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江户御前家,天守阁下的一处院内的卧房。
与宅邸其他地方的灯火通明、守卫森严不同,这间房间显得格外幽暗、寂静,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干燥草药以及一丝极其淡薄的、非人的气息。
无数造型各异的鸟笼悬挂在房间的梁柱、角落,层层叠叠,如同奇异的金属森林。
笼中并非珍贵的鸣禽,而是一只只羽毛色泽暗淡、眼神却异常锐利的鸟儿——渡鸦、猫头鹰,甚至有几只目光凶狠的隼。
它们静默地立在栖木上,仿佛凝固的雕塑,唯有在房间中央那位存在偶尔抬手时,才会微微转动头颅,露出喙囊下若隐若现的、细微的符文光泽。
房间中央,一位金发褐瞳的少女静静跪坐在软垫上。她身着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带有异域风情的黑色魔女制服,宽大的帽檐投下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充满血色的唇。
帽檐上,一只银色蜘蛛饰物栩栩如生,复眼似乎在幽暗中闪烁着微光。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此刻正平举着,一只羽毛洁白如雪的鸽子温顺地停在她的指尖,红宝石般的眼睛滴溜溜转动,与满屋的猛禽形成鲜明对比。
“看到了什么,小家伙?”
魔女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白鸽咕咕低鸣,声音中似乎蕴含着某种信息。
“御前有希回来了?哼……她终于肯从北海道回江户了,这个跟平安京御前的残月一样拗,罢了……”
她微微偏头,目光扫过屋内无数的鸟笼。
“去请有希小姐来我卧室一趟吧,飞吧!”
白鸽扑棱着翅膀,穿过层层叠叠的鸟笼阴影,消失在纸窗特意留出的缝隙外,融入了江户沉沉的夜色。
金发的魔女——槐名竼恩维,缓缓垂下平举的手臂,宽大的魔女帽檐下,那双深邃的褐瞳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她指尖摩挲着帽檐上那只冰冷银蜘蛛的饰物,仿佛在回想着什么。
“御前有希…………呵,北海道的修行,似乎也没能磨平你的棱角。”
她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荡开,只有周围的猛禽们无声地转动眼珠,仿佛在回应。
“正好,让这池水,搅得更浑一些。”
没过多久,卧房的纸门外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并非侍女那种小心翼翼、近乎漂浮的碎步,而是坚定、清晰,带着某种节奏感的步伐,木屐敲击在回廊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出。
“竼恩维!大晚上的,找我什么事?我大半夜的,用只破鸽子把我叫来,最好是有正经事!”
有希的声音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质感,却又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感,语气里的桀骜不驯几乎要溢出来。
“我可不是你那些关在笼子里的鸟儿,随叫随到。”
纸门被“唰”地一声拉开,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
门口站着一位少女,正是御前有希。正是御前分家,江户御前家的大小姐,御前有希,她的性格与平安京的残月如同镜像,骄傲,直接,带着野火般的锐气,但又与残月那种混合着狐妖的柔媚与倔强不同,有希的美更具锋芒,像出鞘的利刃,带着大大咧咧的北海道风情。
翠绿色的高马尾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微微晃动,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和那双如同初春新叶般鲜活的绿瞳更加引人注目。
她一身利落的墨绿色剑道服,外罩一件深色羽织,勾勒出挺拔矫健的身姿。
她拥有一双如同初春新叶般的碧绿眼瞳,此刻正带着桀骜不驯的神色,直直瞪向房间深处的魔女。
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勾勒出她矫健的身姿,腰间悬挂着两把造型古朴的武士刀,刀镡上刻着与御前家纹略有不同的风纹,暗示着它们并非凡品。
此刻,她那双漂亮的绿瞳正毫不掩饰地写着“不爽”二字,直直地刺向房间中央的魔女。
“有希小姐,旅途劳顿,辛苦了。”
竼恩维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被打扰的不悦,“若非紧要之事,也不敢此刻打扰您。”
“少来这套,直接说事。”
有希大步走进房间,对满屋子的鸟笼和猛禽视而不见,径直走到竼恩维面前,盘腿坐下,目光灼灼,
“是不是江户这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是平安京那边……月月她又惹麻烦了?”
提到残月的小名时,她的语气下意识地放缓了一丝,虽然依旧硬邦邦的。
㞩恩维轻轻抬手,一只停在附近笼中的黑鸦无声地飞起,衔起角落小火炉上温着的茶壶,稳稳地为有希斟了一杯热茶,然后精准地放回原处。
艾莉丝对于有希无礼的态度似乎早已习惯,甚至连帽檐都未曾抬起。
她只是轻轻抬手,停在她最近的一个鸟笼上的白鸽便无声地飞起,落在她的肩头,血红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有希。
“破鸽子?”
竼思维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寒意,
“有希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的‘信使们’,可比许多自以为是的‘武士’要有用得多。”
有希“切”了一声,抱着手臂,
“少废话,你是找我来玩的?我刚从北海道回来,骨头都快被马车颠散架了,还想去泡个汤呢。”
“玩?”
竼恩维终于微微抬起了帽檐,露出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眸,那眸子里仿佛沉淀着无数秘密与岁月的尘埃,
“有希小姐,你认为我找你,是为了‘玩’?”
她的目光扫过有希腰间的双刀,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
“江户御前家接连两位家主遇刺,平安京御前家易主,一位来历不明的半神坐上了那个位置……这些,在你看来都是儿戏吗?”
有希的眉头蹙得更紧,绿瞳中闪过一丝锐利:
“那些老家伙的死活,关我屁事?至于平安京那边……”
她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
“月月那个笨蛋,居然把家主之位随便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个女人?真是把我们御前家的脸都丢尽了!我看她这个狐狸精就是被迷昏了头!”
她的反应,几乎与当年的残月如出一辙,对家族传统有着固执的坚守,对“非我族类”抱有天然的排斥。
竼恩维轻轻抚摸着肩头渡鸦的羽毛,低笑一声:
“看来,北海道的历练,并未让你学会更谨慎地评判未知的事物。那位‘满月’,可是连月神都需立约的存在。”
“月神?”
有希嗤之以鼻,
“装神弄鬼!谁知道是不是平安京那边为了稳定局面编出来的谎话!就算她真有几分本事,凭什么接管御前家?”
“凭她拥有颠覆格局的力量,凭她……是残月选择的人。”
竼恩维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而有希小姐,你甘心吗?”
有希的绿瞳猛地一缩:
“你什么意思?”
“同为御前血脉,支系与宗家,江户与平安京……你真的甘心,永远被那个‘被迷昏头狐狸精’……残月,以及她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半神’压在脚下?”
竼恩维缓缓起身,黑色的魔女裙摆如同夜色流淌,
“更何况,如今江户本家动荡,御三家群龙无首,不正是……有能力者崭露头角之时?”
有希盯着竼恩维,眼神变幻不定。
她确实心高气傲,对宗家尤其是那个与她性格相似却走了不同道路的残月,一直抱有复杂的竞争心理。
竼恩维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的某个点。
“你是谜语人吗?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有希的声音沉了下来,少了几分之前的浮躁,多了几分警惕。
“再去一趟平安京。”
竼恩维终于说出了目的,
“不是以支系小姐的身份,而是以江户御前家代表的身份。亲眼去看看,那个‘满月’究竟是何方神圣,评估她的威胁……或者,价值。”
她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肩头的白鸽也同步转动头颅。
“江户需要了解平安京的真实情况,我们需要知道那位新家主,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又或者……”
她顿了顿,声音如同耳语,
“……能否成为‘我们’的助力。”
有希沉默了片刻,绿瞳中光芒闪烁,显然在快速权衡。
最终,她冷哼一声,站直了身体。
“哼,正好!我也想去亲眼看看,能把残月那家伙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交出家主之位的,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她拍了拍腰间的双刀,脸上露出桀骜而好战的笑容,
“要是名不副实,我不介意替御前家清理门户!”
“很好。”
竼恩维转过身,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只有声音传来,
“记住,有希小姐,观察为主,不要轻易挑起冲突。你的任务是‘眼睛’和‘耳朵’,而非刀刃——至少,在得到我的进一步指示前是如此。”
“知道了,啰嗦!”
“有希小姐……”
克萝恩在她身后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
“平安京如今局势微妙,还请你……多加小心,谨慎行事。毕竟,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个人。”
有希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就走,依旧雷厉风行。
有希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冷哼一声:
“放心,我知道分寸。我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直接冲进去揪着残月的耳朵骂她笨蛋了。”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脚步声迅速远去。“我明天就出发!倒要看看,平安京那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竼恩维静静地站在原地,肩头的白鸽发出低沉沙哑的咕咕叫。
“去吧……”
她轻声对满屋的鸟儿说道,
“看着她,也看着……平安京的风,会往哪个方向吹。”
鸟笼中的猛禽们,眼中纷纷亮起微光,振翅声在幽暗的室内轻轻回响。
竼恩维静静地跪坐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消失。她缓缓抬起手,之前那只传递消息的白鸽不知何时已经飞回,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轻轻抚摸着白鸽温顺的羽毛,褐色的眼瞳透过帽檐,望向窗外江户沉沉的夜空,那里只有寥寥几颗星子在云缝间闪烁。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她再次低语,这次声音更轻,仿佛带着某种预言般的叹息,
“因为‘她们’的羽翼,太过耀眼。无论是渴望自由的,还是……意图焚尽一切的。”
白鸽在她指尖“咕咕”叫了两声,红宝石般的眼睛映着屋内幽暗的灯火。
江户的夜,更深了。
而一场新的风暴,似乎正随着那位绿发少女的脚步,悄然酝酿,即将吹向古老的平安京。
有希带着一身从北海道长途跋涉而来的风尘与疲惫,更带着被竼恩维那番话搅动的心绪,大步流星地穿过御前家空旷的回廊。
夜晚的寒气似乎能沁入骨髓,让她格外渴望温暖的抚慰。
“啧,那个神神叨叨的魔女……”
她低声抱怨着,脚下木屐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宅邸里显得格外清晰,与她此刻烦躁的内心相呼应。
什么月神,什么半神家主,什么江户的机遇……一堆麻烦事!她现在只想把这些都暂时抛在脑后。
家族的浴场位于宅邸深处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
夜已深,除了巡夜的守卫偶尔走过的身影,这里空无一人。
有希喜欢这份清净,她不喜欢在泡汤时还要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家族成员。
夜深人静,浴场区域只有檐下石灯笼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混合着庭院里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清香。
有希三两下解开羽织和剑道服的系带,动作麻利地将衣物褪下,随意丢在更衣室的藤篮里。
少女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暴露在温热的空气中,肌肤因骤然接触暖意而微微泛起一层薄红。
她的身材并非贵族女子那般纤细柔媚,而是常年严酷剑术修行塑造出的、充满力量与韧性的矫健体态。
肩线流畅而分明,双臂肌肉线条紧实,却不显粗壮,蕴含着瞬间爆发的力道。
胸部弧度饱满而挺拔,如同精心锻造的铠甲护心镜,腰肢紧窄,勾勒出充满生命力的弧度,向下延伸是修长而有力的双腿,每一步都带着猫科动物般的稳定与警觉。
她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长途旅行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缓解。
推开浴场厚重的木门,一股温暖湿润、带着硫磺与桧木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的寒意。
巨大的岩石砌成的浴池占据了房间中央,池水引自天然温泉,在昏暗的灯笼光线下泛着乳白色的微光,蒸汽氤氲而上,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她盘起头发,迈开长腿,踏入微烫的池水中。
温热的泉水漫过脚踝、小腿、腰腹,最终将她整个包裹。
有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锁骨以上的部分,靠在池边光滑的岩石上。
热水有效地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和心头的燥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温暖瞬间包裹全身,让她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
她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靠在池边光滑的岩石上,翠绿色的盘发被水浸湿,颜色更深了些,几缕发丝黏在脸颊和颈侧。
闭目养神了片刻,竼恩维的话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浮现脑海。
“平安京……残月……满月……”
她闭上眼,任由思绪飘远。
北海道的苦修,冷风、瀑布、与自然和野兽的搏斗……那些日子简单、纯粹,力量的增长清晰可见。
哪像回到江户,面对的就是这些错综复杂、暗流涌动的局面,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魔女……
她猛地睁开眼,碧绿的瞳孔在蒸汽中显得格外明亮,却带着一丝烦躁。
残月那个笨蛋,从小就倔得像块石头,明明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天赋和骄傲,却偏偏……想到这里,有希忍不住一拳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居然把家主之位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真是疯了!”
她低声咒骂着,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心中的不满。
在她看来,御前家的荣耀与责任,理应由血脉相连的人来承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残月的做法,无异于背叛了这份传统。
“半神……满月……”她喃喃自语,绿色的眼眸在蒸汽中睁开,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光芒。
“哼,我倒要亲眼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能把残月迷成那样……”
然而,竼恩维的话也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凭什么平安京宗家就能决定一切?凭什么那个叫满月的,能轻易得到她或许努力也无法触及的位置?”
温泉的热度仿佛顺着毛孔钻入四肢百骸,却无法完全驱散她心底那份复杂的情绪——竞争,不屑,或许还有一丝……被比下去的不甘和好奇。那个满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希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温热空气,把鼻子也埋入水中,试图让思绪清明一些。
几秒后,她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肌肤和发丝滚落。
她抹了一把脸,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也好。”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浴池自语,声音在湿润的空气里显得有些朦胧,
“就去亲眼看看!看看那个半神是不是真有实力,看看残月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依靠’!”
她靠在池边,仰头望着被蒸汽模糊的屋顶横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北海道的修行让她实力大增,腰间的双刀“风切”与“雷瞬”早已饥渴难耐。
如果那个满月名不副实……有希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野性的弧度。
泡了约莫几分钟,感觉身体的疲惫被驱散了大半,她捧起一汪热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脸颊和颈项滚落。
就在这时,更衣室方向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侍女压低的声音:
“有希小姐,需要为您准备擦背的用具和换洗衣物吗?”
“不用!”
有希头也不回,声音透过水汽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干脆,
“我自己来。东西放那儿,你们退下吧,别来打扰我。”
“是。”
侍女恭敬地应声,放下东西,脚步声很快远去。
浴场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温泉咕嘟冒泡的细微声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
有希喜欢这种独处的时刻,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光,无需维持任何姿态。
她伸展了一下四肢,感受着热水对肌肉的抚慰,脑海中却已经开始盘算着前往平安京的计划。
“不过……血神祭估计快到了吧,要不要把月月一起邀请过来呢?已经有差不多六、七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身旁的半神会不会对我起敌意,唉……”
无论那个满月是真是假,这趟平安京之行,注定不会太平静了。
夜风吹过庭院的枫树,发出沙沙的轻响,几片早红的枫叶飘落,在水面上打着旋儿。
有希从微烫的池水中站起,带起哗啦一片水声。
水珠顺着她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滚落,在朦胧的蒸汽与昏黄的灯笼光线下,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池边,任由夜晚微凉的空气包裹住温热的身体,驱散过度浸泡带来的些许晕眩。
她抬手,用力拧了拧盘在头顶的翠绿色长发,挤出多余的水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束缚,黏在修长的脖颈和光洁的额角。
长途跋涉和温泉浸泡带来的疲惫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松弛,以及……重新凝聚起来的锐气。
走到更衣室,她用干燥的软布仔细擦干身体,动作麻利,没有丝毫贵族小姐的拖沓。
拿起侍女准备好的干净襦袢和肌襦袢穿上,柔软的棉布触感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接着,她套上一件深蓝色的简易小袖,并未系得太紧,显得随意而舒适。
她没有唤侍女来帮忙打理复杂的发髻,只是用一根简单的皮绳,将半干的翠绿色长发在脑后高高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几分不羁。
目光落在角落的刀架上,那里静静躺着她的爱刀——“风切”与“雷瞬”。
她走过去,指尖拂过冰冷的刀鞘,感受着其上熟悉的纹路。即使在休憩时刻,武器也需在触手可及之处,这是北海道的修行刻入骨髓的习惯。
她没有立刻穿上外出的正式和服,而是就这身简便的装束,踏着木屐,走出了浴场院落。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她微湿的发梢和脸颊上,十分惬意。
她抬头望了望江户的夜空,江户的夜晚依旧阴沉,月色被薄云遮掩,星光稀疏。
平安京……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夜色?那个叫满月的半神,此刻在做什么?残月呢?
“哼。”
有希轻哼一声,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现在想再多也无用,唯有亲眼所见,才能判断真假。
她并未直接回卧室休息,而是转向宅邸内的一处小型训练场。
尽管夜色已深,但体内奔涌的力量和即将到来的旅程,让她需要一点活动来平复心绪。
既然决定明天出发,那么在离开前,她需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练习,来平息内心翻涌的斗志,也为接下来的“观察”之旅,磨利自己的“爪牙”。
夜色中,她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坚定而充满力量,预示着即将吹向平安京的,绝不会是温和的风。
空旷的训练场上,月光将沙土地面照得一片银白。
有希脱下木屐,赤足踏上微凉的沙土,感受着脚底坚实的触感。
她缓缓抽出“风切”,刀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华,如同一泓秋水。
没有呼喝,没有固定的套路。
她只是随心而动,刀刃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纤细的身影在月光下腾挪闪动,翠绿色的马尾随之舞动,如同暗夜中跳跃的火焰。
剑招时而迅疾如风,时而沉稳如山,正是她在北海道与自然搏斗中领悟的、毫无花哨却极具实战性的剑术。
一套剑舞完毕,有希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与未干的水渍混在一起。
她收刀入鞘,感觉浑身舒畅,最后一点郁气也随着汗水排出体外。
回到卧房,她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终于躺倒在柔软的铺垫上。
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她盯着昏暗的天花板,脑海中再次勾勒出平安京的景象,勾勒出残月那张倔强的脸,以及那个模糊的、名为“满月”的身影。
“等着吧……”
她低声自语,绿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而好战的光芒,
“等我到了平安京,一切自会见分晓。如果那个满月配不上月月,配不上御前家……”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放在枕边的短刀刀柄,
“……我就用‘风切’和‘雷瞬’,亲自帮月月纠正这个错误!”
带着这个念头,有希终于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窗外,江户的夜晚依旧沉寂,而一场新的风暴,已然在这位绿发少女的梦中,悄然酝酿。
翌日清晨,她便将踏上前往平安京的路途,去直面那搅动风云的中心。
“平安京……”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绿瞳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等着吧,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