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的雨幕,成了罪恶最好的遮羞布。
满月一行人并未走远,而是在莲雨早已安排好的、位于“猫乃屋”附近的一处瞭望台落脚。
这里视角极佳,既能观察街角“猫乃屋”的动静,也方便行动。
阁楼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显然是喜多川家或莲雨经营的秘密据点之一。
“所以,我们真的要去杀那个‘蛇头’?”
有希抱着臂,靠在窗边,翠绿的眼眸透过雨帘扫视着下方湿漉漉的街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为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当刀?”
“不是‘为她’。”
满月站在窗边另一侧,目光投向吉原方向那一片即使在阴雨天也依旧灯火辉煌、笙歌隐隐的区域,声音平静无波,“是‘借此’。‘蛇头’是盘踞在吉原的毒瘤,打压七蒲家的产业,欺凌‘明慧堂’学生的家人,更重要的是,他与江户御前家、与那个魔女,未必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吉原那种地方,藏污纳垢、情报流通的所在。除掉他,既能还那片区域一点清净,也能敲山震虎,看看能惊出什么蛇虫鼠蚁,同时……”
她顿了顿,紫瞳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也能让那位精明的奈月小姐,看到我们的‘诚意’和‘能力’。情报共享权限,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残月坐在房间中央的蒲团上,摘下了编笠,银白的狐狸又立了起来,深红色的眼眸中带着担忧:
“可是,‘蛇头’能在吉原那种地方称霸,手下必然众多,而且他本人肯定也不是易与之辈。我们就这样直接去吗?”
残月的担忧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心头。
她看着满月那平静得过分的侧脸,深知一旦她做出决定,便极少更改。
然而,吉原那地方……龙蛇混杂,危机四伏,绝不仅仅是武力就能简单平趟的。
“我跟你一起去。”
残月站起身,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她不能让满月独自涉险,尤其是在这陌生的江户。
满月转过身,紫瞳对上残月深红的眼眸,那里面映照着毫不退缩的决心。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轻轻抚过残月微微红润的脸颊。
“月月,你得回去。”
满月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道,
“母亲需要你和奈奈。她刚退了烧,身体还虚,况且……”
她的指尖上滑,轻轻捏了捏残月柔软的狐耳尖,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是我必须确保绝对安全的存在。吉原那种污秽之地,我不愿让你踏足。你若在场,我反而会分心。”
残月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母亲有奈奈照顾,想说她自己有能力自保。
但对上满月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紫瞳,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她明白,满月说的是事实,小绫月需要她,而她……也确实会成为满月的软肋。
一种无力感混合着被珍视的暖意,在她心中交织。
“……笨蛋。”
她最终只能低声骂了一句,别开脸,眼眶却有些发热,
“一定要……平安回来。少一根头发,我都跟你没完!”
满月低笑一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感受着怀中身躯的微颤和那份倔强的关心。
“放心,我的笨狐狸。”
她在残月耳边低语,气息温热,
“不过是清理一条躲在阴沟里的毒蛇,很快就好。等我回来,给你带吉原最漂亮的簪子……虽然不上我们月月的万分之一可爱。”
“谁、谁要那的破簪子!”
残月脸颊微红,用力捶了一下她的背,却终究没再坚持,
“平安回来……就好。”
安抚好残月,满月示意莲雨安排人护送残月回喜多川宅邸。
残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瞭望台,狐尾不安地低垂着。
目送残月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满月脸上的温柔瞬间收敛,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她转向有希和如同影子般静立的莲雨。
“有希,你熟悉江户,尤其是吉原的布局吗?”
有希抱着臂,翠绿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吉原……那地方她并不陌生,江户的欲望深渊,也是情报与罪恶的温床。
“大致了解。‘蛇头’的主要势力范围在吉原全区,控制着几家赌场和街道。他本人通常待在最里面的‘蛇之阁’,也就是吉原最主要的服务中心,那里守卫森严。”
有希简洁地汇报,语气恢复了作为近卫的干练。
“足够了……”
满月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莲雨,说道,
“莲雨,除了他的人,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莲雨顿了顿,“嗯”的一声从喉咙里传出:
“除了‘蛇头’本身的势力,吉原还有一人需要留意。是一位自称‘朝(ps:第一声zao)花’的花魁,棕红色长发,狐族特征。她栖身于吉原最大的扬屋‘百岐阁’,是那里的头牌,但……颇为特殊。”
“特殊?”
满月挑眉。
“是。她虽身处贞操之场,却立下规矩,只卖艺献舞,谈论风雅诗词,绝不卖身。更奇怪的是,无论是豪掷千金的富商,还是权势滔天的武士,甚至……我们曾怀疑的、与魔女有关的人前去试探,都无人能强迫她破‘三见’例。她在吉原地位超然,连‘蛇头’似乎也对她礼让三分,从不敢在她的地盘‘百岐阁’内闹事。背景成谜,有传言说她与某些隐世的妖族或江户的贵族有关,但都未经证实。”
“只卖艺不卖身的花魁?还能在吉原这种地方保持独立?”
有希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这倒是有趣。我听说过她,名号很响,被称为‘吉原的明月’,见过她真容的人却不多。据说她性情孤高,偶尔露面的舞姿能令整个吉原为之倾倒。”
满月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雨声为她的思考提供了背景音。
一个在吉原保有如此特权的狐娘,绝非寻常人物。是敌是友?还是仅仅是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
“她与‘蛇头’或者魔女那边,有过明确的往来或冲突吗?”
“明面上没有。”
莲雨回答,
“‘蛇头’似乎尝试过拉拢或控制,但都失败了,之后便保持了距离。至于魔女那边……暂无直接证据显示她们有联系。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考量的变数。”
满月沉吟片刻,瞳孔晃动不定,看来这吉原之行,比预想的还要复杂一点。
不仅要对付地头蛇,还可能遇到一位背景神秘的女人。
“无妨。”
最终,她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们的目标是‘蛇头’。只要那位‘朝花’小姐不主动插手,我们便无需与她冲突。但若她碍事……”
满月没有说下去,但周身隐约散发的、如同月蚀般冰冷沉寂的气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准备一下,入夜后行动。”
满月命令道,
“莲雨,确保我们撤离的路线畅通。有希,带路。”
“是。”
两人齐声应道。
有希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地再次按上“风切”的刀镡。
深入吉原,直捣“蛇头”的老巢,这无疑是一场硬仗。
但看着满月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侧影,她心中莫名地安定下来。
这位家主的实力,她亲身领教过,或许,跟着她,真的能在这潭浑水中,撕开一道峡缝。
夜色渐深,雨势稍歇,但乌云依旧笼罩着江户。
吉原的灯火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一片暧昧迷离的光晕,丝竹管弦与男女调笑之声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构成这片不夜城独特的旋律。
满月换上了一身更加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带帽羽织,银发高高束起,发饰上却多了一根金簪子。
有希也做了类似的装扮,两人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幽灵。
莲雨则如同真正的影子,先行一步,消失在通往吉原的街巷中,负责清理可能存在的暗哨与眼线。
满月与有希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两道身影如同闪光般掠出瞭望台,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屋顶,试图融入吉原边缘的阴影之中,向着那片被欲望与罪恶填满的街区深处,那个名为“蛇之阁”的目标,飞驰而去。
空气中,除了雨水的湿冷和吉原特有的脂粉香气,似乎还隐隐多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而在吉原中央,大概七米高的那座最为奢华、也最为神秘的“百岐阁”顶层,一盏孤灯燃烧着。
窗边,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凭栏远眺,棕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发间有着一对耷拉着的狐耳。
她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烟管,却并未点燃,深红色的眼眸望着满月和有希潜入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意味深长的弧度。
“终于……来了点有趣的风呢……”
她的声音低柔婉转,带着一丝慵懒,却仿佛能穿透这吉原的喧嚣,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休息结束……到了艺妓该上台的时间了,哼哼∽”
她优雅地用三根手指,捻起一撮放在梳妆台上精致漆盒里散发着法力的烟草,不紧不慢地填入烟管。
指尖一搓,一簇小小的红色火焰燃起,点燃了烟丝。
她深吸一口,并未立刻吐出,而是闭上了眼睛。
瞬间,她身后原本安静垂落的狐尾虚影骤然凝实,并且一化为九,如同孔雀开屏般缓缓舒展、摇曳。
更为奇异的是,随着她缓缓吐出带着浓郁香气的白色烟雾,那烟雾在她身旁缭绕、凝聚,竟渐渐化作一个与她本体一般无二的分身。
那烟雾并未散去,而是在她身后缭绕、凝聚,最终化作一个与她容貌、衣着完全一致的分身。
分身“朝花”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九条蓬松的棕红色狐尾在身后舒展开来,如同盛放的彼岸花。
分身从背后亲昵地环抱住本体的脖颈,下巴搁在本体的肩头,对着镜中倒影巧笑嫣然,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意:
“哦呀?妾身今日怎的有闲心,看这吉原外的风雨?莫不是……嗅到了‘神’的气息?还是说,那凌厉如刀锋般的杀意,惊扰了妾身的清梦?”
“朝花”任由贴着,深红色的眼眸依旧望着窗外,指尖优雅地抖落烟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淡然:
“风雨欲来,蛇鼠躁动。这片污浊的泥潭沉寂太久,也该换换水了。只是没想到,搅动风云的,会是这样一位……有趣的‘神’。”
分身轻笑,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镜中本体模糊的轮廓:
“啧啧,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冰冷又灼热的力量呢……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又像是要守护住什么。矛盾得……令人心痒。妾身说,她会是我们的‘变数’吗?”
本体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看着那白色的圆环在空气中扩散、变形,最终消散。
“变数与否,尚未可知。但她的到来,无疑打破了竼恩维那女人精心维持的平衡。吉原这块肥肉,‘蛇头’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傀儡,真正垂涎的,可是大有人在。如今猎手入场,傀儡……也该退场了。”
分身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那我们呢?只是在这里隔岸观火?如此好戏,不亲自下场看看,岂不可惜?说不定……还能趁机,收回一点‘利息’?”
“朝花”终于动了。
她轻轻推开黏在身上的分身,站起身,走到窗边,九条蓬松的狐尾在身后自然摇曳,如同燃烧的火焰。
窗外,吉原的灯火在她深红的眼瞳中明明灭灭。
“观火?不……”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弧度,带着一丝冷冽,一丝期待,更有一丝深藏于风尘之下的锋芒。
“既然舞台的幕布已被拉开,身为吉原最负盛名的花魁,怎能缺席?……”
她转身,将未吸完的烟管轻轻磕在窗沿,火星溅落,瞬间熄灭。
吐出最后一口烟,继续说道:
“妾身也是在吉原生活了很多年的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是她真有这个实力把‘蛇头’除了,老娘肯定愿意服侍她。哼!”
吉原的街道,即使在夜里也从未真正沉寂。
然而,当“百岐阁”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被两名魁梧的护卫缓缓推开时,一种异样的、近乎凝滞的寂静,如同涟漪般从中心扩散开来。
所有的喧嚣——游女的娇笑、客人的划拳、三味线的弹拨——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无数道目光,带着痴迷、敬畏、渴望与嫉妒,齐刷刷地投向门内那道即将现身的光源。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列垂首碎步的年幼见习游女,她们手持精致的牡丹灯笼,昏黄的光晕为即将登场的主角铺就了一条光之路。
随后,是数名身着匹配和服、负责搀扶与护卫的“新造”少女。
然后,她出现了。
“朝花”。
今夜的她,但她其实是分身,身着极致奢华的黑留袖振袖,以暗红色为底,上用金丝银线绣满了盛放的重瓣彼岸花与翩跹的蝴蝶,衣摆拖曳,如同将暗夜与燃烧的血液一同披在了身上。
墨黑腰带在身后结着华丽的太鼓结,缀以流苏。棕红色的长发梳成繁复的“立兵库”发髻(ps:丑死了,我其实不想这样写的),点缀着珊瑚、珍珠与玳瑁制成的发簪,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那张容颜,像是抹了白浆糊,勾勒出古典的精致,樱唇一点,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微微上挑、仿佛能洞悉世情的深红色眼眸,带着一丝慵懒,一丝疏离,以及一抹若有若无的、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般的兴味。
她足蹬高达二十厘米的三齿木屐,鞋底束缚着象征花魁尊严的贞操带,这使得她每一步都必须极其缓慢、稳重,形成了花魁道中独有的、如同云上漫步般的“内八文字”步态。
步步生莲,摇曳生姿,极尽优雅,也极尽傲慢。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这身价值连城的行头,亦非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而是她身后——那并非装饰,而是真实存在的、蓬松而灵动的九条棕红色狐尾,如同孔雀开屏般在她身后缓缓摇曳,昭示着她绝非人类的身份。
以及她头顶那对同样毛色、微微颤动的狐耳。
她没有看任何人,深红色的眼眸平视着前方,仿佛周围的众生皆如蝼蚁。
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形的威压。
队伍开始缓缓前行。
灯笼引路,新造搀扶,“朝花”迈着缓慢而极有韵律的步伐,行走在吉原的中央大道上。
木屐敲击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咔、咔、咔”的清脆声响,在这片因她而陷入奇异寂静的区域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尖上。
两侧的围观的游女与客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甚至有人下意识地躬身行礼。
这就是吉原的绝对王者,“只卖艺不卖身”的传说,“朝花”花魁的道中。
“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移不开眼睛呢。”
一个浪人模样的男子喃喃自语,眼神痴迷。
“嘘!小声点!惊扰了朝花大人的道中,你想死吗?” 同伴连忙拉住他,低声警告。
“朝花”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
她的目光,似乎漫无目的地扫过街道两旁灯火通明的扬屋与引手茶屋,但若有人能仔细看,会发现她那深红色的瞳孔深处,焦距并未停留在任何具体的景物上,而是仿佛穿透了这吉原的奢靡与喧嚣,投向了更远处——那“蛇之阁”所在的方向。
她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标志性的、慵懒而神秘的微笑。
然而,在那微笑之下,一丝极淡的、如同冰刃般锐利的期待,悄然闪过。
与此同时……
满月和有希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轻烟,在吉原边缘连绵的屋顶上无声疾行。
湿滑的瓦片和弥漫的雨雾对她们而言仿佛不存在任何阻碍。
下方街道上,属于吉原的喧嚣与奢靡如同沸腾的潮水,蒸腾而上。
就在她们即将越过一道屋脊,更加靠近“蛇之阁”所在的区域时,下方街道上骤然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将所有杂音都吸附进去的寂静。
紧接着,是一种极有韵律的、清脆的木屐声,以及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惊叹与敬畏的抽气声。
满月和有希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隐在屋脊的阴影后,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吉原最宽阔的中央大道上,一支极尽奢华与排场的队伍正缓缓前行。
年幼的见习游女手持牡丹灯笼引路,数名“新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队伍中央那位光彩夺目、步态独特的身影。
“这tm是什么鬼不鬼、人不人的?”
满月紧锁眉头,开口骂道。
“那是……‘朝花’的花魁道中。”
有希压低声音,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真是……无论看多少次,这排场和气势都让人……呃,印象深刻。”
她也注意到了那过于繁复的发髻和厚重的妆容,但不得不承认,那种凌驾于整个吉原之上的气场是真实不虚的。
满月的紫瞳则微微眯起,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位被称作“朝花”的花魁身上。
她的视线首先被那九条真实不虚、悠然摇曳的棕红色狐尾所吸引,然后是那张在纯白色覆盖下依旧能看出绝伦轮廓的脸,以及那双……深红色的、带着慵懒疏离,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
“这就是莲雨说的那个‘朝花’啊……”
满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指尖轻轻敲击着身下的瓦片,
“九尾狐?呵,不过……”
她撇了撇嘴,小声补充道,
“这发型和妆面……审美真是一言难尽,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好丑的造型啊,要是我家残月敢弄成这样,我非得把她按进水里好好洗洗不可。”
有希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稳住笑了出来。
她有时候真的跟不上这位家主的思路,在如此紧张的行动前夕,她关注的焦点居然是对方的妆容?
“家主,我们现在……”
有希提醒道,她们的目标是“蛇头”,而不是围观花魁游街。
“我知道。”
满月收回目光,紫瞳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过,你看下面的人群。”
有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由于“朝花”的道中,整个吉原中央大道几乎被围观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位绝世花魁所吸引,无论是明处的护卫还是暗处的眼线,此刻的警惕心都降到了最低。
“完美的掩护,不是吗?”
满月轻笑一声,
“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位‘明月’吸引,我们正好浑水摸鱼,更轻松地接近‘蛇之阁’。走吧,有希,我们下去,混进人群里。”
“混进人群?”
有希一愣,她们这身便于夜行的装束在灯火通明的吉原街道上岂不是更显眼?
莲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随手从忍具袋里拿出两顶最常见的市女笠。
一种宽檐斗笠,常用于遮阳或避雨,也常用来遮掩面容。
递了一顶给有希。
“戴上这个,低头,跟着人流走。现在没人会注意两个戴着市女笠的‘普通’游客。”
有希接过市女笠,心中不得不佩服满月的随机应变。确实,在花魁道中的吸引下,她们这点伪装足以蒙混过关。
两人轻盈地从屋顶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入一条僻静的小巷,随即戴上市女笠,压低帽檐,自然地汇入了朝向队伍涌动的人流中。
她们刻意收敛了气息,步伐也变得与周围被美色所惑的町人浪客无异。
人群中弥漫着兴奋与痴迷的气氛。耳边充斥着对“朝花”美貌与风姿的赞叹,以及对那九条狐尾的好奇与敬畏。
“朝花大人真是每次见都如同神女临凡啊……”
“听说至今无人能一亲芳泽,连那位‘蛇头’大人都……”
“嘘!不想活了?敢议论朝花大人和蛇头的事!”
满月和有希默不作声地随着人流移动,目光却在市女笠的遮掩下,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蛇之阁”方向的地形与守卫分布。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穿过人群最密集的区域时,前方那支缓慢行进的花魁队伍,竟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原本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的人群,也因此被迫停滞,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满月和有希被迫停在了距离队伍仅隔数米的地方。
更让满月心中一凛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带着探究意味、若有实质的视线,穿透了人群与面,精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微微抬起市女笠的帽檐,恰好对上了那双深红色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漩涡的眼眸。
“朝花”不知何时微微侧过了头,目光越过了簇拥着她的“新造”和护卫,越过了无数痴迷仰望的面孔,直接锁定了人群中戴着市女笠的满月。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慵懒而神秘的微笑,但那双眼睛里,却分明闪过一丝极淡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般的光芒。
她的目光在满月身上停留了大约两息的时间,然后,那涂着艳红口脂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随即,她若无其事地转回头,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视只是无意中的一瞥。
队伍再次缓缓启动。
然而,满月却站在原地,市女笠下的紫瞳微微眯起。
“有希……”
她低声对身旁同样察觉到异样的有希说道,“我们被注意到了。”
有希的手瞬间按上了“风切”的刀镡,身体紧绷:
“是暴露了吗?要不要……”
“不像。”
满月摇了摇头,回想着“朝花”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没有敌意,至少现在没有。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是‘打招呼’。”
有希心想着:
‘这个“朝花”,果然不简单。她显然感知到了满月身上那非同寻常的气息,即便在人群中和市女笠的遮掩下。’
“看来,我们的行动,未必能完全避开这位‘吉原的明月’了。”
满月低声自语,紫瞳中闪过一丝兴奋与警惕交织的光芒,
“不过,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走吧,有希,目标不变,去‘蛇之阁’。我倒要看看,这位花魁小姐,到底是想隔岸观火,还是……也想下场玩一把。”
两人不再停留,趁着人群因队伍重新移动而再次产生的空隙,迅速脱离主干道,拐入了一条通往“蛇之阁”后巷的阴暗小路。
而在那缓缓前行的花魁队伍中,“朝花”分身依旧保持着完美的仪态,深红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无人能察的笑意。
‘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力量,带着月亮的沉寂与毁灭……还有一丝熟悉的,令人不悦的‘半神’味道……呵呵,竼恩维,你的麻烦,似乎比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有趣呢……’
她依然在“明月阁”顶上,轻轻吸了一口烟管,吐出一个个圆润的烟圈,看着它们在吉原潮湿的夜空中缓缓上升、变形,最终融入那片被欲望与阴谋笼罩的黑暗。
“这场戏,妾身可是越来越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