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御前家宅邸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低气压中。
残月背对着满月,跪坐在镜台前,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襦袢,那双平日里灵动的狐耳此刻软塌塌地紧贴着柔顺的银白发丝,显得无精打采。
蓬松的狐尾也僵直地垂在身后,尾尖偶尔不耐烦地轻轻扫动一下,暴露了主人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她因深秋的倦意和昨晚残留的些许醋意,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中。
“残月……”
满月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那是昨夜情绪激动和后来……“补偿”过度留下的痕迹。
她看到镜中映出的残月,此刻因犯困而显得有些迷蒙,眼尾还带着刚打哈欠溢出的生理性泪花,眼角带着呵欠过后残留的些许泪痕,像点缀在花瓣上的露珠,我见犹怜。
镜中映出残月眼尾未干的泪痕——那是深秋清晨惯有的困倦与昨夜醋意余波交织的证明。
“哼……”
残月从喉咙里挤出带着鼻音的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哼,狐耳敏感地抖了抖,像是在捕捉满月声音里的每一丝情绪。
当满月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倏地贴紧头皮,又慢吞吞地重新竖起来,像初绽的椿花在晨风里颤巍巍舒展花瓣。
满月的紫瞳里漾开温软的笑意。
她拿起桧木梳,从发尾开始细细梳理,动作轻柔。
梳齿划过长发的声音沙沙作响,与窗外掠过枫叶的秋风应和着。
“笨、笨蛋……这么早弄我头发干嘛……”
她的抱怨含糊不清,并没有回头,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撒娇的意味。
满月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知道,残月这是气消了大半,但面子上下不来,正借着困劲儿耍小性子呢。
她放下木梳,没有继续梳理,而是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环住了残月纤细的腰肢,摸了摸她还有些许凹凸感的肚子,将下巴搁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因为想抱着你……”
满月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残月的耳廓,残月被她呼出的热气弄得痒痒的,耳尖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深秋了,外面好冷,只有抱着月月才暖和。”
残月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儿。
那根僵直的狐尾也开始软化,不自觉地、一下下轻轻扫着满月的小腿。
“冷、冷就多穿点啊……杂鱼家主……”
她小声嘟囔着,语气却软了不少,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更紧密地嵌进满月的怀抱里,寻找着热源。
“还有……不许叫我月月……肉麻死了……”
话虽如此,她那白皙的脸颊却悄悄地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满月低低地笑了起来,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温香软玉的触感。
残月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如同月下初绽的月桂般的冷香,但此刻混合着被褥的暖意和她自身的甜香,变得格外令人安心。
“可是,月月……”
满月故意凑得更近,唇几乎要贴到残月的耳尖,看着那抹粉色迅速蔓延到她白皙的脖颈,
“昨晚某个口口声声说‘最讨厌我’的小狐狸,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明明说……”
“不许说!不许追忆!”
残月猛地转过头,伸手想要捂住满月的嘴,深红色的眼眸因为羞恼而瞪得圆圆的,脸颊绯红,
“那、那是……那是惩罚!对,是惩罚你这条偷腥的杂鱼!”
她眨了眨还带着水汽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了一下,忽然侧过身,仰起脸看着满月,深红色的眼眸里漾起一丝狡黠和依赖:
“尾巴……毛毛有点乱了。你帮我梳顺,要一根一根地梳,不能扯疼我。”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的要求。
狐尾的毛发浓密而柔软,一根根梳理根本不可能。
但满月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眼中便漾开了温柔的笑意。
她放下梳子,跪坐在残月身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抱进怀里。
尾巴入手温热,带着残月特有的、暖融融的体香,手感好得不可思议。
满月的脸埋进尾巴里,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令人安心的气息刻入肺腑。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极其耐心地,真的开始一根一根地梳理那有些凌乱的绒毛。
她的动作轻柔,指尖偶尔划过敏感的尾根,引得残月轻轻颤栗,发出像小动物般舒服的哼唧声。
“嗯……就是那里……稍微重一点点……”
残月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咪,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靠,几乎完全依偎进满月的怀里。
之前的醋意和别扭,早已被这极致的温柔和亲密驱散得无影无踪。
满月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慵懒满足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狐耳,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暖意和占有欲。
她轻轻吻了吻残月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
“是,是,遵命,我的傲娇小狐狸。”
指尖依旧耐心地梳理着蓬松的狐尾,感受着那柔软绒毛在指间流泻的触感。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残月银白的发丝和那对随着舒适哼唧声轻轻抖动的狐耳上,边缘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浅金。
“这里……好像打结了。”
满月故意用指尖轻轻勾了一下尾根处一撮特别蓬松的绒毛。
“呜嗯~!”
残月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吟,身体像过电般轻轻一颤,耳朵“唰”地竖得笔直,脸颊瞬间飞红,
“笨、笨蛋!那里……不许故意使坏!”
她转过头,瞪向满月,可那双深红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与其说是恼怒,不如说是羞窘的嗔视。
“是这里吗?”
满月假装不懂,指尖又在那敏感的尾根附近轻轻划过,带着十足的逗弄。
“哈啊……你、你明明知道……”
残月的声音带上了软绵绵的哭腔,她想把尾巴抽回来,身体却因为那过于舒适的梳理而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最终只是自暴自弃地把发烫的脸埋进了满月的颈窝里,闷声抱怨,
“……杂鱼……H……趁人之危……”
满月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薄薄的襦袢传递给残月。
“嗯……左边一点……”
残月含糊地指挥着,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撒娇的意味,
“对……就是那里……杂鱼家主,手艺有长进嘛。”
满月不再逗弄那敏感的尾根,转而用掌心温柔地抚摸着整条尾巴,从根部到尾尖,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安抚一只闹别扭的狐狸。
“嗯∽”
满月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深秋了,尾巴是要好好打理,不然容易静电。”
残月在她怀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许,紧绷的身体再次柔软下来。
她贪婪地汲取着满月身上的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气息,鼻尖蹭了蹭满月颈侧的肌肤,像小动物确认气味一般。
满月被她蹭得痒痒,缩了缩脖子,却没躲开,反而更让她往颈窝里钻了钻,残月嘟囔道:
“……知道,以后要更尽心尽力地侍奉本大小姐,听见没?不然就把你踹出去,让你睡走廊。”
残月说着威胁的话,语气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反而像蜜糖一样黏糊糊的。
满月依言用手指轻轻按压着残月指定的尾根部位,感受到怀里的身体随之轻轻颤栗,那根大尾巴也不自觉地扫了扫。
“好可怕啊——”
满月故作害怕地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圈得更紧,
“昨晚……根本没睡好……”
她小声嘟囔,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撒娇的意味,
“都怪你……身上沾了奇怪的味道回来……让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是我的错。”
满月从善如流地道歉,手指依旧温柔地梳理着尾巴毛,
“以后不会再乱你心情了,我保证。”
“哼……谁要你保证……”
残月嘴上不饶人,环在满月腰上的手臂却收紧了,残月似乎又有些困了,眼皮开始打架,狐耳也软软地耷拉着。
她摸索着抓住满月的一只手,引导着放在自己凹凸有致的小腹上,声音越来越小:
“肚子……也有点凉……笨蛋满月,都是你昨晚抢我被子……”
这分明是颠倒黑白,昨晚后来分明是她像八爪鱼一样缠着满月,把被子卷走大半。
但满月只是从善如流地应着:
“嗯,我的错。”
掌心贴着她微凉的小腹,轻柔地揉按起来,
“……困死了……”
“那再睡会儿?”
满月提议,低头看了看窗外,
“还早。”
“不要……”
残月在她怀里摇头,蹭得满月痒痒的,
“就这样……再抱一会儿……你帮我梳尾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睡意,仿佛随时都会再次坠入梦乡。
满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残月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手上的动作依旧轻柔而持续。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轻柔的梳理声,以及两人交缠的平稳呼吸声。
秋日的阳光缓缓移动,将相拥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温暖的榻榻米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满月以为残月已经睡着的时候,怀里的人儿忽然动了动,发出梦呓般柔软的声音:
“满月……”
“嗯?”
“……最喜欢你了……”
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全然的依赖和睡意朦胧的真诚。
满月梳着尾巴的手微微一顿,紫瞳中漾开无比柔和的光芒。
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狐耳,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暖意和占有欲。
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残月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同样轻声回应:
“嗯,我也最喜欢月月了。”
残月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在梦中,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狐耳惬意地抖了抖,尾巴在满月怀里满足地卷了卷,将她的手臂缠绕得更紧。
“哼……”
残月发出像被顺毛的小动物般的哼唧声,身体彻底放松,几乎要化在满月怀里。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嘴角却无意识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的、满足的弧度。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满月以为她又要睡着的时候,残月忽然极轻地、用带着浓浓睡意和鼻音的声音模糊地说:
“嗯……就是那里…稍微重一点点……”
残月之前的醋意和别扭,早已被这极致的温柔和亲密驱散得无影无踪。
“嗯……”
残月发出一声慵懒至极的鼻音,身体像融化了的年糕般软在满月怀里,连抬手指点的力气都懒得使,只是用头顶蹭了蹭满月的下巴,含糊道:
“随、随便你啦……反正……交给你了……”
晨光在榻榻米上缓慢爬升,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金色里。
满月细致地梳理着怀中那条蓬松柔软的狐尾,指尖感受着绒毛的顺滑与温热,仿佛在抚弄最上等的丝绸。
残月几乎完全瘫软在满月怀里,脑袋枕着她的肩窝,呼吸悠长而平稳,带着浓浓的睡意。
深秋的倦怠像一层柔软的薄纱裹着她,让她比平日里更加慵懒,也更加坦诚。
“……嗯……”
她无意识地哼唧着,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沾了蜜糖,
“再……往下一点……”
满月从善如流,指尖顺着尾椎骨的走向,轻轻按压到臀瓣,感受到那柔软、顺滑的肉在自己掌心敏感地硬了硬。
“这里?”
满月低声问,声音带着笑意。
“唔……”
残月闭着眼,脸颊在满月颈侧蹭了蹭,像只寻找舒适位置的狐狸,
“笨蛋……明明知道……还问……”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梦呓:
“……冬天……快到了嘛……”
“嗯?”
满月一时没明白这跳跃的思绪。
残月似乎有些不满她的迟钝,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含混地解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不易察觉的羞赧:
“……皮毛……要厚实点……才好过冬啊……不然……不然怎么给你暖床……杂鱼家主……”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逻辑也有些奇怪,但核心意思却清晰地传递出来——那是属于狐狸的本能,也是在最放松、最困倦时,卸下所有心防的依赖与爱恋。
满月的心像是被柔软的狐尾尖端轻轻扫过,泛起一阵涟漪。
她低下头,嘴唇贴近残月那因为困倦而微微抖动的敏感耳尖,呵着热气,故意压低声音问:
“所以……月月是因为快到冬天,所以才……特别容易‘发情’吗?”
“——!”
残月的狐耳瞬间绷直,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轻轻颤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些眼睛,深红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满是羞恼,
“胡、胡说什么!谁、谁发情了!是……是季节!季节原因!”
她试图摆出凶狠的样子瞪满月,可惜因意彻底瓦解了她的气势,那眼神更像是蒙着水雾的娇嗔。
“再乱说……就、就不给你抱了……”
话虽如此,她环在满月腰上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更紧地抓住了她背后的衣物,身体也诚实地往温暖源深处缩了缩。
满月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传来愉悦的震动。
她不再逗弄这只口是心非的小狐狸,重新将她搂紧,手掌安抚地在她后背和尾巴根部轻轻拍抚。
“好∽不说。”
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溺死人,
“是我需要月月的尾巴暖床,是我离不开月月。所以,请月月大小姐好好保养尾巴,让我这个杂鱼家主能顺利度过寒冬,好吗?”
这番完全顺着她心意的话,让残月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类似小猫被抚摸时的声音。
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她重新合上眼,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
“知道就好……哼……放心好了……我的尾巴……最暖和了……只会给你一个人……”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终于抵挡不住深秋清晨的倦意,沉沉睡去。
那对狐耳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贴在银白的发丝间,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只有那条蓬松的大尾巴,还无意识地、眷恋地缠绕在满月的手臂和腰侧,像个温暖的、只属于她的守护。
小绫月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她身上那件碎花和服在睡梦中蹭得有些凌乱,墨黑长发披散在肩头。
她迷糊地坐起身,发现残月正窝在满月怀里熟睡,狐尾还无意识地缠着对方的手腕。
“月月……”
她小声唤着,爬过去好奇地戳了戳残月垂落的狐耳尖。
见女儿没反应,她又转向满月,伸出小手轻轻拉扯她的银发,
“饿……”
满月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低头对上小绫月水汪汪的蓝眼睛。
她无奈地笑了笑,用空着的那只手将小家伙揽到身边,示意她安静。
晨光中,三人依偎的身影在榻榻米上交叠,仿佛本该如此。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潮湿的江风裹挟着海腥气,吹拂着有希束高的翠绿色马尾。
她牵着一匹神骏的黑毛白蹄马,踏上了平安京附属藩国喧闹的码头。
相较于江户港的规整忙碌,这里的码头更显杂乱喧嚣,充斥着各色口音的叫卖声、力夫扛货的号子声,以及船只木质结构在波浪中摇晃的吱呀声。
她没有选择舒适但缓慢的轿子,那不符合她的性格。
骑马,能让她更直接地感受这片土地的气息,也更方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尽管她并不认为在这平安京的外围会有什么需要她拔刀的“突发状况”。
“喂,让开让开!”
有希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驱马分开熙攘的人群。
她的骑术精湛,即便在拥挤的人流中也操控自如,腰间双刀的刀镡在晨光下偶尔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下意识地避让。
她无视那些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碧绿的眼瞳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码头的景象与江户并无太大不同,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更为……粘稠而古老的气息。是千年都城沉淀下来的底蕴?还是某种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流?
“哼,故弄玄虚。”
她低声自语,腿夹着马腹,黑马小跑起来,沿着通往平安京的土石道前行。
道路两旁逐渐出现连绵的田舍和零星的神社鸟居。
与江户地区相比,这里的建筑风格似乎更为古朴,林木也更加幽深。
偶尔能看到穿着白色净衣的神官或巫女匆匆走过,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香火气。
有希放缓了马速,微微蹙眉。
她体内流淌的御前血脉,以及对力量的敏锐感知,让她察觉到这片土地似乎笼罩在一层无形的、温和却坚韧的“结界”之下。
这感觉与江户的张扬外放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内敛的守护。
“是阴阳寮的手笔?还是……”
她想先是联想到了稻荷神,随后就是那个名叫满月的半神,
“……与祂,还是她有关?”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莫名烦躁。
凭什么一个外来者,能对这片御前家世代经营的土地产生如此影响?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拐角处,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哭声和某种野兽般的低吼。
有希眼神一凛,立刻催马上前。
只见路边的一片小树林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跌坐在地,吓得脸色发白,哇哇大哭。
而对面的树林阴影中,一头体型硕大、目露凶光的野猪,正刨着蹄子,獠牙闪烁着寒光,显然是被什么惊扰,正处于暴躁状态。
一个看似是孩子母亲的农妇,正惊慌失措地试图靠近,却又不敢。
“啧,麻烦。”
有希啧了一声,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喂,小家伙,别哭了,吵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步上前,挡在了孩童与野猪之间。
她的手并未立刻按上刀柄,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翠绿的马尾在风中微微晃动。
那野猪感受到有希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低吼声变得更加威胁,前蹄刨地的动作也更急促,似乎下一刻就要冲撞过来。
农妇吓得尖叫:
“小心啊,武士大人!”
有希却恍若未闻,她的目光锁定野猪,绿瞳中闪过一丝冷冽。
就在野猪后腿蹬地,猛地发力冲来的瞬间——
“嗡——呼——”
一声轻微的刀鸣。
有希的身影仿佛在原地模糊了一瞬。
没有人看清她拔刀的动作,只见一道清冷的弧光如同射出的箭矢般闪过空气。
“噗通!”
沉重的倒地声响起。
那头冲锋的野猪在距离有希仅三步远的地方轰然倒地,脖颈处一道极细的血线缓缓渗出,庞大的身躯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有希缓缓将“风切”归入鞘中,刀身与鞘口摩擦,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击只是幻觉。
她转过身,看向那个还在抽噎的孩童,皱了皱眉:
“喂,小鬼,已经没事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哭啼啼的。”
孩童愣愣地看着她,又看看倒在地上的野猪,哭声渐渐止住。
那农妇这才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冲过来抱住孩子,对着有希千恩万谢:
“多谢武士大人!多谢您救了我们家孩子!真是……真是太感谢了!”
有希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耐烦:
“行了,赶紧带孩子回去吧,以后看好点。”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野猪,
“这畜生,你们自己处理了吧。”
她不再理会感恩戴德的农妇,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
刚才的小小插曲,对她而言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蚊蝇。
然而,在她翻身上马,准备继续前行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一株古树的枝桠上,一抹极淡的阴影悄然隐去。
是错觉吗?
有希的绿瞳微微眯起,嘴角却勾起一抹更具锋芒的弧度。
“看来,这平安京……比我想象的还要有点意思。”
她低声自语,一抖缰绳,黑马再次迈开四蹄,向着那座笼罩在晨雾与传说之中的千年都城,疾驰而去。
前方,平安京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巨兽。
而她,御前有希,将作为一把来自江户的利刃,直刺这颗古老心脏的核心。
她期待着,与那位“半神家主”的会面。
无论那是机遇,还是风暴。
马蹄声在平安京的青石板街道上变得沉闷而清晰。
有希勒紧缰绳,让黑马的速度放慢下来。
她翠绿色的高马尾在正午的微风中轻轻晃动,那双如同初春新叶般的碧绿眼瞳,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剔,扫视着这座千年都城的街景。
与江户的张扬、活力,甚至带着些许野性的喧嚣不同,平安京给有希的第一感觉是——沉淀。
一种厚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淀。
街道两旁是密集的町屋,木质结构显得古旧而深沉,屋檐下悬挂的暖帘大多素净,不像江户那般花哨。
行人的步伐似乎也更为缓慢,交谈声细碎而克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线香、泥土和岁月的气息。
偶尔有马车缓缓驶过,木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枯燥而绵长。
“哼,暮气沉沉。”
有希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低声评价。
这里缺乏江户那种蓬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生命力,一切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纱幔笼罩着,温和,却也压抑。
她能从这看似平和的表象下,感受到一种盘根错节的秩序和无处不在的、柔韧的“界限感”。
这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仿佛手脚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她按照记忆中模糊的方位和路上简单的问询,驱使着黑马,向着城市中心,那片权贵聚居的区域行去。
“弯弯绕绕的,一点都不爽利。”
她低声嘟囔,翠绿的瞳孔里满是不耐。
路边行人的步伐似乎也更为缓慢,衣着色调也更显素雅,连交谈声都压抑在某种礼节性的低语范围内,这一切都让习惯了江户直来直往氛围的有希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哼……”
她心下冷哼,手不自觉地按在了“风切”的刀柄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稍感安心。
她讨厌这种隐藏在平和表象下的、错综复杂的规则感。
御前家内……晨光并未完全驱散卧房内萦绕的旖旎与微妙的醋意。
残月虽然被满月的温柔安抚,但那两个刺眼的唇印的气息如同细小的芒刺,依旧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任由满月梳理着她的狐尾,享受着那份珍视,但深红色的眼眸深处,一抹不易察觉的执拗和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好了……”
满月放下梳子,指尖轻轻拂过尾尖,感受着那极致的柔软,
“我的大小姐,现在可以宣判对我的最终‘惩罚’了吗?”
残月哼了一声,从她怀里坐直身体,转过身,双手捧住满月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
她的眼神锐利,带着狐狸特有的敏锐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惩罚就是……”
残月一字一顿,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滚烫的温度,“我要在这里,重新盖上我的印记。只属于我,御前残月的印记。”
不等满月回应,她便俯身,带着些许泄愤般的力道,想要吻上了满月。
满月微微仰头准备迎合的姿势落空,唇上预期的柔软触感并未传来,反而是一阵细微的、带着些许刺痛的触感落在了锁骨之上。
“嘶……”
她轻吸一口气,并非因为疼痛难忍,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惩罚意味的举动让她猝不及防。
不是温柔的**,而是用尖齿细细地、研磨般地啃咬着那片肌肤,留下一个个清晰而暧昧的绯红痕迹,如同雪地里盛放的红梅,带着一丝微痛的占有欲。
“嗯……”
满月微微蹙眉,却没有推开她,反而伸手环住了她的腰,承受着这份带着醋意的“惩罚”。
她能感受到残月的不安,那份源于深刻爱恋而产生的、近乎本能的不安。
“这里……还有这里……”
残月喘息着,唇舌游移,不放过任何一寸曾被“玷污”的领地,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彻底覆盖掉属于别人的气息,将满月重新牢牢刻上自己的烙印。
满月仰起头,感受着颈间传来的细微刺痛和湿热的触感,紫瞳中情绪翻涌。
她理解残月的心情,甚至……心底隐秘处,因这强烈的占有欲而泛起一丝扭曲的满足感。
她的狐狸,在用她的方式宣告主权。
就在卧房内温度再次攀升,气氛愈发黏稠之际——
“月月……满月……”
一个软糯而带着困惑的声音在边上响起。
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只见小绫月不知何时也醒了,正跪坐在旁边的软垫上,歪着小脑袋,淡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
她身上过大的碎花和服滑落一边肩头,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墨黑的长发披散着,脸上满是纯然的不解。
“你们……在做什么?”
她小声问,语气里充满了孩童的好奇,
“是在……打架吗?可是月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痛?”
“///——!”
残月的脸颊瞬间爆红,如同煮熟的虾子。
她猛地从满月身上弹开,手忙脚乱地拉好自己松散的襦袢,连耳朵尖都红得快要滴血。
“母、母亲!不是……我们没……那个……”
她语无伦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缩水后的母亲看到如此……如此激烈的亲密场面,简直羞耻到无以复加!
满月也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窘迫,她轻咳一声,拉好衣领,试图掩饰颈间那片新鲜的、昭然若揭的“战果”。
“夫人,我们……”
她顿了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心智退回到幼童状态的“岳母”解释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与占有欲。
小绫月看看面红耳赤、头顶几乎要冒蒸汽的女儿,又看看眼神游移、脖颈布满红痕的满月,小小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似乎努力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用小拳头一敲掌心,恍然大悟般说道:
“啊!月月是在给满月……盖章!就像……就像商人会在货物上盖章一样,对不对?”
她仰起小脸,努力摆出“我很懂”的表情,奶声奶气地宣布,
“母亲知道的!这样……这样别人就知道,满月是月月的了!不能抢!”
“噗——”
满月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童言无忌的解释,虽然歪打正着,却意外地精准戳破了此刻微妙的气氛。
残月则是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盖章!?货物!?母亲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词!?’
看着女儿石化般的模样,小绫月似乎以为自己说对了,颇有些得意地晃了晃小脑袋,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指着满月颈间的红痕,认真地点评:
“不过,月月的章……盖得有点乱哦。要盖得整齐一点,才好看!”
“母——亲——!”
残月终于发出一声羞愤的哀鸣,整个人扑进满月怀里,把滚烫的脸死死埋起来,狐尾羞耻地卷起来盖住了自己,再也不肯抬头。
满月搂着怀里羞成一团的小狐狸,看着对面一脸“求表扬”表情的迷你岳母,紫瞳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混乱又温馨的清晨,似乎将那场因醋意而起的小风波,冲散在了这片令人啼笑皆非的暖意之中。
晨间的插曲最终在一种混合着羞赧、无奈与宠溺的氛围中落幕。
残月几乎是拽着满月,逃也似地离开了卧房,留下小绫月一人歪着头,困惑地思考着“盖章”的学问。
当她们穿过连接主屋与庭院的回廊时,一阵急促而陌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御前家气势恢宏的正门前戛然而止。
那马蹄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锐气,与平安京常见的舒缓节奏格格不入。
残月和满月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一丝警惕。
这个时间,会是谁如此张扬地来访?
下一刻,门廊处传来女仆略显紧张的通传声,声音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
“大、大小姐!满月家主!江、江户御前家……有希小姐到访!”
“有希?”
残月一怔,深红色瞳孔微微睁大,流露出明显的错愕,
“她怎么突然来平安京了?而且……是这个时候?”
有希,江户分家那位与她性格迥异却又在某些方面惊人相似的堂姐妹,两人自幼便存在着一种微妙相同的关系。
有希的骄傲、直接,以及那份对家族传统近乎固执的坚守,残月再清楚不过。
她在这个敏感时期突然出现,绝非简单的拜访。
满月微微蹙眉,感受到残月瞬间绷紧的身体。
她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残月身前半侧,紫瞳望向门廊的方向,眼神沉静如水,却已暗自调动起体内的力量,如同平静海面下暗涌的潮汐。
“江户御前家……”
她低声重复,脑海中迅速闪过莲雨此前汇报的关于江户动向的信息,
“看来,是冲着‘新家主’来的。”
脚步声响起,不是侍女那种细碎轻盈的步子,而是坚定、有力,带着金属轻微碰撞声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弦上。
然后,那个身影出现在回廊的尽头。
翠绿色的高马尾随着她的步伐利落地晃动,如同初春最鲜活的嫩芽,带着一股冲破沉闷的朝气。
一身墨绿色劲装勾勒出她矫健挺拔的身姿,与平安京贵族女子宽大柔美的和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左腰间悬挂着两把造型古朴的武士刀,刀镡上的风纹在晨光下流转着隐晦的光华。
正是御前有希。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瞬间就越过引路的守卫,精准地落在了被满月隐隐护在身后的残月身上,然后,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定格在满月身上。
那双碧绿的眼瞳中,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随即涌起的是更加浓烈的不屑与……跃跃欲试的战意。
“哟,月月。”
有希开口,声音清亮,带着江户特有的直率,甚至有些粗粝,
“几年不见,你还是那副……被保护得好好的样子。”
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挑衅。
残月的眉头立刻蹙起,狐耳因不悦而微微向后撇,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有希的目光已经彻底锁定了满月。
“而这位……”
有希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野性弧度的笑容,混合着好奇与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是那个传闻中,坐上御前家主之位的……‘半神’满月?”
她特意加重了“半神”二字,语气中的质疑几乎凝成实质。
满月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是平静地回视,紫瞳深邃,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与情绪。
她没有回答有希的问题,而是用那独特的、带着一丝冷冽的嗓音反问道:
“江户御前家的有希小姐,远道而来,在下平安京御前家家主满月,有何贵干?”
有希抱着手臂,向前走了几步,丝毫不惧满月身上那股无形中散发的压迫感,或者说,她正是为此而来。
“呵呵∽”
她停在满月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两人身高相仿,气势却截然不同,一个如同出鞘的利刃,一个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只是听说平安京出了件‘稀奇事’,特地过来亲眼看看。”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满月,从她银白的长发到那双非人的紫瞳,
“看看你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个位置,配不配得上……我们御前家的名号。会不会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杂鱼?”
这话语中的敌意和挑战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残月忍不住上前一步,深红色的眼眸中燃起怒火:
“有希!注意你的言辞!满月是我的选择,也是御前家认可的家主!”
“认可?”
有希嗤笑一声,绿瞳斜睨着残月,
“月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家族的认可?那不过是建立在力量之上的妥协!如果这位‘半神’名不副实……”
她的手轻轻按在了“风切”的刀柄上,动作随意,却带着无言的威胁,
“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来验证一下御前家的规矩!”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少废话!”
有希的声音斩钉截铁,碧瞳死死锁定满月,
“让我看看,你这个靠迷惑人心上位的家伙,到底有什么资格坐在御前家主的位置上!赢了,我御前有希立刻滚蛋!输了……”
她顿了顿,笑容更加张扬肆意,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一旁脸色苍白的残月。
“……你就乖乖把家主之位让出来,怎么样,月月的小情人?敢不敢接?”
最后那句,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
满月轻轻抬手,安抚性地按住了即将炸毛的残月的手臂。
她看着有希,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
“接?”
满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冰冷的回响,
“有希小姐想……”
有希眼中战意更盛:
“很简单!与我打一场!赢了我,你坐你的家主之位,我二话不说,立刻回江户。若是输了……”
她顿了顿,语气森然,
“就请你自觉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御前家,不需要弱者来领导!”
“有希!你太过分了!”
残月气得尾巴都炸开了毛。
满月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有希,片刻后,缓缓开口:
“我接受。”
“满月!”
残月急声阻止,伸手想去拉她。
满月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目光依旧锁在有希身上。
“但赌注,要改。”
她缓缓说道,紫瞳深处闪过一丝残酷的光,
“你若输了,䣃头、缷甲,把你的两刀交出来,跪在地上道歉。不许反悔哦∽”
残月担忧地看向她。
有希的眉梢猛地一跳,显然“风切”、“雷瞬”对她意义非凡。
但她只是嗤笑一声,毫不犹豫:
“成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残月很清楚的知道有希的实力,从小到大在江户御前是公认的顶尖,更何况北海道的苦修更是让她进步神速。
满月递给残月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对有希说道:
“不过,地点由我定。御前家武道场,如何?那里足够宽敞,也不会惊扰旁人。”
“正合我意!”
有希爽快答应,脸上露出计谋得逞般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你的实力是否像你的口气一样大!”
一场来自江户的挑战,就这样突如其来地,降临在刚刚平息内部风波的御前家。
而这场对决的结果,将直接影响满月作为家主的威信,乃至平安京与江户两地御前家未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