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江户町屋的瓦檐,汇聚成细流,从檐角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喜多川家位于江户城下成町区一处相对安静的街区,虽不似御前家那般宏伟,却也清雅别致,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
满月一行人抵达时,宅邸的黑漆大门无声敞开,早有喜多川家的仆役恭敬等候在门廊下,莲雨早已安排妥当,仆役们无声而高效地接过行李,无声而高效地将她们引入内院。
引导众人穿过阴沉的庭院,“叮叮当当”的风铃正挂在庭下,晴天娃娃正微笑着,看着她们向内院的楼阁走去。
就在穿过一道月洞门时,前方回廊转角传来一阵轻快却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哎呀呀,这可真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女声响起。
只见一位身着繁复华丽、外罩精美金线刺绣羽织、樱色振袖的少女,正倚在廊柱旁。
她容貌娇艳,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却又奇异地混合着精明的光芒。
随着那慵懒而略带虚浮的声音,众人视线转向回廊转角。
她棕色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在颊边,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倦意,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精明——正是喜多川凉奈。
“凉奈!”
残月眼眸一亮,抱着小绫月上前半步,
“你怎么……”
“自然是算准了你们今日会到……”
凉奈眯着眼轻笑道,握成举手轻轻放在唇前,目光在众人身上打量着,最后定格在满月身上,微微躬身,
“满月大人,一路辛苦了。父亲已在茶室等候。”
她说着,视线不经意扫过残月怀中好奇张望的小绫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极有涵养地没有多问,只是温柔一笑:
“这位小客人也欢迎呢。”
“有劳。”
满月微微颔首,紫瞳中闪过一丝欣赏——喜多川家的情报网络果然名不虚传。
在凉奈的引领下,众人穿过蜿蜒的回廊。
庭院中苔藓青翠,雨丝落在檐下的在发出规律的轻响,为这宅邸平添几分静谧。
茶室门滑开,一位身着墨色直垂的中年男子跪坐其中。
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正是喜多川家主池北。
“御前家主,阁下喜多川池北,现喜多川家家主,久违了。”
池北声音低沉,礼节周到却不失气度,
“宅邸简陋,还望莫要嫌弃。”
“池北家主客气。”
满月从容入座,姿态优雅自然,
“此番到来没扰到家里吧?情势所迫。”
残月抱着小绫月在一旁盘坐而下,有希和槲奈子则静立后方。
小绫月似乎被茶室肃穆的气氛震慑,乖乖缩在残月怀里,只睁着淡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张望。
茶室内,茶香袅袅,与外间的潮湿阴冷形成鲜明对比。
喜多川池北亲自为满月、残月斟茶,动作沉稳,不疾不徐。
“御前家主亲临江户,想必并非只为巡视产业这般简单……”
池北开门见山,目光锐利,
“近来江户暗流涌动,尤其是御前家那边……动静颇不寻常。”
满月接过茶盏,紫瞳微抬,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池北家主消息灵通,不知对‘血神祭’了解多少?”
池北眉头微蹙,沉吟片刻:
“此乃江户御前家的古老祭典,外间所知甚少。只知每年特定周期便会举行,名义上是祈求好运,但……近年来,祭典前后,总会有拥有特殊血统的少女失踪的流言。坊间传闻,与此祭有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更有传言,真家主夜乃夫人,已久未露面,如今主持江户御前家事务的,是她的妹妹志乃夫人与那位神秘的魔女顾问,槐名竼恩维。”
“魔女……”
满月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近来还有何动作?”
“表面平静,但暗地里似乎在加紧搜寻着什么。”
池北看向满月,
“尤其是在拥有特殊血脉或强大法力的人身上……格外关注。”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残月。
残月心中一紧,抱着小绫月的手臂微微收紧,小绫月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往她怀里缩了缩。
“多谢池北家主告知。”
满月神色不变,饮了口茶,
“我等此行,确为处理家族内部事务。在此期间,或许需多借喜多川家的力量。”
“喜多川家与御前家同气连枝,自当尽力。”
池北郑重承诺,
“诸位在江户期间,此处便是各位的居所,安全亦可放心。”
“有劳。”
满月轻轻点了点头。
简单的会面后,凉奈便安排众人前往各自的卧室休息。
旅途劳顿,加上港口遇袭的惊魂,大家都需要休整。
喜多川家准备的屋子宽敞舒适,用品一应俱全,显然用了心。
残月将有些疲惫的小绫月安顿睡下,细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
“月月……”
小绫月迷迷糊糊地抓住残月的手指,小声呓语,
“这里……有点可怕……”
残月心中一软,俯身轻吻她的额头:
“不怕,母亲,有我和满月在呢∽睡吧。”
待小绫月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残月才轻轻抽出手,走到窗边。
窗外,江户的雨仍未停歇,檐下的风铃在风中发出凌乱的脆响。
“真是多雨的一个秋季。”
她说着,望向城中心天守阁的方向,暗暗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江户御前家天守阁深处。
槐名竼恩维静立于那光影棋盘前,棋盘上,代表满月等人的棋子已稳稳落入江户的区域。
一只渡鸦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肩头,喙部开合,传递着无声的信息。
“哦?已经到了喜多川家么……速度倒是不慢。”
竼恩维的指尖拂过代表满月的那颗带着一丝诡异紫芒的白“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铃木家的那对小猫失败了?意料之中。不过是丢出去试探实力深浅的‘兵’罢了。”
她看向棋盘另一角,那颗被红色丝线紧紧缠绕、黯淡无光的黑“王”——御前夜乃。
“夜乃,你看,你等待的‘变数’来了呢……”
竼恩维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残酷,
“可惜,她们来得似乎晚了一步。”
就在这时,另一只体型稍小的乌鸦如同利箭般穿透紧闭的窗户,无声地落在她的肩头,急促地振动着翅膀,传递来一段新的、带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信息。
竼恩维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瞬间凝固。
“自杀了?”
她重复着乌鸦信息中的关键词,褐色的眼瞳骤然收缩,周身平和的气息被一股阴寒刺骨的怒意取代,
“那个吉原的游女…‘容器’……自杀了?”
她猛地一挥袖袍,棋盘上的光影剧烈晃动了一下,几只靠得近的笼中鸟儿发出惊恐的吱喳声。
“废物!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我给了她‘荣耀’,给了她侍奉‘王’的机会!她竟敢……竟敢用这种方式逃避!?”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胸口的起伏依旧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精心挑选的、拥有特殊“纯洁”血脉的“容器”竟然在仪式前夕自尽,这打乱了她的部署,也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她掌控一切的自信上。
“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承受不住预兆的侵蚀,精神崩溃了?”
竼恩维眯起眼,指尖捻动着魔女袍的布料,
“吉原那些肮脏的地方,果然靠不住……灵魂早已被情欲浸透,连作为容器的资格都如此脆弱。”
她在昏暗的房间里踱步,影子被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血神祭”需要的是无瑕的处女之身与充满生命力的灵魂作为媒介,才能最大限度地汲取并转化力量,维系夜乃那具空壳,同时进行她更深层次的仪式。
“不行……‘血神祭’不能延迟。输从给夜乃的血已经快没有了,必须尽快补充‘生命力’……”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颗黯淡的黑“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而且,平安京的那位已经到来,夜长梦多……”
她停下脚步,站定在那巨大的鸟笼阵前,看着其中躁动不安的鸟禽们。
“既然预定的容器没了……”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缥缈,带着一种决定他人生死的漠然,
“那就只能启动备用方案了。虽然品质或许稍逊,但……数量,有时也能弥补质量的不足。”
她伸出手,一只格外神骏的乌鸦乖顺地落在她的指尖。
“去吧,我的孩子……”
竼恩维低声命令,褐色的眼瞳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去告诉志乃,计划有变。让她的人动起来,在江户城内……‘征集’所有符合要求的少女,尤其是那些拥有微弱法力、血脉特殊,或者……血脉和纯洁的极品‘容器’。”
乌鸦发出一声沙哑的鸣叫,表示理解。
“记住,要快,要隐秘。”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乌鸦光滑的羽毛,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如果这次再出纰漏……我不介意用江户御前家那些不听话的旁系血脉,来填补祭品的空缺。”
乌鸦振翅而起,如同融入阴影的利箭,穿透窗户,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竼恩维独自立于房间中央,光影棋盘在她身前明明灭灭。
其中两颗紧密相连,散发着微弱但坚韧的光芒,正是代表铃木神无月和水无月姐妹的棋子。
她们拥有铃木家遗留的猫妖血脉,年轻、充满生命力,且因仇恨而灵魂炽烈,是上佳的“材料”。
只可惜……刚刚的试探表明,她们身边如今有了难以逾越的障碍。
“平安京的‘半神’……哼,果然麻烦。”
竼恩维的视线再次落回代表满月的紫芒白“王”上,眼中掠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的兴奋。
“她的力量……如此特别,如此……诱人。若能将其纳入祭仪……”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微微加速,但旋即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个满月太过危险,强行捕捉得不偿失。
她的指尖最终点在了两边棋盘中央一颗散发着柔和暖黄色光晕,猫咪造型的无名棋上。
这颗棋子看似不起眼,却异常稳定,位置处于江户繁华的市井之中。
“棋盘上可不只有两方……”
竼恩维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我居然忘了这一点,可恶!……棋子也不止有黑白与兵卒,把巨大的江户城做为棋盘,城里也全是我的眼线,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里,呵呵∽我果然是除了时之魔女之下,最强的魔女!哈哈哈……”
竼恩维低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七蒲……奈月。”
竼恩维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十三岁之龄,已能经营居酒屋、澡堂、寺子屋三家产业,聪慧过人,法力内蕴而纯净……更重要的是,其血脉中流淌着罕见的‘招福’猫妖之力,极其幸运,虽稀薄,却正适合作为稳定‘血神祭’的调和剂,且绝对是未经人事的处子。”
七蒲奈月,这个在江户商人中小有名气的猫娘小萝莉,因其年幼却精明的商业手腕和可爱的外表,爱吃小鱼干,头顶一对柔软的白色猫耳,身后一条灵活的白色尾巴,而备受关注。
她经营的居酒屋“猫乃屋”以美味的油炸天妇罗和清酒闻名,澡堂“猫之汤”则因其独特的药浴和舒适的环境而客似云来,至于寺子屋“明慧堂”,更是因为她本人学识不俗且教导有方,吸引了不少町人子弟在其手下工作,不过还有一些个人私下的产业并未对外公开。
“比起那对充满仇恨、难以掌控的铃木姐妹,这个沉浸在世俗烟火中的猫猫商人,或许……更容易‘请’过来。毕竟,商人重利,不是吗?”
她轻轻抬手,阴影中立刻有数道模糊的、如同墨水勾勒出的小鸟式神轮廓浮现,无声地站立在地。
“去,盯紧七蒲奈月。摸清她的行动规律,以及……她最在意的是什么。”
竼恩维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在下一场雨前,‘容器’必须就位。这次,不容有失。”
“啾!”
式神发出等啾啾的回应,随即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游戏开始了,平安京的各位。看看是你们先找到破局的关键,还是我……先为这场盛宴,准备好最美味的‘主菜’。”
与此同时,喜多川家宅邸。
残月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秋雨,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她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她们,尤其是……她和满月。
满月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狐耳间。
“想什么呢?”
满月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嗯∽没什么。”
残月向后靠进她怀里,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冰冷与温暖交织的气息。
残月话音未落,卧室外便响起了极轻的、几乎融于雨声的叩门声。
“家主,大小姐。”
莲雨清冷平静的声音透过纸门传来,
“铃木姐妹已安置在偏院的茶屋。她们……希望能向家主当面赔罪。”
满月与残月对视一眼,紫瞳中闪过一丝了然。
该来的总会来。
“知道了。”
满月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我稍后便去。”
门外的莲雨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稍稍停顿,补充道:
“她们的状态……不算好。属下已做了简单处理,但神无月脖颈上的淤痕,以及水无月的内腑震荡,仍需时日调养。”
“嗯。”
满月淡淡回应,听不出情绪。
待莲雨的脚步声远去,残月才微微蹙眉,看向满月:
“你真要去见她们?那对姐妹……尤其是神无月,怕是恨你入骨。”
满月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残月皱起的眉头,嘴角勾起一抹慵懒而自信的弧度:
“恨?那又如何?败者的恨意,如同风中残烛,除了燃烧自己,毫无意义。况且……”
她顿了顿,紫瞳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莲雨既然把她们带回来,而不是处理掉,就说明她们确实有‘废物利用’的价值。听听她们想说什么,也无妨。”
“我也去。”
残月立刻说道,深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她可不放心满月独自面对那两个刚刚袭击过她们的猫娘,尤其是满月这副看似从容实则可能因为晕船后遗症而有些松懈的状态。
满月看着她那副护犊子的模样,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敏感的狐耳尖:
“怎么?怕我被那两只小野猫挠了?”
“谁、谁怕了!”
残月脸颊微红,拍开她的手,
“我是怕你下手没轻没重,把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弄断了!哼!”
“好啦好啦∽”
说完,满月便跟着莲雨出去了,穿过被雨水浸润的庭院,向偏院的茶屋走去。
有希抱着臂,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她们离去,翠绿的眼眸闪了闪,并未跟去,而是选择了留在主屋附近警戒。
偏院茶屋,灯火通明,纸门拉开,内里的情景映入眼帘。
铃木姐妹已然换上了干净的素色和服,显然是莲雨准备的。
但她们的状态,确实如莲雨所说,十分糟糕。
神无月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尊严。
她白皙的脖颈上,一道深紫色的淤痕清晰可见,触目惊心,让她每一次吞咽都显得异常艰难。
她那对橘红色的猫耳无力地耷拉着,尾巴也蜷缩在身侧,原本如同燃烧火焰般的黄瞳,此刻黯淡无光,充斥着血丝、屈辱,以及一丝难以磨灭的恐惧。
嘴唇紧抿,脸色苍白如纸。
水无月则跪坐在姐姐身侧稍后的位置,情况看起来更糟。
她脸色惨白,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内伤不轻。
蓝色的猫耳和尾巴都毫无生气地垂落,那双湛蓝的眼眸红肿,显然是哭过,此刻低垂着,不敢直视走进来的满月和残月,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
莲雨如同影子般静立在茶室角落,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
茶室的纸门被轻轻拉上,隔绝了外界潮湿的空气,却让室内本就凝滞的气氛更加压抑。
满月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慵懒的注视着姐妹俩。
“说吧。”
满月开口,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施压,却自带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势,
“想怎么赔罪?或者说……你们有什么价值,值得我饶过你们第二次?”
神无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猛地抬起头,黄瞳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但接触到满月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瞳时,那火焰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为深深的无力感。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深深地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榻榻米上。
“满月家主……”
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血沫摩擦的质感,
“今日……袭击……是我们……狂妄无知……冒犯神威……请……请您恕罪!”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充满了极致的屈辱。
水无月见姐姐如此,也连忙跟着伏下身,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对、对不起……是我们错了……请……请饶了我们……”
看着曾经嚣张跋扈、试图取自己性命的神无月如此卑微地跪伏在地,满月心中并无快意,反而有些复杂。
满月没有立刻叫她们起身,只是端起旁边莲雨悄无声息递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气,抿了一口,却被烫得呜呜直叫。
“呜!呼呼——”
茶香和叫声在寂静的茶室内弥漫,与窗外的雨声交织,更显压抑。
满月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那规律的“笃笃”声,仿佛敲在姐妹俩紧绷的神经上。
“恕罪?”
满月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们的命,本就系于我的一念之间。这点廉价的道歉,对我毫无意义。”
她微微前倾身体,紫瞳如同深渊,锁定在神无月身上:
“告诉我,你们真正的价值。莲雨说你们知晓‘血神祭’的内幕……说出来,或许能换你们多活几日。”
神无月身体一颤,伏在地上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屈辱感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内心,但求生的本能,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对江户御前家、对魔女竼恩维的刻骨仇恨,最终压过了骄傲。
她艰难地抬起头,脖颈上的淤痕随着她的动作显得更加狰狞:
“我们……我们不知道。”
满月眉梢微挑:
“哦?”
“但是,我们知道竼恩维那个魔女,她需要‘容器’!特殊的、纯洁的、拥有力量或血脉的处女之身的少女作为祭品!我们的家族……铃木家,就是因为她需要猫妖血脉的力量作为某种仪式的‘引子’,才被她和御前志乃联手陷害、屠戮!只有我们姐妹侥幸的躲过一劫!”
水无月也抬起头,湛蓝的猫眼中泪水涟涟,声音微弱却带着刻骨的痛楚,补充道:
“父亲、母亲……还有族人们……他们……他们尸体上的血被那个魔女用诡异的方法抽干,用来……用来维持夜乃夫人的生命,或者说,维持她那具空壳不灭!但远远不够,所以她们每年都要举行‘血神祭’,寻找新的‘容器’来送血!”
满月紫瞳微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这与她从有希和莲雨那里得到的信息并非完全相互印证。
“这不就是内幕吗?笨。所以,你们袭击我,是想借我之手,对付竼恩维和江户御前家?”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着玩笑。
神无月猛地点头,黄瞳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是!我们原本……原本的计划……”
她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和懊悔的羞赧,声音也低了下去,
“……是……是想办法接近您,获取您的信任,甚至……甚至不惜用些……非常手段。我们听说您……您似乎对美丽的女性……呃……”
她说不下去了,脸颊涨得通红,连脖颈上的淤痕都似乎更显眼了。
一旁的水无月也把脸埋得更低,耳朵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果然……我还真是太招蜂引蝶了∽”
满月感受到屋子内骤然降低的气压,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打断了神无月支支吾吾的叙述:
“说重点。为什么临时改变计划,选择在港口直接袭击?那种粗糙的刺杀,可不像是能获取信任的方式。”
神无月的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自嘲:
“因为我们太蠢了!我们听到莲雨大人透露您是‘半神’,力量强大……我们就……我们就脑子一热,觉得如果能当场击败您,甚至擒住您,或许就能直接要挟您帮我们复仇……我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低估了您的力量,高估了我们自己……现在想来,那个计划简直可笑至极!”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事后的清醒和对自己愚蠢行为的痛恨。
确实,色诱计划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至少有机会接近目标,而直接刺杀一位“半神”?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水无月带着哭腔接口道:
“姐姐……姐姐只是太想报仇了……我们等了太久,见了太多……请……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愿意做任何事!我们熟悉江户的地下渠道,知道一些魔女眼线的活动规律,我们……我们可以帮您找到被选中的‘容器’,破坏‘血神祭’!”
满月沉默了片刻,茶室内只剩下雨水敲打屋檐和姐妹俩压抑的呼吸声。
“什么事都行?那……”
莲雨依旧如同雕像般坐在角落,仿佛对眼前这逐渐走向诡异的气氛毫无所觉。
满月看着姐妹俩一副视死如归、却又羞愤欲绝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满月的声音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
“那就用....你们最初计划中的那个,‘非常手段'试一下?”
神无月和水无月的身体同时僵住。
神无月猛地抬头,,黄瞳中充满了惊愕和羞耻,脸颊瞬间爆红,连脖颈上的淤痕都仿佛被染上了颜色。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那句为了复仇不惜一切的豪言壮语,在对方如此直白、甚至带着些许嘲弄的追问下,显得如此苍白和难堪。
水无月更是吓得缩起了身子,蓝色的猫耳紧紧贴在头发上,尾巴也蜷缩到了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
“我……”
神无月的声音干涩无比,她瞥了一眼身旁恐惧的妹妹,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混合着屈辱涌上心头。
为了复仇,她们已经失去了家族、尊严,如今连这最后一点....也要舍弃吗?
“好.....好的。"
神无月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若蚊蚋,
“如果....如果这是家主的....要求。”
水无月惊恐地看向姐姐,眼中充满了泪水,眼中充满了泪水但在姐姐决绝的眼神下,她也只能低下头,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附和:
“ ....任凭....家主处置。”
满月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她缓缓站起身,迈着优雅而慵懒的步子,走到神无月面前,蹲下身。
她的指尖顺神无月脖颈上那道狰狞的淤痕缓缓下滑,所过之处,带来一阵战栗和刺痛。
“要求?”
满月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神无月的耳廓,让她浑身一颤,
“就凭你们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连站都站不稳还想用那种方法来获取我的信任和帮助?”
满月的手指最终停留在神无月的锁骨处,温热的指尖与冰冷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神无月紧闭双眼,身体因屈辱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橘红色的猫尾僵直地贴在榻榻米上,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气都被抽走了。
“要求?”
满月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
“就凭你们现在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狼狈模样,也配谈‘要求’?”
她猛地收回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她话语而脸色更加苍白的姐妹俩。
“你们的价值,不在于你们那点可悲的色相,也不在于你们鲁莽的仇恨。”
满月的声音恢复了清冷,紫瞳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而在于你们对江户的了解,对那个魔女行事风格的熟悉,以及……你们,可能对我们在‘血神祭’上的行动有着一定作用。”
神无月和水无月同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燃起微弱的希望火苗。
“莲雨。”
满月转向角落的阴影。
“在。”
莲雨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
“带她们下去,好好治伤,也好好‘教导’她们。”
满月的目光扫过姐妹俩,
“我要的不是两个只会哭哭啼啼或者莽撞送死的复仇者,而是有用的‘工具’。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是对铃木姐妹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多谢家主不杀之恩!我们一定……”
神无月连忙俯身,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哎呀!用行动去证明啦!而不是空话……”
满月打断了她,挥了挥手,
“下去吧。”
莲雨微微躬身,示意姐妹俩跟上。
神无月和水无月相互搀扶着站起身,踉跄着向满月和残月再次行礼后,才跟着莲雨离开了茶室。
与此同时,江户城上城町区,猫乃屋居酒屋。
虽然还是中午,且外面下着雨,但这间居酒屋却在刚开业,就灯火通明,传出阵阵食物的香气和客人低沉的谈笑声。
柜台后,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女正熟练地擦拭着酒杯。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浅色小袖,头顶一对雪白的猫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抖动,身后一条同色的猫尾巴悠闲地晃来晃去。
她有着一张可爱的苹果脸,粉色大眼睛清澈明亮,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正是七蒲奈月。
“老板,再来一壶清酒!”
一位熟客喊道。
“好嘞~马上来喵!”
奈月声音清脆地应道,手脚麻利地倒酒,动作流畅得不似她这个年纪。
然而,在她转身取酒的功夫,那甜美的笑容微微收敛,清澈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锐利和警觉。
她敏锐地感觉到,今晚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角落里,似乎有不止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是普通的客人,还是……什么喵?’
她不动声色地将酒递给客人,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心中却已悄然拉响了警报。
‘看来……江户的水,真的要彻底浑了呢喵。’
她一边擦拭着柜台,一边默默地想,
‘不知道‘野犬’叔叔给的情报,是不是那位从平安京来的‘半神’家主,能在这潭浑水里,掀起多大的风浪?或许……这是个机会?但还是期待后天的花合斗决斗大赛开赛吧喵!’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连绵的雨丝,白色的猫耳敏锐地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动。
雨,越下越大了。
而江户夜幕下的暗流,也随着各方势力的登场,开始加速涌动。
满月与竼恩维的博弈,铃木姐妹的仇恨与挣扎,残月的担忧与守护,以及像七蒲奈月这样看似置身事外却又身处漩涡中心的“无名棋”……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座巨大的江户城棋盘上,悄然交织,等待着最终碰撞时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