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站在那里，完全暴露在空地之上。
高耸的古树，窒息的薄雾，还有周围古族子弟们惊恐的尖叫，所有的一切都褪色，变成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
在他的感知里，只剩下两样东西清晰得可怕：一是倒在地上，身下渗出鲜血的李若冰；二是那座山一样的怪物，正缓缓将它那没有眼睛的头颅，转向自己。
【完了，全完了，暴露了。】
【但总不能看着她死吧？】
【这冰块脸虽然烦人，但也是为了保护我才……靠！】
恐惧是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但一股更灼热、更狂野的情绪，正烧遍他的四肢百骸。
噬界蠕虫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个新的、微不足道的目标。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那声音在地底深处共鸣。它抬起一只前肢，那怪异的附肢上长着能轻易撕裂钢铁的利爪。
利爪挥了下来。
目标是李若冰一动不动的身体。那是带着鄙夷的最后一击，要将这只烦人的小虫子彻底碾碎。
“不！”
洛璃的尖叫响起，但她太远了，体内的能量在刚才的对耗中已经所剩无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林凡没有思考，他也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自己动了。
【来不及了！】
一股深埋在他意识之下，被他一直压抑着的本能，一种他与生俱来的连接，在此刻轰然爆发。
一抹微弱的金色光芒，在他瞳孔深处闪烁。
他脖颈和手背上露出的皮肤，瞬间浮现出繁复的暗金色图纹。那不是刺青，而是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符文，如同活着的电路，在他身体表面流淌，搏动着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轰！
一股无形的威压，神圣而浩瀚，以他为中心猛然炸开。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冲击。这是一种“存在”层面的碾压，一种来自更高维度，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空气似乎都为此臣服。森林里狂暴的能量瞬间静止。古族子弟们恐惧的呜咽戛然而止。
噬界蠕虫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只挥下的利爪，堪堪停在李若冰头顶不到一米的地方。
这头连S级攻击都能硬抗的怪物，开始发抖。一声低沉、尖锐的哀鸣从它布满獠牙的巨口中挤出，那是纯粹的、源于本能的恐惧。就像老鼠，见到了真龙。
【这……这是什么？】
【身体好烫！绫罗？是你的力量？别啊，这个时候出来我怎么解释！】
林凡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正贯穿自己。这感觉很熟悉，是他变身的前兆，但这一次完全不同。它没有改变他的形态，而是直接涌入了他自己的身体，把他当成了力量的管道。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与狂喜的交织中尖叫。
他没有时间去理解这一切。
怪物被震慑住了，但这仅仅是一瞬间。
他看到了机会。
他猛地向前冲去。
他不再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少年。他的每一步都精准无比，身形快得带出残影，脚下的地面因承受不住力量而寸寸龟裂。
《万法不侵琉璃身》。
他一直在修炼的，那套用于防御和续航的功法，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起来。能量没有在体表形成护盾，而是向内压缩、凝聚，尽数灌入他的右拳。
他的拳头亮了起来，不是C级异能那种微光，而是与他皮肤上符文同源的，纯粹的金色神辉。
他冲到了怪物巨大的头颅前。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孔，是一片由厚重甲壳组成的面甲，但在他此刻的感知中，甲壳的接缝、结构的弱点、细微的瑕疵都清晰可见。
他瞄准了怪物下颚下方，一处神经节点的汇集之处。
他一拳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结实的“噗”声。
但这一击的力量，无可抵挡。
重达数百吨的噬界蠕虫，竟然被这一拳的力量打得双足离地。它庞大的身躯向后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了十几棵合抱粗的古树，最后重重地砸在一面矮崖上，撞得山石崩飞。
它躺在那里，身体抽搐，坚硬的头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森林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还清醒着的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
他们看见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站在怪物刚才所在的位置。他皮肤上的金色符文闪烁了最后一下，便隐没不见。他双眼里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那股借来的神性，消失了。
紧随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反噬。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全身的力量在瞬间被抽干。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他向前一软，栽倒在湿润的苔藓地上。
【好累……眼皮好重……】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洛璃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
她没有去看那头倒下的怪物。也没有去管那些幸存的族人。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刚刚倒下的少年身上。
她脸上那种玩味的笑容消失了。那种精于算计的媚态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人的狂热，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恍然大悟，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占有欲。
她动了。
身影一闪，她已经出现在林凡身边，单膝跪下。她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出，却不是去扶起他，而是将手掌，轻轻贴在了他的后心。
她闭上了双眼。
一股微弱的、残留的温热感，属于那神圣力量的痕迹，顺着她的掌心流入她的感知。这股能量，和她之前从林凡身上感应到的一样，但却纯粹了千倍，强大了万倍。
那是属于“神”的能量。
“原来……是这样……”她用嘶哑的声音喃喃自语，“你不是代言人……你就是‘源头’本身……”
【你……你别过来啊！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普通人……】
林凡的意识正在远去，但他感觉到了她的触碰，听到了她疯魔般的低语，一股新的恐慌在他彻底陷入黑暗前涌了上来。
空地的另一头，李若冰挣扎着撑起了身体。
她的手臂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嘴角还挂着血迹。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发颤，但这远不及她脑海中的惊涛骇浪。
她看到了全部。
她看到了那金色的符文。她感受到了那股绝不会认错的神圣威压。那和“神谕少女”第一次降临时，一模一样。
她奉命保护的那个少年，那个笨拙又胆怯的C级异能者，刚刚，释放了属于“神谕少女”的力量。
不是信物，不是神谕。是力量本身。
她那建立在逻辑、报告和能量等级评估之上的，刻板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所有的一切，那些不合常理的“意外”攻击，他总在关键事件现场的“巧合”……全都串联起来了。那个答案荒谬得不可思议，但却是唯一能解释一切的答案。
她望着林凡不省人事的样子，又望向跪在他身边，神情狂热的洛璃。一股全新的、凌驾于伤痛之上的使命感，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一声愤怒的咆哮从远处的崖壁传来。
噬界蠕虫，动了。
它的头颅虽然淌着血，甲壳也出现了裂痕，但这头上古异兽远没有死。它被彻底激怒了。
“封印还没完全破除！它要恢复了！”一名洛家长老绝望地大喊。
洛璃猛地站起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林凡前面。她的表情冰冷，充满了杀意。这头卑贱的古兽，竟敢伤害她的“发现”。
“李队长，还能动吗？”
李若冰踉跄着站稳，一只手捂住胸口。“可以。”
两个刚才还是竞争者的S级强者，此刻并肩而立。她们的目标空前一致。
林凡那搏命的一击没有杀死怪物，却做了更重要的事。他让怪物变得可以被伤害，并为她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它的弱点在头部和关节的内甲！”洛璃的声音清晰而锐利，“它的能量源正在被那股神性力量侵蚀，趁现在！”
无需更多言语。
李若冰仅剩的左手按在地面。气温骤降。比之前更凝实、更锋利的冰霜瞬间铺满战场，直指怪物的双腿。
洛璃的双手快得带出残影，结出繁复的法印。一条条比之前更粗壮、更凝实的紫色能量锁链，在空中生成。
最后的战斗开始了。但这一次，猎人们清楚地知道，她们的猎物，会流血。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被场中最强的两个女人不自觉地保护起来的，是那个彻底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昏迷不醒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