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如同轻纱,笼罩着平安京御前家宏伟的门庭。
几辆坚固的马车已准备就绪,车辕上刻着御前家的家纹,在微凉的空气中肃穆而立。
残月细心地将小绫月安顿在最宽敞舒适的马车内,车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还放着一个小巧的暖炉,驱散着秋末的寒意。
小绫月穿着那件缀有兔毛的白色棉羽织,墨黑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光,她怀里紧紧抱着残月给她买的那个略显宽大的白狐面具,淡蓝色的眼眸里既有对未知旅程的怯意,也有一丝难掩的兴奋。
“母亲,路上如果累了或者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告诉我,知道吗?”
残月柔声叮嘱,将一条柔软的薄毯盖在绫月膝上。
“嗯,月月。”
小绫月乖巧地点点头,小手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月月坐这里。”
残月笑了笑,心头柔软。她安顿好母亲,转身看向车外。
有希已经在了。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近卫装扮,翠绿色的高马尾束得一丝不苟,腰间的“风切”与“雷瞬”沉寂于鞘中。
她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骑乘她那匹神骏的黑毛白蹄马,此刻正轻轻抚摸着马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车队周围,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与残月视线相接时,她有些不自然地微微颔首,随即别开脸,望向远方的道路,神情复杂,带着几分对故土的复杂情愫,也带着作为“近卫”的紧绷。
槲奈子也准时抵达。
她今日穿着便于远行的、色调素雅但用料考究的旅行装束,深蓝色的袴裙行动利落,外面罩着一件防风的羽织。
她向残月和满月行礼后,便熟练地指挥着鸳鹭家的随行仆役将一些额外的补给和用品妥善安置,展现出世家小姐的干练。
她看向满月时,眼神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与隐约的倾慕,但在残月目光扫过来时,又迅速垂下眼帘,耳根微红。
满月最后出现。
她并未穿着繁复的家主礼服,仅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紫色简式振袖,外罩墨色羽织,银白的长发简单束起,紫瞳沉静,周身气息内敛,却自然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队伍的中心。
“都准备好了?”
满月的声音平静,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是,家主,随时可以出发。”
一名侍卫长躬身回应。
满月目光扫过众人,在残月带着些许审视和“警告”意味的眼神上微微停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看向马车内探出小脑袋的绫月,眼神柔和了一瞬。
“出发!”
她简洁地命令道,随即翻身跃上为她准备的另一匹骏马。
车队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声响,驶出了平安京高大的城门,将千年都城的轮廓渐渐抛在身后。
旅程初始,还算平稳。
官道两旁是收割后略显空旷的田野,远山如黛,点缀着片片燃烧般的红叶。
秋高气爽,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晨雾。
小绫月起初还很兴奋,趴在车窗边,指着外面掠过的树木、飞鸟、偶尔出现的村庄,发出小小的惊叹。
残月耐心地陪在她身边,解答着她那些充满童稚的问题。
有希骑马护卫在马车侧旁,保持着沉默,但紧绷的脊背显示她并未放松警惕。
槲奈子则坐在另一辆装载行李的马车中,不时翻阅着一些文书,显然在提前熟悉江户的情况。
满月策马行在队伍稍前的位置,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紫瞳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只有偶尔回头,与残月视线交汇时,那冰冷的眼底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在进入一段山路后被打断了。道路变得崎岖颠簸,马车剧烈地摇晃起来。
“呜……”
小绫月发出一声不适的呜咽,小脸微微发白,紧紧抓住了残月的衣袖,
“月月…晃……不舒服……”
残月连忙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母亲乖,忍一忍,这段路过去就好了。”
但颠簸持续着,小绫月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十分难受。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满月的声音:
“停车休息。”
车队缓缓停下。
满月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探头伸入了车里。
她看了看残月怀中脸色不佳的小绫月,伸出手,掌心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紫光——带着一丝安定气息的月蚀之力。
她将手虚按在小绫月额前,那微光如同清凉的水滴,悄然渗入。
小绫月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她眨了眨淡蓝色的大眼睛,小声说:
“不晕了。”
残月松了口气,看向满月的眼神中带着感激,但嘴上却哼了一声:
“算你还有点用。”
满月收回手,淡淡瞥了她一眼:
“照顾好她。”
便转身离开了。
有希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那种举重若轻的力量运用,再次提醒她与满月之间那不可逾越的差距。
她沉默地走到路边,检查着路面情况。
槲奈子也下了马车,递过来一个水囊和一些清爽的果脯给残月:
“给夫人吃一片,会舒服些。”
休息片刻后,车队再次启程。
或许是满月那丝力量的作用,也或许是适应了颠簸,小绫月之后的状态好了很多,甚至在后半程靠着残月沉沉睡去。
傍晚时分,车队抵达了预定的宿驿。
这是一处位于山间小镇的旅店,虽然不如御前家宅邸奢华,但也干净整洁。
安排房间时,自然是残月与小绫月一同,槲奈子和有希也各自有房间。
有希主动提出在夜间值守,被满月以“保持精力,明日还需赶路”为由驳回,安排了侍卫轮班。
晚餐是在旅店的餐厅用的。
简单的乡野料理,别有一番风味。
小绫月对旅店屋檐下悬挂的、用于驱邪的草绳装饰产生了兴趣,饭后拉着残月问东问西。
槲奈子则与旅店主人交谈,了解前方路况和江户近来的传闻。
满月用餐很快,结束后便回到自己房间,似乎仍在处理某些事务。
有希吃得不多,她站在旅店庭院中,望着东北方向——那是江户的方向。
夜色中,她的侧影显得有些孤寂。
翠绿的眼眸里,映照着旅店的灯火,也映照着远方的黑暗,以及黑暗中翻涌的、属于过去的记忆和未来的不确定性。
残月安抚好小绫月睡下后,走出房间,看到的便是有希独自立于庭中的背影。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打扰。她知道,有希需要一些空间来整理心绪。
她转而走向侧屋,纸门上透出温暖的灯光。
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满月的声音传来。
残月推门而入,看到满月正坐在窗边的小几前,面前摊开着一张更加精细的江户地图,上面甚至标注了一些只有她能看懂的符号。
“还在看?”
残月走到她身边坐下。
“嗯。”
满月应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地图,
“多了解一分,便多一分把握。”
残月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灯光柔和了她平日里冷硬的线条。
白天里那点小小的醋意,在此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情感取代——是担忧,是依赖,也是并肩而行的决心。
“江户……”
残月轻声开口,
“会很危险吧?”
满月终于抬起头,紫瞳对上残月深红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残月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有我在。”
她只说了三个字。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驱散了残月心头最后一丝不安。
她反手握住满月的手,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
“嗯。”
她低声应道,
“我知道。”
窗外,夜风似乎带来了一丝异样的气息,并非寒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静谧的韵律,仿佛山林本身在无声地呼吸。
在远离旅店灯火、月光难以触及的密林深处,一团柔和的白色光晕悄然亮起,随即勾勒出一只优雅生物的轮廓。
那是一匹通体纯白的狐狸,姿态优雅从容,最为奇异的是,其身后舒展着九条蓬松华美的长尾,如同月下盛放的优昙花,每一根绒毛都仿佛流淌着纯净的月华。
祂的双眼是纯粹的金色,宛如熔化的琥珀,其中蕴含着岁月积淀的智慧与一丝神性的淡漠。
——稻荷神,司掌谷物、丰收与祥瑞的古老神明,此刻正悄然伫立于阴影之中。
祂的目光穿透夜幕与距离,精准地落在那间还亮着灯光的侧屋纸窗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窗内那个银发紫瞳的身影——满月身上。
金色瞳孔中倒映着满月的身影,更倒映着她周身那无形中流转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月蚀”之力。
那力量带着毁灭与再生的气息,冰冷、晦暗,却又蕴含着连神明也为之侧目的可能性。
『来自异世的普通人……』
一道清冷平和、如同风吹过稻穗的心念,在稻荷神意识中泛起涟漪,
『如此纯粹,却又如此危险。如同行走于深渊边缘的旅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祂的视线微微偏移,扫过依偎在满月肩头、有着狐耳与狐尾的残月。
『御前家的神明血脉……倒是没了。可惜。』
稻荷神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随即目光再次回到满月身上。
『汝究竟为何而来?这片土地……又能承受汝之“重量”几何?』
祂的九条尾巴无风自动,轻轻摇曳,仿佛在感知着空气中流淌的命运丝线。
那与满月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月之力,让祂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本能的关注。
作为与“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本土神祇,稻荷神能清晰地感知到,满月体内那股力量的本质,远比她目前展现的更为深邃、更为古老,甚至……触及了一些连神明也不愿轻易触碰的禁忌领域。
『江户…魔女……血祭……灭世。』
稻荷神的心念中流过这些词语,带着一丝淡淡的厌恶。
祂不喜那种亵渎生命、扭曲灵魂的污秽仪式。
但祂并未打算直接介入,神明的行事,自有其规则与考量。
祂的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满月,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印记刻入神念之中。
『观察……尚需时日。或许,汝之变数,亦能为此地带来一番新的气象……或彻底的沉沦。』
金色的眼眸微微闭合,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白色的光影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牛奶,悄无声息地黯淡、消散。
九尾的身影化作点点萤火般的光粒,最终彻底隐没于山林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缕极淡的、属于神明的注视感,如同蛛丝般轻轻拂过,随即了无痕迹。
侧屋内,正轻轻靠着满月肩膀的残月,狐耳忽然敏感地抖动了一下,她疑惑地抬起头,深红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怎么了?”
满月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好像……刚才有谁在看我们?”
残月不太确定地说,那种感觉一闪而逝,缥缈得如同错觉,
“很……温和,但又很遥远的感觉。”
满月紫瞳微凝,她并未感知到明显的恶意或力量波动,但她相信残月作为狐狸的敏锐直觉。
她伸手揽住残月的肩,将一丝精纯的月蚀之力如同薄膜般无声地扩展至房间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可能是山野间的小神或者路过的野兽,不必在意。” 满月语气平静,试图安抚残月,
“有我在。”
残月点了点头,重新靠回她怀里,但心底那丝微妙的感应并未完全散去。
满月则垂下眼帘,掩去紫瞳中一闪而过的思量。
‘温和而遥远的目光……会是本土的神明吗?是那天的稻荷神?还是其他?’
她心中默念。
在这个神道信仰依旧盛行的时代,与本土神明打交道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不知,这位可能的“观察者”,是善意,还是仅仅出于好奇,或者……戒备?
祂是否也与江户那个魔女,有所关联?
旅程才刚刚开始,水面下的暗流,似乎比预想的更为复杂。
她轻轻收紧了环住残月的手臂,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暖。
无论前方是魔女还是神明,只要是为了守护这份温暖,她都不介意让祂们见识一下,何为“月蚀之力”。
夜色渐深,旅店重归寂静。
只有山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这场前往江户的“新婚修行”,注定不会平静。
翌日清晨,队伍抵达了前往江户必经的港口。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内陆山林的清新截然不同。
巨大的木质帆船停靠在码头,随着波浪轻轻起伏,船帆如同堆积的云朵,桅杆林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码头上人声鼎沸,脚夫们吆喝着搬运货物,水手们检查着缆绳,一派繁忙景象。
小绫月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船只,淡蓝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小手紧紧抓着残月的食指,既害怕又好奇。
“月月……我们要坐那个,大房子吗?它……它在动。”
她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怯意。
残月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嗯,那是船,坐在上面,就可以带我们过海,更快地到江户。不怕,很安全的。”
然而,当众人开始登船时,一直表现得沉稳淡定的满月,脚步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望着那随着波浪明显起伏的舷梯,以及更远处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海面,紫瞳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
槲奈子细心注意到了这一点,轻声问道:
“满月,你……没事吧?”
满月迅速收敛了情绪,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没、没事。”
她率先踏上了舷梯,步伐稳定,仿佛刚才的迟疑只是错觉。
有希牵着马匹从专门的通道上船,她瞥了满月一眼,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言。
船只缓缓驶离港口,起初在近海区域还算平稳。
海鸥盘旋鸣叫,阳光洒在深蓝色的海面上,碎成点点金光。
残月带着小绫月在甲板上看了一会儿风景,但很快,随着船只进入更深的水域,风浪逐渐明显起来。
船身开始出现更大幅度的摇晃和颠簸。
“呜……”
一直安静待在残月怀里的小绫月最先发出了不适的哼唧,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原本好奇的神色被难受取代,她捂住自己的小嘴巴,淡蓝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满是委屈,
“月月……晕……想吐……”
残月连忙将她搂紧,轻轻拍着她的背,自己也感觉有些不适,但还能忍耐。
“母亲乖,忍一忍,看着远方……”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站在船舷边、一直望着海平线的满月,状态似乎也不太对劲。
满月的背脊依旧挺直,银白的长发在海风中飞扬,但她的指关节却因用力握着栏杆而微微泛白。
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紧抿着唇线,紫瞳虽然依旧望着远方,但焦距似乎有些涣散,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满月?”
残月担忧地唤了一声。
满月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事。”
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紧绷。
就在这时,一个较大的浪头打来,船身猛地一晃!
“唔……”
小绫月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幸好残月早有准备,用帕子接住。
几乎是同时,满月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晃了起来,她猛地闭上眼,眉心紧紧蹙起,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强行压下涌上喉结的不适感。
“不想……再坐…船了……。”
“噗——”
旁边传来有希忍不住的一声嗤笑。
她抱着臂,靠在不远处的桅杆上,显然适应良好,看着平日里强大到不可一世的半神家主和缩水后的绫月夫人一同败给了海浪,翠绿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和“果然如此”的神情。
“呵,原来无所不能的家主大人,也会晕船啊?真是……难得的景象。”
残月立刻瞪了有希一眼,但眼下也顾不上跟她斗嘴。
她一手照顾着难受的母亲,一边担忧地看着明显在硬撑的满月。
槲奈子快步走了过来,她似乎早有准备,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一个小巧的药盒。
“我带了晕船的药,还有一些提神醒脑的香囊。”
她先将一个绣着紫藤花、散发着清冽药香的香囊递给残月,
“给夫人闻一闻会好些。”
然后,她拿着另一个香囊和一小瓶液体,走到满月身边,声音温柔:
“满月也用一些吧?会舒服很多。”
满月睁开眼,紫瞳里带着一丝被看穿的窘迫和强忍的痛苦。
她看了看槲奈子手中递过来的东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香囊,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
那清冽的气息确实让她翻腾的胃部舒缓了些许,但苍白的脸色并未立刻好转。
“奈奈…多谢。”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
“药还是马上服用效果更好,不过会很苦。”
槲奈子体贴地递上水囊。
满月接过槲奈子递来的水囊和那瓶深褐色的药液,没有犹豫,拔开塞子,一饮而尽。
药液显然极其苦涩,让她的眉头紧紧锁住,喉咙艰难地吞咽着,苍白的脸颊甚至因那强烈的味道而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潮红。
然而,预期的舒缓并未立刻到来,船身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倾斜,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变本加厉地涌上。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下意识想寻找依靠时——槲奈子轻柔却坚定地伸出手,拉住了她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腕。
“失礼了,满月。”
槲奈子的声音温柔得像海风,带着不容抗拒的关切。她微微用力,将身体僵直、意识因晕眩而有些模糊的满月拉向自己。
下一刻,满月的脸颊便陷入了一片意想不到的温暖与柔软之中。
槲奈子穿着旅行装束,外罩的羽织之下,是贴合身体的深蓝色小袖,此刻,满月的侧脸正不偏不倚地埋入了她胸前丰腴而充满弹性的**之间。
那柔软的触感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隔绝了部分令人不适的颠簸感,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海水的腥咸和药液的苦涩,而是槲奈子身上那股清雅的、如同初春嫩叶般的淡淡奶香。
“呜……”
满月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近乎呜咽的鼻音,身体先是本能地一僵。
傲娇感让她下意识地想挣脱。
但槲奈子环抱她的手臂温柔却牢固,另一只手还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闭上眼睛,别去想船在动,感受我就好。”
槲奈子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很快就到了,坚持一下。”
这过于亲昵的姿势和安抚,让一旁的残月看得目瞪口呆,连怀里小绫月的哼哼唧唧都差点忘了。
深红色的眼眸瞬间眯起,狐耳耷拉着,尾巴也不安地扫动着。
“奈、奈奈!你……!”
残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炸毛的前兆。
有希在一旁抱着臂,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轻声吐槽:
“哦呀?这可真是……难得的‘美景’啊。看来无所不能的家主大人,也需要‘特别照顾’呢。”
语气里的戏谑毫不掩饰。
而被残月搂着的小绫月,从母亲的臂弯缝隙里看到这一幕,淡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然的好奇,她小声问:
“月月,满月……是在吃奈奈的豆腐吗?就像……就像你小时候偷偷吃我的豆腐那样?”
“才不是!/没有的事!”
残月和满月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气急败坏,一个闷声否认,只是满月的声音被埋在槲奈子的胸前,显得含糊不清。
满月的脸颊在槲奈子怀中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耳根红得滴血。
她试图抬头,却被槲奈子更紧地按在怀里。
“月月,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槲奈子抬头,看向醋意翻涌的残月,眼神清澈而坦然,
“满月需要保持体力,应对江户可能发生的一切。”
残月张了张嘴,看着满月那难得一见的虚弱模样,终究是把到嘴边的酸话咽了回去。
她气鼓鼓地别开脸,用力拍抚着母亲的背,小声嘟囔:
“……哼!等下了船再跟你算账,杂鱼家主!”
然而,不得不承认,槲奈子的方法似乎真的起了效果。
那柔软的触感和稳定的心跳声仿佛成了混乱世界中唯一的锚点,满月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剧烈的晕眩感也在药效和这种奇异的“安抚”下缓缓退潮。
她最终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般将全身的重量交付给身后的槲奈子,闭着眼,默默忍受着剩余的航程。
不知过了多久,当船身终于传来靠岸的沉闷撞击声,预示着江户已至时,满月几乎是立刻从槲奈子怀中弹开,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脸颊上残留的红晕暴露了方才的窘迫。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避开残月那“我盯着你呢”的视线和槲奈子温柔中带着笑意的目光,率先向舷梯走去。
“整理行装,准备下船。”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个晕船晕到需要埋胸安抚的人不是她一般。
有希牵过马,看着满月故作镇定的背影,又看了看脸颊微红、整理着被弄皱衣襟的槲奈子,以及气成包子脸的残月,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这江户之行,看来会比想象中……有趣得多啊。”
而小绫月,则被残月抱在怀里,小手扒着船舷,望着眼前逐渐清晰、规模远比平安京港口更加庞大喧嚣的江户湾,淡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这片即将迎来风暴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