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偏厅的走廊幽深而安静,只听得见几人木屐踩在光洁地板上的轻响,以及窗外愈发急促的雨声。
方才茶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被暂时隔绝,但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好奇与审视的张力,依旧在残月的几位堂兄弟姐妹之间弥漫。
御前紫苑快走几步,与残月并肩,那双带着傲气的紫色眼眸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残月,尤其是在她那对雪白狐耳和身后蓬松的狐尾上。
“‘月姬’堂姐,”
虽然两人是同岁,但从残月父亲给残月定的出生日期来看的话,残月是比紫苑大的。
紫苑顿了顿,看了眼她旁边并肩的满月,继续道,
“您和这位……满月家主,真是形影不离呢。这枚戒指好生别致,是从平安京带来的新款吗?在江户可没见过这样式的‘友谊象征’。”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字语行间里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几乎不加掩饰。
残月深红色的眼眸微微一转,视线轻飘飘地落在紫苑身上,非但没有松开满月的手,反而将戴着戒指的手优雅地抬起,故意让那枚花戒在光线映照下更显妖异。
“哦?这个吗?”
残月的声音带着一种阴阳的意味,
“这是满月送我的‘婚戒’。在我们平安京,相爱之人互赠信物,约定终身,是很寻常的礼节。怎么,江户的风俗……竟如此闭塞,连这都不懂吗?”
她微微歪头,狐耳随之轻轻一颤,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疑惑,仿佛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乡下来的野丫头。
紫苑的脸颊瞬间涨红,被残月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噎得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残月会如此直接地承认,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常识”来反讽自己。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跟着她一起凑过来的兄长宗霖,却发现宗霖正盯着那枚戒指,表情微妙,像是在憋笑,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御前秀岚,那位气质阴柔的少年,此刻倒是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目光在残月、满月和那枚戒指之间来回逡巡,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甚至喃喃低语:
“约定终身……平安京的风气,果然比江户开化许多啊……”
这时,紫苑似乎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点,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恼怒,嘴角扯出一个假笑:
“原来如此,是‘婚戒’啊……真是失敬了。只是没想到,堂姐的……嗯,‘喜好’如此独特。毕竟,在我们江户,女子终究还是以温婉贤淑、侍奉未来的夫君为荣。像堂姐这般……强势,又选择了一位如此‘特别’的伴侣,还真是……特立独行呢。”
她的话里藏着绵里藏针的嘲讽,暗示残月不符合传统女性规范,并且性取向“异常”。
残月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风吹铃铛,清脆却带着冷意。
她松开满月的手,向前微微倾身转头,深红色的眼眸直视着紫苑,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小心思。
“温婉贤淑?侍奉夫君?”
残月语气里带着阴阳般的嘲弄,
“紫苑堂妹年纪轻轻,思想却像是从几百年前的土堆里爬出来的老古董呢。难道江户御前家的女子,人生的价值就只剩下依附于一个可能平庸无能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被支配着吗?”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一旁面色不太自然的宗霖,继续用那气死人的阴阳语调说道:
“至于我的‘喜好’和‘选择’……就不劳堂妹费心了。毕竟,与其关心别人同床之间的事,不如先操心一下自己。看堂妹对这男女之事如此‘精通’且‘向往’……”
残月的视线故意在紫苑身上打量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恶劣的笑意,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贵族式的、冰冷的侮辱:
“莫非……堂妹至今仍是处女之身,却已心痒难耐,开始幻想被未来夫君‘欺压’的滋味了?还是说……你其实早已暗中效仿吉原的游女,有了不少不能宣之于口的‘经验’,所以才对我与满月之间光明正大的感情如此……愤愤不平?”
“你——!!”
紫苑猛地停下脚步,手指着残月,气得浑身发抖,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羞愤和难以置信。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堂姐,言辞竟然如此犀利、如此……不知羞耻!直接攻击她的贞洁和品行!在江户上流社会的社交语境中,这几乎是撕破脸的指控。
“呦呦呦∽生气了呢,”
残月也停下了,微笑着看着鼓起脸,红温的紫苑,继续嘲讽道:
“紫色小河豚。”
“堂妹!你胡说八道什么!”
宗霖终于忍不住出声呵斥,试图维持长兄的威严,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秀岚则尴尬地别开脸,假装研究旁边挂着的风玲与晴天娃娃。
“别吵架。”
茜说道,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似乎在快速记录着这场交锋。
最小的樱铃睁着大眼睛,完全听不懂堂姐、堂兄们在吵些什么,只觉得气氛可怕。
满月自始至终都悠闲地摸鱼,仿佛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唇枪舌剑与她无关。
眼看着紫苑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残月却说不出完整的话,场面瞬间凝固,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
“残月。”
满月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并未提高声调,只是轻轻唤了一声,目光扫过残月,带着一丝淡淡的制止意味。
残月立刻收敛了脸上那抹恶劣的笑意,如同被抚顺了毛的狐狸,虽然眼神依旧傲娇,却乖巧地不再乘胜追击,反而更紧地搂住了满月的手臂,仿佛在宣示自己的“正当性”。
满月这才将目光转向气得几乎要晕厥的紫苑,语气依旧平淡,却比残月那带着刺的慵懒更令人感到压迫:
“紫苑小姐,言语如刀,还望慎用。残月年纪尚小,若有失礼之处,我代她致歉。”
她对着紫苑前倾身体,轻轻鞠躬,礼节无可挑剔,但任谁都听得出那“代她致歉”背后毫无诚意的维护。
一句“年纪尚小”,更是将紫苑置于被小辈言语击溃的尴尬境地。
紫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发白。
她死死瞪着两人,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宗霖的呵斥并未能平息她的怒火,反而像添了一把柴。
“好了,都住口。”
一个冰冷的声音插入,并非呵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一直沉默跟随,脸色同样不好的有希。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
“带路。或者,你们想让志乃家主和赤羽夫人亲自来看看这场闹剧?”
有希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紫苑的气焰。
她可以跟残月争执,却不敢在明显压抑着怒火的有希和涉及母亲与家主威严的事情上造次。
她狠狠瞥了残月一眼,扭过头,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再说话。
宗霖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僵硬地重新迈步:
“这边请。”
经过这个小插曲,前往偏厅的路上再无人说话,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
只有木屐声和雨声交织,以及茜偶尔推眼镜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偏厅比之前的茶室小一些,布置同样精致。
侍女早已备好茶点和温热的抹茶,众人沉默地落座,无形的隔阂与尴尬弥漫在空气中。
满月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悠然自得地品尝着茶点,甚至还评价了一句:
“嗯∽这里的樱饼味道倒是不错,豆馅比平安京的甜一些。”
残月依偎在她怀中,小口啜着抹茶,狐尾轻轻摆动,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的不是她,但还是不愿意开口的开口,对满月不满的说道:
“喂——,怎么只顾着自己嘛。”
宗霖几次想开口,试图挽回一些局面,或者说探查些情报,但看到满月那副摸鱼疏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却又对周遭毫不关心的模样,以及残月明显拒绝交流的姿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秀岚则一直偷偷打量着满月和残月,尤其是她们之间那种自然而亲昵的氛围,眼中好奇更甚。
紫苑坐在角落,脸色依旧难看,不时用眼如刀般刮向残月。
茜则取下眼镜,拿出了一张丝绸,开始低头擦拭眼镜,动作缓慢,跟满月一样,在摸鱼。
樱铃小口吃着糕点,大眼睛怯生生地在几位看起来很不高兴的兄长姐姐之间逡巡。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约五分钟。
终于,一名侍卫在门外恭敬禀报:
“报,志乃家主请诸位前往拍卖会场。拍卖会即将开始。”
众人站起身。
宗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诸位,请随我来。拍卖会场设在黑猫黑市里的‘黑猫造藏’,是城内堪比‘花咲阁’,江户第二大的别。”
一同再次穿过曲折的回廊,气氛依旧沉闷,雨似乎小了些,但天色愈发昏暗,已是黄昏时分。
“黑猫造藏”位于江户城建筑群的一处较高位置,是一座独立的、拥有巨大占地的大别墅。
一行人离开压抑的天守阁,乘坐御前家安排的、更为宽敞华丽的轿辇,向着上城町区的“黑猫造藏”行去。
轿辇内,气氛依旧微妙。
残月紧挨着满月坐着,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满月的小腿,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打湿的繁华街景,似乎还在为方才与紫苑的争执以及那桩令人不快的婚约而耿耿于怀。
有希则如同石雕般端坐,翠绿眼眸低垂,手始终按在“风切”的刀镡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满月却在闭目养神……
御前家与赤羽家的联合、那枚作为诱饵的欧泊、志乃与魔女竼恩维的真正意图……这一切都指向今夜这场拍卖会,绝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财富游戏。
“到了。”
宗霖的声音从轿辇外传来,打破了沉寂。
轿辇停稳。当满月一行人踏出轿辇时,即便见惯了江户的奢华,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微微侧目。
“黑猫造藏”在黑猫黑市的中心,也只是跟“猫乃屋”相隔了数条街道。
这是一座巧妙传统的、充满大和风的宏伟别墅。
双开木拉门的上方,悬挂着七蒲家特有的、以猫为剪影的家纹,在黑夜里散发着暖黄而神秘的光晕。
衣着华贵的商人、姿态傲然的武士、妆容精致的贵妇、以及一些气息隐晦、身份不明的异乡人士,正手持烫金请柬,在侍者的引导下,通过严格的身份核查,步入木拉门后,玄关居然摆放着沉重、镶嵌着铜质猫头的浮雕。
空气中弥漫着香料、香水、雨后湿土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金钱与权力的躁动气息。
“不愧是七蒲家经营的,排场不小。”
紫苑低声评价,目光扫过门口那些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护卫,其中显然混入了御前家和赤羽家的好手。
“难道……奈月那小丫头,又是这里的头儿?打理得居然还是那么井井有条。”
残月也稍稍收敛了情绪,打量着周围,狐耳敏感地捕捉着混杂的人声与远处传来的、作为背景的雅乐。
宗霖上前,出示了御前家的令牌,守卫立刻躬身行礼,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内厅。
踏入“黑猫造藏”的内部,更是别有洞天。
挑高的大厅穹顶绘制着精美的浮世绘,描绘着猫又、狐妖等百鬼夜行的场景,却又在细节处点缀着南蛮风格的玻璃彩窗与水晶吊灯,光线透过,折射出迷离梦幻的光斑。
大厅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拍卖台,铺着墨色的地毯。
四周环绕着铺着的榻榻米,每一个方格上都放了一个蒲团坐垫,此刻已坐满了大半,低声交谈着,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二、三层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垂着竹帘或薄纱的、仅用屏风隔断的雅间,为不愿露面的贵客提供绝佳的视野与私密,其中一间还冒着袅袅青烟。
这些不属于同时期的物件,全都来自E.W.C魔法部提供。
侍者将他们引至二层正对拍卖台的一间最为宽敞、视野最佳的开放式雅间。
雅间内陈设极尽奢华,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摆放着软榻、矮几,矮几上已备好精致的茶点与清酒。
透过垂下的珠帘,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拍卖会场。
他们刚刚落座,雅间的门被轻轻拉开,一个小小的、穿着樱色振袖的身影灵活地钻了进来。
“满月∽!大家……”
奈月仰着小脸,雪白的猫耳因兴奋而微微抖动,粉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呜∽你真的来啦喵!我就知道这种热闹你们肯定不会错过喵!但也要注意‘观察’和‘多多找我吃饭’喵!”
奈月其实是因为自己被之前关于“血神祭”祭品的选人这件事而感到害怕,只能尽可能让满月待在自己身边。
她凑到满月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不过……您为什么是跟着‘这帮人’来的?不应该是……敌对关系吗?……还有,我总觉得今晚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喵。来了好多生面孔,而且魔女会的人也来了不少,守在会场各处。那个压轴的‘烈日流金’,真的有那么大吸引力吗?”
内部已被布置成拍卖场的样式,前方设有展示台,后面是数排座椅,已经有一些收到邀请的江户名流、富商提前入场,低声交谈着。
空气中弥漫着熏香、脂粉和一种隐约的兴奋感。
满月听着奈月的担忧,目光顺着楼梯向三楼看去,那儿,珠帘摇曳,光影迷离,更深的阴影与帷幕之后,仿佛有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无声地俯瞰着下方这幕由财富、欲望与阴谋交织而成的场景。
满月伸手揉了揉奈月的脑袋,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可别又把这弄塌了,我们又不是来拆迁的。有没有吸引力,要看它背后藏着什么。小奈月,今晚你可要打起精神,看好你的场子。”
“嗯!放心吧喵!”
奈月用力点头,粉色猫尾高高翘起,
“我已经加派了人手,绝不会让任何人在这里闹事……呃,至少不会闹得太大!”
她似乎想起了“花咲阁”的惨剧,连忙补充了一句。
满月伸手,自然地揽过奈月的纤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在她紧绷的脊背上轻轻抚过,如同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猫。
奈月笑了一声,顺势将头靠在她肩上,尾巴开心地扫过榻沿。
但在“黑猫造藏”三层,这里没有点灯,唯有窗外透入的、被雨幕模糊的江户灯火,勾勒出两个静默的身影轮廓。
槐名竼恩维立于栏杆旁,褐色的眼瞳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如同潜伏的夜枭。
她今夜为了不引人注目,换了一件灰色的和服,取代了往日的魔女装束,并且把戴在头上的大帽子给摘下,向上盘起长发,束在脑后,用三、四根银色花簪固定,戴上了几朵精致的百合花花饰固定,耳戴镶嵌黑珍珠银坠,颈佩嵌有黑曜石泪滴式的纤细银项圈。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极其淡薄的、如同雨后苔藓般的气味——那是她在贵重场合出席惯用的香水,名为“冥府之息”,由枯萎的蕨类、陈年檀木和一丝奇异的、来自极北之地的龙涎香调制而成,气味独特而具有极强的辨识度,这一瓶在魔女圈子里卖得贵到吓死人的“冥府之息”,她却还能当洗澡水用。
在竼恩维身侧稍后,御前志乃垂手而立,这位平日里威严的代理家主,此刻在魔女身旁却显得格外恭谨,甚至……卑微。
她的目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死死锁定在二层满月一行人所在的雅间,尤其是那个正亲昵地揽着七蒲奈月的银发身影。
“她来了,”
志乃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比预想的更从容,甚至还有点玩味。”
“意料之中……”
竼恩维的声音慵懒而沙哑,仿佛刚从一场悠长的梦境中醒来,
“若她连这点胆色都没有,也不配成为搅动棋局的‘变数’。”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栏杆,眼神目不转睛盯着那亲密的两人。
“看她们多么亲密……我们的‘月姬’大小姐,似乎并未因方才的龃龉而影响心情。倒是你,志乃,你的心乱了。她难道问过你关于‘血神祭’的事情了吗?”
志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没、没有,只、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纵容她们至此?甚至允许七蒲家这小丫头继续掌管此地?这无异于将我们的计划暴露在她们眼皮底下!”
“暴露?”
竼恩维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空洞,
“何为明,何为暗?当灯光足够耀眼,阴影才会愈发深邃。让她们看,让她们猜,让她们自以为掌握了主动……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更何况,”
她的目光转向拍卖台,那里,侍者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盖着深紫色绒布的展示柜搬上中央,
“饵已经放下,鱼儿也已入网。重要的是,谁能咬住钩,以及……最终收线的是谁。那枚‘烈日流金’……”
竼恩维的眼中闪过一丝气愤与忌惮交织的复杂神色,
“你们竟真舍得拿出它。千岁那个女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赤羽鹤白的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或是……换取更大的利益,”
志乃的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她们想借此试探满月的底线,挽回赤羽家的颜面,甚至……重新划分未来的势力版图。而对我们而言,它则是点燃这场盛宴最好的柴火。”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是满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探究,恰好传入三楼这个特殊的包厢:
“说起来,志乃家主的姐姐,夜乃家主……自我们抵达江户以来,似乎一直未曾得见?听闻她身体抱恙,在此等盛会之下,作为家主的她也不便现身么?还是说……江户御前家,已全然由志乃家主与……‘幕僚’代劳了?”
满月的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锋芒,却让志乃瞬间绷直了脊背,脸色难看至极。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直指她权力来源的正当性,以及夜乃下落不明的尴尬处境。
竼恩维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
她抬手,止住了志乃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反驳。
“告诉她们,”
竼恩维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夜乃家主需要绝对的静养,不宜见客。至于江户御前家的事务,志乃家主自有决断,不劳平安京的客人费心。”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楼下,看着满月那副慵懒中带着笑容的侧脸,褐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近乎愉悦的算计。
“看,她已经开始试图揭开帷幕了……很好。让这场游戏,再热闹一些吧。”
志乃强压下怒火,对着阴影处鞠躬,退了下去传达指令。
而在一楼大厅的入口处,灯光未曾完全照亮的角落,刚刚抵达的森川夜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被雨丝打湿的魔女袍和歪掉的帽子。
她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装有千寻焦黑帽子的布包,淡奶油色的眼眸紧张地扫视着这金碧辉煌却又暗藏危机的拍卖场。
“哇——!好、好多人……”
她小声惊叹,下意识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当感应到到二层雅间里满月、残月以及奈月时的法力气息,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因感受到空气中那些混杂的、强大的、甚至充满恶意的魔力波动而缩了缩脖子。
“千寻……我好像,又来到不得了的地方了……”
她喃喃自语,将怀里的布包抱得更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像个真正的客人一样,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坐下,心中默默祈祷今晚能平安度过,至少……别再撞坏什么东西了。
拍卖师已然登台,清脆的钟声响起,预示着这场注定不会平静的“异宝拍卖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向了那灯光汇聚的展台,以及那即将揭晓的、名为“烈日流金”的欧泊,它所引发的,将是欲望的角逐,也是风暴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