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御前家宅邸的夜晚,静得能听见落叶触地的微响。
满月独坐于书斋内,指尖划过摊开的江户地图,最终停留在标注着“江户御前天守阁”的位置。
紫瞳深处,月蚀之力如暗流涌动,映照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有希带来的信息碎片——被囚禁的夜乃、诡异的“血神祭”、魔女竼恩维的野心,以及对方将残月也视为目标的企图——在她脑中反复拼接、推演。
“这个神经病是要干什么?”
她低声骂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声音在寂静的书斋内显得格外清晰。
“吱呀——”
书斋的门被轻轻推开,残月带着一股香味儿走了进来。
她显然刚沐浴过,银白的长发带着湿气披散在肩头,仅着单薄的寝衣,狐耳敏感地动了动,捕捉到了满月的愤怒情绪。
“还在忙?……”
残月走到满月身后,柔软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脖颈,下巴亲昵地抵着她的发顶,
“要不要休息会儿?我陪你一起。”
满月紧绷的神经在残月靠近的瞬间奇异地松弛了几分。
她向后靠去,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淡淡雪梅香,闭上了眼睛。
“嗯,有点事需要处理。”
她轻描淡写,不想让残月过早担忧,可残月却不像以往那样容易被糊弄。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满月微蹙的眉心,声音带着笃定:
“是关于江户的事,对吗?有希说的那些……”
满月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不过感知敏锐的狐狸。
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小臂,开口说道:
“嗯,我…唉……”
她顿了顿,反手握住残月环在她身前的手,指尖摩挲着对方中指上那枚象征着彼此羁绊的彼岸花戒指。
“很麻烦吗?”
残月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不麻烦,只是……我好累,当家做主好累,管这管那的好累,我只想跟你每天依偎在一起,我只要你在我怀里撒娇就好。”
满月将脸深深埋进残月温热的颈窝,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兽,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那淡淡的雪梅香,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能暂时涤荡她心头的疲惫与阴霾。
只是更紧地环住满月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她轻轻咬了一下满月的耳尖,带着点嗔怪,又带着无限的怜惜。
“笨蛋……”
她的声音软糯,像融化的蜜糖,滴落在满月疲惫的心湖上,漾开圈圈涟漪。
“谁要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了?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你的‘岸’……难道只是漂亮话?”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江户那边……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浑。那个叫竼恩维的魔女,所图甚大。而且……”
她收紧了环住残月腰肢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
“她似乎……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这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残月的心微微一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满月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暴戾的保护欲。
她柔软的手掌一下下抚摸着满月银白色的发丝,指尖穿梭在凉滑的发间,如同安抚一只焦躁不安的顶级掠食者。
“笨蛋……”
残月的声音软糯,带着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
“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有你这位‘半神家主’在,谁敢动我?”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满月的凝重,低下头,用自己光滑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满月的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耳也顺势垂下,温柔地扫过满月的耳廓。
“再说了,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可是御前残月,未来的当家主母呢。”
她故意挺了挺胸,语气里带着一丝小骄傲,试图逗笑满月。
满月没有笑,但紧绷的身体确实放松了些许。
她从残月颈间抬起头,紫瞳深邃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恋人。
烛光下,残月深红色的眼眸像是最纯净的宝石,映照着她自己的身影,里面盛满了毫无保留的爱恋与信赖。
“我知道。”
满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
“只是……我无法忍受任何可能失去你的风险。一想到有人可能在暗中窥伺你,想要伤害你……这里……”
她抓起残月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正传来有力而急促的搏动,
“就像被月蚀之力灼烧一样难受。”
掌心下传来的炽热温度和剧烈心跳,让残月的脸颊瞬间绯红,心底却涌起一股酸涩的甜蜜。
她反手握住满月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那你就好好看着我,守着我,”
残月仰起脸,主动吻了吻满月的唇角,声音如同蛊惑的低语,
“把我牢牢锁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准我去。这样……你就不会难受了,对吧?我的……占有欲很强的家主大人?”
这近乎撒娇的依恋和带着些许暧昧的承诺,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
满月眼底的阴鸷终于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暖意的占有欲。
“这可是你说的。”
她低哑回应,低头攫取了那片柔软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在触及的瞬间化为无尽的缠绵。
这是一个带着些许掠夺意味,却又充满珍视的吻。
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驱散所有的不安。
一吻终了,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残月软软地靠在满月怀里,狐尾不自觉地缠绕上她的手腕,脸颊酡红,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满月轻轻抚摸着她的尾巴根部,感受着那柔软的绒毛和温暖的体温,紫瞳中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是那冷静深处,多了几分不容动摇的决断。
她松开手臂,绕到满月身前,不由分说地挤进她与书案之间那点有限的空间里。
沐浴后的馨香愈发浓郁,带着水汽的湿润,扑面而来。
残月跨坐在满月腿上,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那双在灯光下流转着坚定光芒的深红色眼眸。
她微微前倾,额头抵着满月的额头,鼻尖蹭着满月的鼻尖,如同小动物般亲昵地厮磨。
“你觉得累,那就靠着我。觉得麻烦,那就说给我听。”
她拉起满月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又引导着向下,滑过脖颈,最后按在自己贫瘠却稳定跳动的心口。
隔着薄薄的寝衣,那有力的搏动清晰地传递到满月的掌心。
“感觉到了吗?这里,和你一样,也会疼,会累,会害怕。但更多的是……”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仿佛有星辰坠落,璀璨而坚定,“是想要和你一起面对一切的决心。无论是对付江户的魔女,还是应付那些烦人的家族事务,或者是……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你。”
满月紫瞳中的冰霜,在那温暖的体温和坚定的话语中,一点点消融。
她反手握住残月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残月……”
她低唤,声音沙哑。
“嘘——”
残月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嘴角勾起一抹狡黠而温柔的弧度,狐尾不知何时悄然探出,如同最柔软的毯子,轻轻覆盖在两人的膝头,带来暖融融的触感。
“今晚,不许再想江户,不许再想什么魔女祭典。”
她凑近满月的耳边,用气声低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今晚,你只是我的满月,我只是你的狐狸。累了,就闭上眼睛,感受我就好。”
她轻轻吻了吻满月的眼帘,然后是鼻梁,最后,如同羽毛般,轻柔地覆上那双总是承载着太多重量的唇。
满月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由残月构筑的、独属于她的温柔港湾。
她伸出手,紧紧回抱住怀中温热的身躯,气息温热地拂过满月耳畔,那句低语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她紧绷的神经。
满月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紫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映照着残月染着红晕的脸颊和那双盈着水光、带着些许羞怯又大胆期待的深红色眼眸。
“累了……”
满月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取悦后的慵懒,
“但如果月月邀请我……”
她故意停顿,指尖顺着残月的腰肢缓缓下滑,感受到怀中身体随之轻轻一颤,
“我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残月的狐耳敏感地抖动了一下,脸颊更红,却强撑着那点主动,小声嘟囔:
“谁、谁邀请你!……只是看你太累,想让你.....放松。”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湮没在两人过于贴近的呼吸间。
满月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她不再多言,低头吻住了那片试图狡辩的唇,比之前的浅尝辄止更深,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一丝终于释放的渴望。
这是一个带着明确意图的吻,缠绵而深入,交换着彼此的气息,也点燃了空气里暧昧的火星。
残月轻哼一声,顺从地闭上眼,手臂环上满月的脖颈,笨拙却热烈地回应。
她的狐尾无意识地收紧,像一条温暖的绒毯,将两人更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书斋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模糊了界限。
夜色渐深,书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被悄然拂过的气流熄灭,只余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为纠缠的身影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
“我觉得必须去一趟江户。”
她再次开口,语气已然不同,带着家主的威仪和决断,
“不仅仅是解决那个魔女和‘血神祭’的隐患,也是为了有希,为了被囚禁的夜乃夫人,更是为了彻底斩断所有可能威胁到御前的蛛丝马迹。”
满月的话语在静谧的书斋内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残月从她怀中微微抬起头,深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了然与坚定的支持所取代。
她并未询问具体原因,只是更紧地回握住满月的手,轻声道:
“你去哪里,我和母亲自然跟你去哪里。”
那份全然的信赖,如同暖流熨帖着满月的心。
“奈奈那边……”
残月顿了顿,想起那位心思细腻又带着地位些许尴尬的家人,
“她或许也能帮上忙。而且,鸳鹭家作为御三家之一,在江户也有产业和人脉,有她同行,许多事情会方便许多。”
残月知道,这是满月的决定,也是她作为家主必须承担的责任。
她不再劝阻,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满月。
“好。”
她将脸埋在满月胸前,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全然的信任,
“但你要答应我……”
她顿了顿,抬起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凶巴巴,狐耳也竖了起来:
“不准去找江户的游女!不准和大胸女人在一起!更不准……不准再带什么奇怪的印记!不然……不然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看着她这副醋意满满又强装凶狠的模样,满月低着头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
她伸手捏了捏残月敏感的耳尖。
“放心,我的笨狐狸。”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得一见的、轻松的笑意,
“有你这只醋坛子成精的小狐狸在,我哪里还敢招惹别人?”
“谁、谁是醋坛子!”
残月脸颊爆红,挥舞着小拳头捶她,却被满月轻易捉住,再次沉入怀中。
残月将脸深深埋在满月颈间,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月桂与冷冽力量的气息。
方才的醋意、担忧,都在这个紧密的拥抱和满月的承诺中渐渐融化,只剩下满满的依赖和一丝对未来的坚定。
“笨蛋满月……”
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点鼻音,却不再是委屈,而是撒娇般的嘟囔,
“你要是敢在江户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我就用尾巴抽你!”
满月低笑,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残月蓬松的尾巴毛,感受着那极致的柔软和温暖。
“那可不行,我的大小姐。”
她的声音带着纵容,
“你别说,我的眼睛,还能只装得下某只又醋又娇的笨狐狸。”
“谁醋了!谁娇了!”
残月立刻抬头反驳,深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脸颊却诚实地泛着红晕,
“我这是……这是正当的监督权!身为未来当家主母的责任!”
“好,正当的监督权。”
满月从善如流,指尖轻轻刮过她挺翘的鼻尖,紫瞳中漾着温柔的涟漪,
“那么,行使完监督权的未来夫人,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吗?明天开始,可是要准备前往江户的事了。”
提到江户,残月的神色稍稍正经了些。
她重新靠回满月怀里,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满月的一缕银发。
“嗯……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呢。母亲的行李要格外当心,她现在的样子,受不得颠簸和风寒。还有有希那边……”
她顿了顿,想到那个刚刚归顺、内心依旧复杂的堂姐妹,
“让她跟我们同行,真的没问题吗?江户毕竟是她的故土,而且……”
“而且她与江户御前家、与那个魔女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吗?”
满月接过了她的话,语气平静,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将她放在眼皮底下。她的动摇、她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将她留在平安京,反而可能被暗中存在的势力利用。带在身边,既是监视,也是给她一个看清真相、做出真正选择的机会。”
残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明白满月的考量。
御前有希就像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或许能成为切入江户乱局的关键;用不好,也可能伤及自身。
而满月,显然有信心驾驭这把剑。
“至于奈奈……”
残月再次提起槲奈子,
“我明天一早就去鸳鹭家找她。有她同行,我们在江户的行动会方便很多,鸳鹭家在江户的商铺和关系网都能用上。而且……”
她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有她和母亲在,路上也不会无聊了。”
想象着几人一起照顾小绫月、或许还会和有希产生有趣互动的场景,残月的心情也轻松了些许。
满月看着怀中人儿表情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开始积极面对接下来的旅程,心中微暖。
她低下头,吻了吻残月的发顶。
“对了,那这算不算是新婚修行呢?”
满月那带着调侃意味的“新婚修行”反问,让残月微微一愣,随即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又以更汹涌的姿态卷土重来。
“谁、谁要跟你进行什么新婚修行了!”
残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满月怀里弹开一点,深红色的眼眸瞪得圆圆的,试图用气势掩盖羞赧,
“你这杂鱼家主,整天就想些不正经的事!”
然而,她那不自觉摇晃起来的蓬松狐尾,和微微抖动的尖耳朵,却将她内心的那一丝隐秘的期待与甜蜜暴露无遗。
满月紫瞳中笑意更深,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残月这副口是心非的可爱模样,慢悠悠地开口:
“哦?不正经吗?我指的可是身为家主,携妻子巡视领地、处理事务、稳固权威的正经行程。莫非……”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前倾,气息拂过残月敏感的耳廓,
“月月想到什么别的方面去了?”
“我、我才没有!”
残月脸颊爆红,伸手想去捂满月的嘴,却被对方轻易捉住了手腕。
“看来是我想多了。”
满月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指尖却暧昧地摩挲着残月的手腕内侧,
“既然如此,那这一路上,我们就只谈公务,不论风情好了。”
“你……!”
残月气结,看着满月那副“我很正经”却眼底含笑的的样子,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
她鼓起腮帮子,最后自暴自弃般重新扑进满月怀里,用脑袋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闷声闷气地嘟囔:
“……反正我说不过你!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笨蛋满月!”
话虽如此,她环住满月腰身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满月感受着怀中人的依赖和那点小脾气,心软成一汪春水。
她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轻轻吻了吻残月的发顶,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的‘新婚修行’,第一站,江户。”
她将“新婚修行”四个字咬得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
“嗯……”
残月在她怀里轻轻应了一声,这次没有再反驳。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影子拉长,仿佛交织成了一个完整的未来。
与此同时,江户御前家,天守阁顶层下屋。
这里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一座华美的牢笼。
空气冰冷,弥漫着陈旧熏香和铁锈般的血腥气。
一位被掏了心脏却不死,身着繁复黑色和服的女子如同断线木偶般坐在屋中央看着窗外,她容颜苍白憔悴,却依稀可见昔日风华,正是被囚禁的江户御前家真家主——御前夜乃。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被木格子切割成方块的天空,手腕和脚踝上缠绕着几乎看不见的、由法力构成的细密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墙壁,微微闪烁着不祥的红光,规律地明灭。
门被无声地推开,槐名竼恩维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滑入。
“夜乃,今日感觉如何?”
竼恩维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御前夜乃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侵入。
竼恩维也不在意,她踱步到夜乃身后,目光落在她苍白脖颈上若隐若现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纹路上。
“ ‘血神祭’的准备工作很顺利……”
竼恩维自顾自地说道,指尖虚虚拂过那些纹路,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不适的法力波动,
“新的‘容器’品质很好,想必能为您……为我们,汲取更多的力量。没有血的感觉很不好受吧?毕竟您的心脏已经被我挖出来了呢∽”
御前夜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被禁锢的痛苦与绝望在无声地嘶吼。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锁链上流转的红光似乎更盛了些许,如同榨取着她最后的生命力。
竼恩维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如同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您似乎生气了呢。”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气愤,
“谁让你偏偏要转世到了御前家?偏偏要为了时之魔女,放弃了我的‘巨鸟’来救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现在好了,魔女会分崩离析,时之魔女又去时空旅行了……我到底要怎么样?……明明、明明我们不是说好做家人的吗!?到头来…你们不是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我一个人!”
竼恩维的声音不再维持那份虚假的平静,如同冰面碎裂,露出其下翻涌的、混杂着痛苦与疯狂的岩浆。
她褐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御前夜乃那毫无生气的侧脸,仿佛要将眼前这具空壳烧穿,逼问出那个早已逝去的灵魂。
“家人……呵。”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指尖猛地收紧,空气中无形的法力锁链随之发出令人牙酸的绷紧声,勒得夜乃纤细的手腕泛起更深的红痕,但她依旧如同没有知觉的人偶。
“是你先背弃了誓言!是你选择了那个玩弄规则的疯女人,选择了这些脆弱不堪、如同蜉蝣般的躯壳!”
竼恩维的声音拔高,在空旷的囚室内回荡,带着积攒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恨与不甘。
她猛地俯身,双手抓住夜乃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那单薄的骨骼,魔女帽檐下的阴影也遮不住她眼中扭曲的光芒。
“你以为转世成御前夜乃,消除记忆,就能摆脱过去吗?你以为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能偿还你当年的背叛吗!?”
她用力摇晃着夜乃,后者如同破败的娃娃般随之晃动,长发散乱,眼神却依旧空洞,唯有锁链上闪烁的红光如同嘲弄般明灭不定。
“回答我!夜乃……不,我亲爱的‘血之魔女’!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为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以及夜乃微微起伏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的胸膛。
那颗被掏空的心脏位置,只有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在皮肤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汲取着来自去年“血神祭”少女的血而维持的生命力,维持着这具躯壳不灭,也加深着这份永恒的折磨。
竼恩维的剧烈喘息渐渐平复,她看着夜乃脸上依旧不变的麻木,一种极致的无力感和更深的疯狂交织着涌上心头。
“时之魔女抛弃了她的职责,抛弃了我们,去追逐她那永无止境的‘完美故事’!而你……你明明拥有‘血’的权柄,是维系‘家’的最后纽带,却为了她,为了那可笑的‘拯救’,自愿放弃了回魔女会,甚至……甚至拒绝了我为你准备的、最完美的血液!”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质问,在这冰冷的房间里回荡。
“为什么不等我?!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唤出‘巨鸟’!我们就能一起离开那个即将腐朽的境界,去寻找新的‘家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被这群愚蠢的转世轮回束缚,心脏被挖,力量消失,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我……我只能用这种肮脏的方式,试图从这些劣质的‘祭品’中,维持你这具空壳不彻底消散!”
御前夜乃的身体在她的摇晃下如同风中残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滴浑浊的、近乎黑色的血泪,缓缓从眼角滑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颊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看到那滴血泪,竼恩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踉跄后退一步。
她剧烈地喘息着,帽檐下的表情扭曲,混杂着憎恨、悲伤,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执念。
“……对不起,夜乃。”
良久,她忽然低声说道,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却比之前的咆哮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夺走你、背刺你的错。是御前家,是这个世界规则的错。”
她缓缓走上前,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拭去夜乃脸上的血痕,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珍惜。
“没关系……很快了。”
竼恩维的指尖触碰到那滴冰冷粘稠的血泪,动作倏地一顿。
那抹暗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被疯狂侵蚀的理智。
憎恨与暴怒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更深、更扭曲的、名为“爱”的礁石。
她眼中的狂乱渐渐平息,被一种近乎虔诚的、却令人脊背发寒的温柔所取代。
她俯下身,轻轻拥住夜乃冰冷的身躯,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淡淡腐朽冷香的颈窝,如同迷途的孩童终于找到了归处。
不再是粗暴的摇晃,而是极其轻柔地撩开了御前夜乃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墨黑发丝。
“对不起,夜乃……”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某种自我厌弃后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地在死寂的囚室内回荡,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指尖缓缓下滑,抚过夜乃冰冷的脸颊,那触感如同上好的瓷器,却没有丝毫生机。
她的唇,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夜乃光洁却冰冷的唇上。
那不是一个带着情欲的吻,更像是一种烙印,一个属于魔女之间、跨越了生死与背叛的、绝望的印记。
“没关系了……”
竼恩维的声音近乎呓语,褐色的眼瞳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柔情。
她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因激动而略显凌乱的魔女袍袖,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比之前更甚。
“没关系……你不说,也没关系……”
她的声音再次变得轻柔,如同毒蛇吐信,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夜乃的瞳孔猛地收缩,一直死寂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极致的恐惧与某种残存的、想要警告什么的急切。
“呵……”
竼恩维轻笑一声,直起身,
“看来您也很期待。放心吧,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好好休息,我亲爱的‘血之魔女’……您还需要再坚持一下,在最终的盛宴上,扮演好您最关键的角色。”
门被无声地合拢,将御前夜乃那无声的绝望与痛苦,再次彻底封存在这片华丽的坟墓之中。
窗外,江户的夜色正浓,一场针对平安京的风暴,已然在魔女的低语中,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翌日清晨,鸳鹭家宅邸。
槲奈子听完残月的来意,惊讶地眨了眨她那双温柔的深蓝色眼瞳:
“诶?要去江户?而且……是满月的意思,让我也同行?”
“嗯。”
残月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槲奈子跪坐在客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优雅,
“鸳鹭家在江户确实有几处产业和一些人脉,虽然不及在平安京根基深厚,但应该能派上用场。我会立刻修书给江户那边的管事,让他们提前准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正在小口吃着点心、晃荡着小腿的小绫月,眼神愈发柔和坚定。
“而且,照顾绫月夫人,本就是我应尽之责。此.行凶险未知,多一个人照应总是好的。”
残月感激地握住槲奈子的手:
“谢谢你,奈奈。”
“我们之间何须言谢,要谢也是谢满月。”
槲奈子反手握紧她。
残月握着槲奈子的手微微收紧,深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想起满月颈间那两个暧昧的唇印,还有鸳鹭家那晚萦绕在满月身上、属于槲奈子母女二人的暖香,心头就像被小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酸涩涩的。
“哼,谁知道她是不是就等着你这么说呢……”
残月别过脸,狐耳不高兴地抖了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赌气意味,
“毕竟某人可是很享受‘鸳鹭家的待客之道’呢。”
槲奈子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睫,指尖绞紧了袖口。
“残、残月……那、那是……”
她试图解释,却语无伦次。
母亲椿夫人对满月那种近乎“认证”般的亲近与拉拢,她自己是带着羞涩与仰慕的靠近,此刻在残月明显醋意翻涌的目光下,都显得格外难以启齿。
看着槲奈子这副窘迫的模样,残月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迁怒。
奈奈本质上温柔又单纯,对满月的感情更多是混杂着对强者的依赖和少女的憧憬,而椿夫人……那个心思深沉的女人,所作所为更多是出于家族利益的考量。
她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槲奈子泛红的脸颊。
“好了好了,我又没真的怪你。”
残月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无奈,
“要怪就怪那个到处招蜂引蝶的杂鱼家主!明明都有我了,还……”
还什么,她却说不下去了。
难道要承认自己因为满月太过优秀、太过吸引人而感到不安吗?这种话,骄傲的御前残月可说不出口。
槲奈子偷偷抬眼看了看残月,见她虽然嘟着嘴,但眼神已经缓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小声嗫嚅道:
“满月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月月你啊。我和母亲……只是……只是……”
她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复杂的关系。
“知道啦。”
残月打断她,重新振作精神,狐尾在身后轻轻一甩,
“总之,江户之行,你可要帮忙看好那个不省心的家伙!要是再让我发现她身上沾了奇奇怪怪的味道……”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指尖隐约有法力跳跃。
槲奈子忍不住轻笑出声,用力点头:
“嗯!我会帮你看好满月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小绫月软糯好奇的声音:
“月月,奈奈,你们在说什么呀?杂鱼……是什么鱼?好吃吗?”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小绫月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点心,正歪着小脑袋,淡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着,满是天真无邪的求知欲。
残月顿时语塞,脸颊微红。
槲奈子连忙笑着打圆场,拿起一块新的羊羹递过去:
“夫人,这个叫羊羹,是一种甜点,不是鱼哦。来,再尝尝这个。”
成功被食物转移了注意力,小绫月立刻忘了刚才的问题,开心地接过羊羹,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残月看着母亲无忧无虑的侧脸,又看了看身边温柔浅笑的槲奈子,心中那点醋意终于被更重要的责任感取代。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守护好身边的人。
至于那个让人操心又着迷的半神家主……等到了江户,再慢慢跟她算账!
“好了,奈奈,我们具体商量一下行程和需要准备的东西吧。”
残月正说道,深红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属于御前家大小姐的决断光芒。
“是。”
槲奈子也收敛了笑意,认真应道。
窗外的阳光洒在两位少女身上,为这即将启程的、暗流汹涌的江户之行,增添了一抹看似平静,实则坚定的暖意。
而远在御前家书斋的满月,莫名地感到后背窜起一丝寒意,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又是谁在念叨我?”
她揉了揉鼻子,紫瞳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再次投向摊开的地图,目光锐利如刀。
风暴将至,而她,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