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雨下个不停

作者:紫色月亮小姐 更新时间:2025/10/12 12:27:49 字数:10370

残月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格外安心。

没有光怪陆离的噩梦,没有家族事务的纷扰,只有身下柔软的铺垫和鼻尖萦绕的、属于满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声惊雷炸响,满月又被窗外渐渐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雷雨唤醒了,又或者,是被腹中轻微的饥饿感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室内光线昏暗,依旧点着那盏小油灯,将一切笼罩在温柔的橘色光晕里。

她发现残月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蜷缩进了自己的怀里,脑袋枕着她的手臂,前胸紧贴着她的温暖,一条右腿被她夹在中间,满月的一只手臂还自然地环着残月光滑细腻的腰,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残月的长发和狐尾,将对方牢牢圈住。

对方似乎还在睡,呼吸平稳悠长。

残月微微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却立刻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少许。

她偶尔抬起头,目光扫过静静放置在屋中央矮桌的那个木食盒,眼神复杂。

那里栖宿着残月母亲——御前绫月的灵魂,一个因过于深重的执念而滞留世间的美丽存在,也是残月此刻脆弱心灵的重要寄托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食盒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动静。

盒盖被无声地顶开一丝缝隙,淡蓝色的光粒如呼吸般明灭。

绫月的身影并未完全浮现,似乎外面的天光让她有所顾忌,但她那带着一丝疲惫与探寻的心念,却清晰地传入满月脑海:

“月月……她,睡得好吗?”

满月低头看了看怀中呼吸逐渐平稳的残月,小声回应道:

“嗯,刚睡着不久,她太累了。”

『是啊。』

绫月的心念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歉疚,

『是我……让她更添麻烦了。』

“不必自责。”

满月的语气平静,

“能再见到你,对她而言,利大于弊。”

她顿了顿,补充道,

“只是这食盒,终非长久之计。您似乎在流失。”

绫月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感受自身状态:

『依附之物……太过寻常,灵魂难以维系长久显形。但能再见月月,与她同行片刻,已是幸福。』

就在这时,纸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随即是槲奈子压低的声音:

“满月,月月醒着吗?我准备了些茶点。”

“她睡了,”

满月应道,声音同样放得很轻,

“进来时小声些。”

纸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槲奈子端着托盘悄声步入。

她先将托盘放在矮桌上,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抹茶和一些精致的和果子。

随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矮桌上的食盒,眼中闪过一丝敬畏与好奇,对着食盒的方向也微微行了一礼,这才无声地退了出去,重新拉好门。

这番动静虽然轻微,却还是惊扰了浅眠的残月。

她狐耳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摸索身边,直到抓住满月的胳膊才安心下来。

“哎……你这狐狸。”

她狐耳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往满月怀里更深地钻了钻,含糊地嘟囔:

“满月……别走……”

“我不走。”

满月立刻回应,手掌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再…睡会儿…。”

残月含糊地应了一声,嗅着满月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眼皮很快又沉重起来。

但她似乎强撑着不肯彻底睡去,手臂紧紧环着满月的腰,仿佛生怕一松手,这片刻的温暖与安宁就会消失。

满月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残月的额头,低声吻了吻她的唇:

“睡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我保证,你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或许是这坚定的承诺起了作用,残月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均匀,沉入了梦乡。

满月维持着这个被紧紧抱住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木食盒。

“你很爱她。”

绫月的心念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月月能遇到你,是她的幸运。”

“也是我的幸运。”

满月的回应很简单,却重若千钧。

她闭上眼,开始调动体内那股源自月蚀之力,并非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极其细微地、尝试性地探向那个木食盒。

“!”

绫月的心念传来一丝清晰的波动,并非痛苦,而是带着惊讶与一丝舒缓。

那缕极细微的月蚀之力,如同温润的溪流,渗入木盒,竟暂时稳定了其中魂力微弱的逸散。

“只能暂时如此。”

满月收回手,低声道,

“我的力量本质与你相同,不过只能勉强维持,无法滋养。需要找到更适合的东西。”

“足够了……谢谢。”

绫月的心念带着真诚的感激。

她必须找到方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怀中的狐狸,和她牵挂的母亲。

时间在雨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依旧阴沉,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午后。

不知过了多久,残月的睫毛颤了颤,终于再次醒来。

这一次,她的眼神清明了许多,脸上的疲惫也褪去不少。

她睁开眼,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满月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紫瞳正安静地注视着她。

“醒了?”

满月问。

“嗯……”

残月轻轻应了一声,脸颊微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缠在满月身上,腿还霸道地顶着对方的下身。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挪开,却被满月的手臂圈住。

“别动,再躺会儿。”

满月的声音不容拒绝。

残月便乖乖不动了,享受着这慵懒温存的时刻。

她的目光也落到了矮桌上的食盒上,眼神瞬间柔软下来,带着深深的依恋。

残月轻轻“嗯”了一声,脸颊在满月的颈窝里依赖地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安心处所的小兽。

她的目光转向身后,落在矮桌上那个安静的木食盒上,眼神温柔而复杂。

“母亲……”

她极轻地低语,仿佛怕惊扰了盒中安眠的灵魂。

满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臂将残月圈得更紧了些。

“她需要更稳定的容器,或者……某种能温养魂体的东西。”

满月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思考的痕迹,

“普通的物件承载不了太久,她的力量在缓慢流失。”

残月的心揪了一下,仰头看满月:

“你有什么头绪吗?神……难道也不能做到吗?”

她想起刚才朦胧中感受到的那一丝温和的力量波动。

满月摇了摇头,紫瞳中光影晦暗:

“月蚀之力本质更偏向于毁灭,虽然能暂时稳固,但无法提供滋养。强行灌注,反而可能伤到她。”

她顿了顿,指尖缠绕起残月的一缕发梢,

“需要寻找……更温和,更贴近灵魂本质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木食盒再次传来极其轻微的波动。

盒盖并未开启,但绫月那带着疲惫与温柔的心念,如同细微的风,拂过两人的感知:

“不必……为我过多劳神。能再见月月,知晓她安好,更有你相伴……我已无憾。”

“母——亲!”

残月急急地撑起身子,看向食盒的方向,眼中瞬间蒙上水汽,

“不要这样说……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你,我一定要找到办法!”

满月也坐直了身体,目光沉静地注视着食盒:

“夫人,这不是劳神。这是承诺的一部分——守护残月所珍视的一切。”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请您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食盒内的波动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叹息。

“好吧……”

这声回应轻得如同幻觉,却让残月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她重新靠回满月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背,仿佛这是她在汹涌的命运之海中,唯一的小船。

“我会找到的。”

残月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满月低头,看着怀中人儿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属于残月的、不容小觑的坚韧。

她伸手,抚平残月因为激动而微微炸开的狐耳绒毛。

“嗯,我们一起。”

满月承诺道,

“但现在,你需要先恢复体力。奈奈送了茶点来,吃点东西。”

经满月提醒,残月才感到腹中确实空空如也。

她点点头,任由满月扶着她起身。

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移到矮桌旁。槲奈子准备的抹茶尚温,和果子精致可口。

残月小口吃着,目光却不时飘向一旁的食盒,仿佛母亲也正与她一同用膳。

窗外,雨势似乎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从连绵不绝的淅沥,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滴答声。

阴云并未散去,但天际线处,隐约透出了一丝微弱的、灰白的光。

“雨好像要停了。”

残月望着窗外,轻声道。

满月端起一碗茶,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食盒上,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阳光透过纸门,映照在食盒表面,那普通的木质纹理在光线下显得清晰起来。

突然,满月像是想到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悄然萦绕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光晕——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月蚀之力。

“吾唤月神,神应降临。”

卧房内的光线骤然扭曲,榻榻米上的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般流动、汇聚。

并未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空间微微波动,那个紫发如瀑、眸含星海的身影便已悄无声息地倚坐在窗沿,手中把玩着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杯盏。

“扰吾清梦,满月。”

月神的声音带着刚被唤醒的慵懒,祂瞥了一眼满月,又扫过紧张地护在食盒前的残月,最后目光落在那个普通的木食盒上,唇角勾起一丝玩味,

“哦?竟将一个残破的怨灵强行带离了‘根’,还真是……乱来。”

“月神……”

满月开门见山,指尖紫芒未散,

“有没有办法,能让她长久留存,甚至……拥有实体?”

她指向那个木食盒。

残月也立刻上前,深深鞠躬,狐耳因紧张而紧贴发丝,声音却异常坚定:

“请您帮帮我的母亲!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承担!”

月神轻轻跃下窗沿,赤足点地,未染尘埃。

祂踱步到食盒前,伸出纤长的手指,虚虚拂过盒盖。食盒内的淡蓝光粒似乎受到牵引,微微躁动起来。

“她……是谁?有种熟悉的感觉。执念化锚,强留此岸……有趣。”

月神收回手,眼中星海流转,仿佛看穿了绫月灵魂的每一缕纹路,

“让她拥有稳定的实体,并非不可能……”

祂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满月和残月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其一,需要一件足够承载魂力的‘容器’,最好是蕴含月蚀之力或是其它神力的‘容器’。其二,重塑形体需要巨量能量,汝要帮吾。至于其三……”

月神忽然顿了顿,笑容越发促狭:

“过程会有些……小小的副作用。灵魂与新的实体融合时,但以汝吾的能力,最多只能让她要用到的实体,成长到生命中无拘无束的幼年形态。看这位夫人如此端庄稳重,怕是童年时期最为纯粹吧?换言之,她可能会暂时变成……嗯,一个小不点。身形如此,心志或许也会受到些许影响哦?当然,记忆应该无碍。”

“变、变成小孩子?!”

残月惊呼出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母亲威严优雅的形象,实在无法将之和“小不点”联系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迷你版的母亲,脸蛋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

满月也愣了一下,紫瞳中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恢复冷静:

“只是身形变化?记忆和意识能保留?”

“大抵如此。”

月神懒洋洋地点头,

“如何?至于代价嘛……就是要借汝身体控制权,不过不是现在,满月可否还愿意支付?”

满月的紫瞳骤然收缩,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这位亦正亦邪、心思难测的神明?这代价远比她预想的任何物质代价都要沉重和危险。

月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很享受她此刻的挣扎,衪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声音带着蛊惑:

“怎么?不敢了?为了汝的爱人,还有她那位……嗯,即将变得‘可爱’的岳母,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承担?吾又非邪神,不过是需要一具能在此世更自由行走的‘躯壳’,偶尔借用罢了。况且,并非此刻,或许是很久以后呢?”

残月也听到了这话,她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满月的手臂,狐耳因恐惧而绷直:

“不行!满月,不可以!把身体交给祂……太危险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她宁愿母亲维持现状,甚至……甚至消散,也绝不愿满月去冒这种可能被取而代之的风险。

满月低头,看着残月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恐慌和坚决,又抬眼看向那个沉默的木食盒。

她能感受到里面那份微弱却执着的牵挂。

如果放弃,残月将永远活在母亲可能随时消散的阴影下,那份失而复得后再失去的痛苦,或许会比从未见过更加刻骨铭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涌的力量和心中的悸动,目光重新迎上月神那深不见底的眼眸。

“只是‘借用’,不是‘夺取’?”

满月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她在确认条款,如同进行一场生死交易。

月神挑眉,似乎对她的冷静有些意外,随即轻笑:

“自然。吾对永久占据一具凡人之躯没有兴趣,不过是行个方便。时机由吾定,但这次借用,汝不可拒绝,不会伤你珍视之人……大概。”

衪最后那个含糊的尾音,让这承诺显得不那么可靠。

“满月!”

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几乎要掐进满月的肉里。

满月反手握住残月冰凉的手,用力攥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决心传递过去。

她再次看向月神,眼神锐利如刀:

“我如何信你?”

月神摊手,周身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都老朋友了,还需要承诺吗?”

月神的话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沉默在室内蔓延,只有窗外渐弱的雨声和残月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满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她抬起眼,紫瞳中闪烁着闪光,只说出了一个字:

“好。”

“满月——!”

残月失声惊呼。

满月却抬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唇,目光依旧牢牢锁住月神: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立下约定,若你违约,与你……同归于尽。”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

月神凝视着她,眼中星海流转,似乎想看穿这半神的底气从何而来。

半晌,衪忽然笑了,那笑容竟带着几分纯粹的欣赏:“呵呵∽不愧是能做月神的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协议,在无形的规则见证下,就此达成。

月神不再多言,衪与满月一同抬手,祂的掌心凝聚起远比满月提纯精纯磅礴的月华之力,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滋养万物、安定魂灵的柔和气息。

一道清冷皎洁的光柱自衪指尖射出,缓缓笼罩住那个木食盒。

食盒内的淡蓝色光粒仿佛受到召唤,欢快地涌动起来,连同绫月那带着一丝惊愕与茫然的心念,一同被温和地包裹、牵引。

“绫月……汝真的不愿意再见见吾吗?用吾的力量编织的那副丝绸图腾,吾很满意。”

月神淡淡说道,月神话音落下的瞬间,笼罩着食盒的皎洁光柱骤然变得凝实,仿佛化作了一条流淌着月色的溪流。

食盒本身在光芒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朝露般悄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光柱中心一个缓缓旋转、由月华之力构成的光茧。

光茧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极小的身影。

残月屏住了呼吸,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满月则上前一步,站在她身侧,紫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光茧,体内月蚀之力暗自流转,既是履行契约提供能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月神的神情却显得颇为悠哉,甚至带着点恶作剧般的期待。

祂指尖轻点,更多的月华如同丝线般缠绕上光茧,细致地编织、塑造。

“以月华为引,重塑其形……嗯,骨骼要纤细些,对,就是这样……头发嘛,保留那墨缎般的质感,但长度嘛……”

月神兀自低语,仿佛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光茧的光芒渐渐内敛,轮廓愈发清晰。

那蜷缩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终于,当最后一丝外溢的光芒被吸收殆尽,悬浮在半空中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约九、十岁年纪的萝莉。

她身上套着那件华美精致的绛紫色和服,很大,墨黑色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跳跃着点点未散的月华星辉。

那张脸——残月的心脏猛地一跳,虽然褪去了成年后的艳丽与柔情,却完美复刻了母亲年幼时的模样!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绫月未来的风华,此刻却充满了孩童的稚嫩与……一种懵懂的茫然。

小巧的琼鼻,樱花般粉嫩的唇瓣,还有那双……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淡蓝色的眼,只是此刻,那里面盛着的不是悲伤与思念,而是一种初生般的纯净、迷茫,以及一丝被眼前景象惊到的、怯生生的好奇。

她悬浮的高度缓缓下降,最终,那双穿着白色小足袋、套着精致小木屐的脚,轻轻踩在了柔软的榻榻米上。

小小的身体似乎还有些不稳,她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什么支撑。

“母……母亲?”

残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试探性地呼唤。

她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小萝莉,与记忆中那位优雅端庄的母亲联系起来。

幼年形态的绫月,闻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向残月。

她偏了偏小脑袋,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扑闪了一下,似乎在努力辨认。

片刻的沉默后,一个软糯、带着浓浓奶音,却又奇异地保留着那份独特温柔质感的声音,轻轻响起:

“月……月?”

她似乎对发出声音还有些不习惯,音节有些模糊,但那份潜藏在灵魂深处的、对女儿的亲近与呼唤,却准确无误地传递了出来。

绫月那声软糯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语句,像一根轻盈的羽毛,轻轻搔刮在残月的心尖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过于宽大、更衬得身形娇小的母亲,那双淡蓝色眼瞳里盛满了孩童般的懵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巨大的反差让残月一时失语,只觉得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奇异、怜爱与些许无措的情绪。

然而,还没等残月从这复杂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站在一旁的月神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

衪走近了些,蹲着伸出纤细的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小绫月那带着婴儿肥、手感看起来就很好的脸颊。

“呜哇!”

小绫月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宽大的袖摆随着她的动作晃荡。

她抬起藏在袖里的小手捂住被戳的地方,淡蓝色的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委屈的水光,怯生生地瞪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强大而陌生气息的紫发“大姐姐”。

“哦呀?手感不错嘛。”

月神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完全无视了小绫月的控诉,反而得寸进尺地又伸出手,这次目标是那头看起来就柔顺无比的墨黑色长发,

“让吾再摸摸看,这长发保养得可真好啊,小时候就是美人胚子呢……”

“等、等一下!月神大人!”

残月终于反应过来,眼看母亲就要被“怪姐姐”上下其手,护母心切的她立刻上前,试图阻止。

然而,月神的速度更快一步。衪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小绫月的发顶,还恶趣味地轻轻揉了揉。

“呜……不、不得无礼!放、放开!”

小绫月似乎被这接连的“骚扰”惹恼了,属于御前家主母的傲娇,哪怕缩水了。

让她鼓起了腮帮子,试图用最严厉的语气呵斥。

可惜,配上那奶声奶气的音调和毫无威慑力的圆润脸蛋,听起来更像是一只被惹恼了、正在虚张声势的幼猫在喵喵叫。

“噗——”

残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赶紧捂住嘴,但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天哪!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可爱的模样!

满月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紫瞳中闪过一丝柔和。

她看着那个试图摆出威严姿态、却因为身高只到自己腰部而毫无气势的小小身影,心中某种名为“被萌到了”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月神更是被小绫月这“凶巴巴”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衪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双手齐上,一只手继续揉着那小脑袋,另一只手则轻轻捏了捏那气鼓鼓的脸颊。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这副模样可比之前那愁眉苦脸的样子生动多了!”

“唔姆!住、住手!”

小绫月挥舞着小短手试图抵抗,但收效甚微。

她被揉得东倒西歪,宽大的和服领口都有些松散了,露出半截白皙圆润的肩膀。

她气得眼圈都红了,眼看“威严”路线走不通,下意识地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现场看起来最可靠的两人,残月和满月。

“月月……快救、救救妈妈。”

软糯的、带着哭腔的求救声直击残月和满月的内心。

残月看着,也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绫月那看起来就手感极佳的头顶。

小绫月发出了一声类似小动物般的哼唧声,并大喊大叫:

“你怎么也……无礼!不可以摸头,会坏掉的!”

小绫月抱着被揉乱的头发,气鼓鼓地跺脚,宽大的袖摆像蝴蝶翅膀一样扑扇。

可惜配上那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威慑力几乎为零。

残月忍俊不禁,蹲下身与她平视:

“母亲……您现在这样,真的好可爱。”

“可、可爱?!”

小绫月脸颊涨得通红,

“我可是很高冷的,岂可用‘可爱’形容!你们太失礼了!”

她试图板起脸,可圆溜溜的蓝眼睛和微微嘟起的嘴唇,只让人更想捏一把。

看着快要气成团子的母亲,残月放声大笑。

窗外云雨中,一缕阳光透过云隙,照亮室内这奇妙而温馨的一幕,曾经的贵夫人变成五头身萝莉。

与此同时,某位女仆那边……

她穿着黑斗篷,带着狐狸面具,手中握了只附过魔的苦无,站在一栋二层宅邸的纸窗前的瓦上,紧盯着一纸窗后的人影,雨丝敲打在她的黑斗篷上,发出细密而沉闷的声响。

她像一尊融入了灰暗天色的石像,静静伫立在潮湿的屋瓦上,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

唯有那双散发着红光、透过斗篷阴影锐利扫视的双眼,在偶尔掠过的闪电中,能映出纸窗后摇曳的人影。

屋内的谈话声断断续续,混杂着雨声,模糊地传来。

“御前家如今群龙无首,正是我们的机会。”

一个声音略显成熟的男声说道。

“御前残月那丫头片子,不过仗着身边有几个能打的。只要除掉她,或者让她彻底失势……”

另一个很清晰的声音接口,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不可轻举妄动,别忘了前几天你大哥的下场。那个叫满月的……很诡异。还有她身边那个神秘的女仆,也不是易与之辈。”

第三个声音较为沉稳,带着告诫。

莲雨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苦无在她指尖无声地玩弄翻转,幽幽冥光的附魔纹路在雨水中若隐若现。

这些躲在暗处的老鼠,果然在觊觎着御前家如今的“虚弱”。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真正的“怪物”并非只有满月一人,而他们口中“神秘的女仆”,此刻正聆听着他们的痴心妄想。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斗篷摩擦着瓦片,发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轻响。

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距离、角度,计算着如果此刻突入,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让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屋内那个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比起不是一般人的‘怪物’,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御前残月,如果能得到……”

莲雨的瞳孔在面具下骤然收缩,指尖的苦无瞬间捏紧。

屋内那个清晰声音接下来说出的话语,让周遭冰凉的雨丝都仿佛凝结成了尖锐的冰针。

“……如果能得到御前残月,那才真是……啧啧,想想看,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的魅眼含着泪光会是什么模样?那身华服下包裹的娇躯,若是能亲手撕开她的骄傲,让她在我身下呜咽求饶……呵,可比直接杀了有趣多了。她那个‘怪物’,到时候就让她亲眼看着,她拼死保护的女人,是怎么被一点一点玩坏的……”

“小点声声!”

那个沉稳的声音厉声打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你疯了?!这种念头也敢说出口!若是被听去一丝风声……”

“怕什么?”

成熟声音的主人,一个面容阴鸷、眼下有着浓重黑眼圈的年轻武士,不以为然地嗤笑,

“这里可是江户水户御前家!她们难道能飞天遁地不成?等我们计划成功,御前家垮台,残月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们宰割?到时候,我要把她锁在我的宅邸里,当只会生育的奴隶!或者是卖到吉原,不出一星期,肯定会成最棒的花魁,让她知道,失去庇护的大小姐,连野狗都不如……”

他话语中的污秽与恶意如同毒液般在房间里弥漫,另外两人似乎也被这露骨的邪念所慑,一时沉默。

然而,就在这沉默的间隙——

“啪嗒。”

一声极重的、踩瓦片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可闻。

屋内的三人瞬间噤声,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窗口。

阴鸷武士猛地起身,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什么声音?!”

窗外,只有连绵的雨声,以及被风吹动的树枝阴影。

“是雨吧……”

另一人迟疑道。

“不对……”

沉稳声音的主人,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眉头紧锁,他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意涌了进来。窗外夜色深沉,只有被雨水洗刷得油亮的屋瓦和远处模糊的灯笼光晕,空无一人。

“看来是我们多心了……”

中年男人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准备关窗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下方庭院角落里,一棵枫树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重了一些,并且……那阴影,仿佛动了一下?

他猛地定睛看去,却只见树枝在风雨中正常摇曳。

“是错觉吗?”

他心下不安,但还是关上了窗,回头对屋内两人低声道:

“小心为上,计划必须加快。至于残月……此事容后再议,莫要因小失大。”

阴鸷武士不满地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反驳,只是眼中闪烁的淫邪与残忍的光芒,并未消退。

屋内三人惊魂未定,但窗外除了雨声似乎再无异常,便强自镇定下来,继续商讨着那些阴暗的计划。

他们不知道,死神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间宅邸。

“容后再议?”

一个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声,如同鬼魅般在房间的角落响起。

三人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她依旧穿着那身湿透的黑斗篷,狐狸面具后的双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红光,手中那柄附着幽光的苦无,正滴落着混合雨水的暗红液体——那是门外两名守卫的血。

“那很遗憾了……”

莲雨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你们没有‘后’了。”

“你、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惊骇地后退,手忙脚乱地去拔腰间的太刀。

“御前家女仆,多宫莲雨。”

她报上名号的同时,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中年男子身前。

“噗嗤!”

苦无精准地刺入对方拔刀的心脏,顺势向上一挑,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啊——!” 中年男子发出凄厉的惨叫。

“第一个。”

莲雨低语,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苦无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瞬间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溅在纸门上,绘出凄艳的图案。

“混账!”

另一名较为年轻的武士怒吼着,双手握刀,当头劈下,势大力沉。

莲雨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刀锋擦着她的斗篷落下。

在刀势后摇的瞬间,她如同闪光般贴近武士,苦无如同毒蛇的尖牙,精准地刺入他铠甲的缝隙,贯穿心脏。

年轻武士的动作僵住,眼中的惊恐凝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第二个。”

转眼之间,屋内只剩下那个口出秽言的阴鸷武士。

他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不住颤抖,裤裆处一片湿热,刺鼻的腥臊味弥漫开来。

“怪、怪物……别、别过来!”

他徒劳地挥舞着太刀,脚步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矮桌,茶具摔碎一地。

莲雨一步步逼近,狐狸面具下的红光锁定着他,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你刚才说……”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想把大小姐怎么样?”

“我、我错了!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阴鸷武士彻底崩溃,丢下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撞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莲雨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用你肮脏、令人作呕的念头玷污大小姐,”

她缓缓举起滴血的苦无,

“唯有用血,才能洗刷。”

“不——!”

武士发出绝望的嚎叫。

寒光一闪。

并没有直接取其性命。

苦无精准地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废掉了他的行动能力。

接着,莲雨一脚狠狠踩在他的嘴上,碾碎了他的牙齿和下颌骨,让他再也无法发出那些污言秽语。

“呃……呜……”

武士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莲雨蹲下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放心,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你会在这里,慢慢感受生命流逝,听着雨声,回味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然后,带着无尽的悔恨,下地狱去吧。”

她的声音如同撒旦的低吟,彻底摧毁了武士最后的精神防线。

做完这一切,莲雨站起身,看也不看地上抽搐的躯体。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腥气涌入。

她摘下狐狸面具,任由雨水冲刷着脸上溅到的血点,那双红色的瞳孔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妖异。

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仿佛这能平息她内心翻涌的杀意。

“清理……完毕。”

她低声自语,身影再次融入雨幕,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身后宅邸内,逐渐冷却的尸体,和一个在绝望中缓慢走向死亡的灵魂。

雨,依旧在下,冲刷着世间的罪恶,也掩盖了今夜发生的一切。

但某些人必须明白,触犯逆鳞者,终将付出代价。

而御前家的“女仆”,从来都不是什么温顺无害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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