头,紫瞳专注地看着手中这只纤巧的足,拇指沿着足底的经络缓缓按压,从足跟到足弓,再到前掌。她的动作算不上专业,却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残月起初还有些害羞,脚趾下意识地想蜷缩躲避,但那股恰到好处的酸爽和随之而来的松快感,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她靠在身后的矮几上,狐耳软软地垂着,尾巴在地面上轻轻扫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足底传来的、一波波扩散开的暖意和舒适,连后背伤口的胀痛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满月捏完了一只脚,又换到另一只。
她的手指偶尔会划过残月敏感的足心,引得她一阵轻颤,却又不是想要逃离的那种痒,反而带着点让人沉溺的惬意。
“好了。”
满月的声音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低沉,她说着,站起身,向残月伸出手。
残月睁开眼,脸上还带着被热气熏蒸出的红晕和方才足底按摩带来的慵懒。她将自己的手放入满月掌心,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
当所有束缚褪去,残月只剩下一条黑色的‘襦袢’,就要完全赤裸地站在满月面前时,她下意识地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狐尾也紧张地卷起来,试图遮挡些许。
白皙的肌肤在氤氲的水汽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因为羞赧而透出淡淡的粉色。
满月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没有过多停留,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伸手扶住她的手臂,沉稳地道:
“进浴桶吧,小心地滑。”
残月在她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入温热的水中。当身体被暖流包裹的瞬间,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把下身那条‘襦袢’从桶里扔了出去。
“嘶……哎∽”
残月满足地叹了口气,将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和脑袋,连日的疲惫、紧张、恐惧,仿佛都在这温暖中开始慢慢融化、剥离。
浴桶很大,足够容纳两人。
满月也褪去了浴袍,跨了进来,坐在残月对面。
她拿起漂浮在水面的木勺,舀起热水,缓缓从残月的肩头淋下。
水珠顺着残月被打湿的发梢滑落,流过她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她脸上的红晕在热水的蒸腾下愈发明显,深红色的眼眸半阖着,像是餍足的狐狸。
“闭上眼睛。”
满月轻声道。
残月顺从地闭上眼,感受着满月的手抚上她的长发,将散发着清新气息的皂角膏涂抹上去,然后力度适中地揉搓、按摩着头皮。
这细致服帖的服务,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让残月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接着,满月拿起柔软的布巾,沾湿后,开始为她擦拭身体。
从纤细的脖颈,到圆润的肩头,再到线条柔美的背脊……动作始终轻柔而专注,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后背的伤口。
布巾滑过胸前时,残月的腰不自觉的挺了一下,呼吸也微微急促。
满月似乎察觉到了,动作顿了一顿,只是简单说了个词“螺帽”,然后更加轻缓地擦拭而过,没有半分狎昵,只有纯粹的清洁与照料。
温热的水流,轻柔的触碰,还有满月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声,都让残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放松。
她不再感到差羞,反而主动将身体更多部分靠近满月,将早已被满月看过的娇艳更完整地展现在满月面前,仿佛在无声地邀请她照顾。
满月没有让她失望,在这极致放松和信赖的氛围中,残月一直压抑着的天性,也悄然释放。
她那条蓬松的狐尾不再紧绷地卷着,而是舒展开来,像一团暖绒绒的云,在水中轻轻晃动,尾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扫过满月浸在水中的小腹或大腿,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满月对此并未说什么,只是在她尾巴扫过来时,目光会柔和一瞬,然后继续手中的动作。
当清洗到腰腹和双腿时,残月甚至发出了像小动物般舒服的、细微的哼唧声,狐耳也惬意地抖动着。
她半眯着眼,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整个人像一只被顺毛抚摸、卸下了所有防备,慵懒而娇憨。
满月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锐利也化开了。
她伸出手,不是用布巾,而是用掌心,轻轻抚过残月湿漉漉的发顶,揉了揉那对因为舒适而微微抖动的狐耳根部。
“感觉好些了吗?”
她问,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柔和。
残月睁开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被热气熏蒸出的迷离和全然的信赖。
她用力点点头,声音既软糯又黏糊糊的:
“嗯……好多了。谢谢你,满月。”
她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伸出双臂,在水中轻轻环住了满月的腰,将湿漉漉的头贴在她同样被水汽打湿的脸颊上。
像是一个全然依赖和寻求安慰的姿态。
满月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放松下来。
她没有推开残月,反而抬起手,轻轻抱起了她,把对方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下揉抚着她光滑的背脊,避开伤口的位置。
两人就在这温热的水汽和清冽的木香中静静相拥,听着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还有窗外依旧未停的、渐渐沥沥的雨声。
所有的言语似乎都成了多余。
这一刻,只有温暖、安宁,以及彼此毫无保留的交付与守护。
过了许久,直到水温开始有些下降,满月轻轻咬了咬残月的锁骨。
“水要凉了,该起来了。不能泡太久哦。”
残月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在满月的搀扶下跨出浴桶。
满月用宽大柔软的干布巾仔细地为她擦干身体和头发,尤其是那条湿透后更显沉甸甸的狐尾,动作依旧耐心而轻柔。
然后,她拿过干净的、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浴衣,为残月穿上,系好衣带。
整个过程,残月都像个小女孩般乖巧顺从,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满月,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当一切都收拾妥当,给残月上好药,满月自己也快速擦干换好衣服后,她看着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的残月,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微湿的发丝。
“回去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准想。不准哦∽”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命令,却充满了关切,
“商会和御奉行的事,我会让莲雨去处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休息。”
残月望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这些天来最真心、最放松的浅浅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嗯,都听你的。”
她知道,前路依然漫长,母亲的安置、家族的担子、未来的挑战都还在那里。
但此刻,泡过热水澡,还没完全释放天性,更重要的是有满月在身边,她觉得自己又重新充满了面对的勇气。
她伸手,主动握住了满月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一起走出了雾气氤氲的浴殿。
回到卧室,温暖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药香,纸门被拉上,将外界的雨声与喧嚣隔绝,只余下满室静谧。
残月被满月安顿在柔软的铺垫上,狐尾下意识地卷过来,像条温暖的毯子盖住小腹。
她看着满月在她身边坐下,紫瞳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
“满月……”
残月轻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其实……前几天早上,在居酒屋的时候……我、我做了件事。”
满月侧头看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残月耳尖泛红,声音越来越小:
“就是……那天早上醒来,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见小时候在后山的事……醒来后特别难受,后背的伤也疼,心里空落落的。然后、然后我就……”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就自己…嗯……因为那样会感觉好受一点。至少能证明我还活着,还能感觉到温暖。”
说完这番话,残月几乎不敢看满月的眼睛,狐耳完全耷拉下来,尾巴也紧张地绷直。
她害怕看到嫌弃或不解的目光。
然而,满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
那只手温暖而有力,顺着发尾滑到狐耳根部,用指腹轻柔地揉按着。
“笨蛋狐狸。”
满月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残月惊讶地抬起头。
满月的紫瞳中没有任何异样,只有深深的理解:
“在那种时候,想要感受自己的存在,再正常不过了。”
她的手指轻轻梳理着残月的长发:
“比起这个,我更心疼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以后……如果再有那种时候,记得找我。”
残月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没想到满月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惊讶,没有责备,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理解。
“可是……那样会不会很奇怪……”
她小声嗫嚅。
“有什么奇怪的?”
满月挑了挑眉,
“你是我的狐狸,我想让你舒服,天经地义。”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让残月一时语塞,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大喊道:
“变态!杂鱼!”
满月的手从她的发间滑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记住,从现在起,你不需要一个人硬撑。无论是疼痛、恐惧,还是……那种需求,都可以告诉我。”
她的指尖停在残月唇角,声音轻柔却坚定: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用任何你需要的方式。”
残月望着满月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紫瞳中倒映着她自己的身影,那么清晰,那么专注。
她轻轻点头,把脸埋进满月肩窝,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如果我现在就想呢?满月还能满足我吗?”
满月的话音刚落,残月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陷入柔软的铺垫中,满月温热的身躯已经覆了上来,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你说呢?”
满月紫瞳深邃,里面跳动着残月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火焰,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温柔,更克制。
她低下头,鼻尖轻轻蹭过残月的鼻尖,呼吸交融。
“可是.... 你的……”
残月的手抵在满月肩头,感受到手下绷紧的肌肉和温热的肌肤,担忧地低语。
“管好你自己就行,笨蛋狐狸。"
满月轻笑一声,含住了残月敏感的耳尖,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蹭着,
“让我来检查一下,我的狐狸是不是哪里都需要'照顾'。”
耳尖传来的酥麻电流般窜遍全身,残月忍不住轻吟出声,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狐耳敏感地抖动,尾巴也缠上了满月的小腿。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