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通体漆黑，仿佛连概念都能吸收的匕首，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
嗡鸣声不大，却直透灵魂。
匕首表面，那些由林凡亲手描绘，用混沌星辉构筑的符文阵列，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散发出一种不属于三维宇宙的幽暗光芒。
【什么情况？这玩意儿还有自动激活程序？我刚造出来还没捂热乎呢，就要强制更新了？】
林凡的意识体在丹田里一个激灵。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柄悬浮在休养舱半空中的匕首。
就在指尖接触到匕首冰冷表面的瞬间。
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古老、更加宏大、也更加悲凉的意念，以那柄匕首为媒介，强行灌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没有再看到“无尽传承”那片知识的星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由无数记忆光影构成的历史长河。
他看到了。
他看到无数的“先驱者”，那些高维度的能量生命体，她们并非在与虚空进行战争。
而是在……修复。
她们穿梭于不同的维度，以星辰为材料，以法则为丝线，不断地修补着宇宙结构上的巨大“裂痕”。
虚空的入侵，并非主动的攻击，而是宇宙这艘大船，因为太过古老而出现的必然“破损”。虚空只是从破洞里渗进来的，冰冷致命的海水。
【我操……搞了半天，先驱者文明不是宇宙霸主，是……宇宙级物业维修队？】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下一个更加震撼的画面击得粉碎。
他看到了一道“封印”。
那是一道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描述，贯穿了整个已知宇宙的巨大封印。它不是由物质构成，而是由最底层的宇宙公理与法则编织而成。
无数先驱者，就如同围绕着堤坝飞舞的工蜂，前仆后继地将自己的本源能量，注入这道封印之中，维持着它的稳定。
而在封印的另一侧。
林凡什么也看不清。
那里是一片绝对的“无”。
但就是这片“无”，却透出一种让他的灵魂都为之冻结、为之战栗的，极致的恐怖。
仿佛那里囚禁着一个一旦挣脱，就能将整个宇宙连同“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彻底抹除的……东西。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克苏鲁看了都得摇摇头叫声大哥，然后连夜申请换个宇宙吧？】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古老誓约”。
那不是什么战斗盟约，也不是什么复仇誓言。
那是一份责任契约。
一份由先驱者文明，与整个宇宙的平衡法则，共同签署的，关于“守护这道终极封印”的，永恒的责任契约。
而绫罗，那份金色的意志集合体，就是这份契约的具现化。
先驱者们在漫长的修补工作中，逐渐走向衰亡。她们知道，单靠她们自己，已经无法再永远地维持住这道封印。
于是，她们将希望播撒向无数世界。
她们将守护者的基因，刻印进了无数文明的血脉之中，期待着后来者能够接过她们的火炬。
地球，人类，只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不是继承了什么亿万家产，我是继承了一笔还不完的宇宙级负债？】
【神谕少女不是遗嘱，是……债务转移协议书？我成唯一指定还款人了？】
一股凉意，从林凡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之前所有的激动，所有的豪情壮志，在看清了这份责任的真相后，都变成了一种能把人活活压死的沉重。
舰队失联，材料被劫，只是一个开始。
是那个被封印的“东西”，感知到了封印的守护者血脉在地球上出现了复苏的迹象，于是，它从封印的裂缝中，伸出了一根微不足道的小指头，企图将这颗刚刚发芽的种子，提前掐灭。
林凡的意识从那宏大的记忆碎片中挣脱出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手中那柄已经恢复平静的黑色匕首。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地球上这群最顶尖的人，必须明白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何等绝望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以“根源”的权限，连接上了“神谕议会”。
这一次，他没有召集任何人。
而是将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将那份关于“古老誓约”与“终极封印”的残酷真相，化作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直接推送给了所有核心成员。
……
天穹组织，最高指挥中心。
陈默正对着巨大的星图，调动着全球的资源，准备执行“根源”阁下那份“反击虚空”的宏伟蓝图。
他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昂与希望。
突然。
一股冰冷、浩瀚、充满了绝望与悲凉的信息，如同九天之上的冰河，轰然砸进了他的脑海。
“守护……”
“封印……”
“永恒的囚徒……”
“宇宙的债务……”
一瞬间，陈默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整个人瘫软在地。
“不……不是反击……是……续命？”
他那颗足以推演星际战争的超级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
之前那份重燃先驱者荣光的豪情，此刻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不是要去收复失地，他们只是接替了上一任狱卒的工作，去看守一个随时可能让整个宇宙都完蛋的，终极监狱。
“完了……”陈默失神地喃喃自语，“一切都完了……”
在某个古老的家族庄园深处。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跪在祖先的石碑前，虔诚地祷告，感谢先祖的指引，让他们等到了天命之人。
那股来自林凡的，冰冷的神谕，降临了。
老者身体剧烈地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石碑最顶端，那句被家族传颂了数千年，却无人能解其真意的古老箴言。
“星辰为锁，血脉为钥，直至万物归墟。”
他一直以为，这是预言他们家族将在某一天，执掌星辰，开启辉煌。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预言。
这是一道诅咒。
一道刻在他们血脉里，永世不得解脱的，关于“守护”的诅咒。
他们的祖先不是什么伟大的守护者后裔。
他们是……狱卒的后代！
“噗——”
老者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李若冰的分析室里。
她刚刚将自己的任务目标，从“分析”，改成了“追随”。
那份神谕，便降临了。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庞大的信息流在她的意识中流淌，没有引起任何情绪上的波澜。
因为她的世界观，早已被前两次的神谕，摧毁得一干二净。
她只是冷静地，将所有的信息，转化成了一个个冰冷的，令人绝望的词条。
【威胁来源：未知宇宙级囚犯。】
【我方身份：继任狱卒。】
【任务目标：拖延宇宙毁灭时间。】
【成功率：趋近于零。】
她走到分析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蔚蓝的天空。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一直致力于用科学和逻辑去守护这个世界。
但现在她才发现，她所守护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随时可能崩塌的，巨大的谎言之上。
地球的和平，人类的文明，不过是那座宇宙监狱，偶然没有漏水时，短暂的平静罢了。
她抬起手，一朵冰晶莲花在她的掌心缓缓绽放。
“原来……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吗？”
林凡的这一次神谕，没有带来希望，没有带来震撼。
只带来了最纯粹的，最深沉的，足以压垮任何文明的……绝望。
他成功地，将自己肩上的压力，分摊给了每一个人。
【很好，现在大家一起失眠了，压力均摊，人人有份。】
【陈默那老狐狸，这下该知道，我找他要的那点材料，根本不是大出血，而是连买个创可贴都不够了。】
林凡的意识回归本体，心中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是“共主”。
他是那个执掌着“钥匙”的人。
他是这个新上任的，总狱卒长。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息，在离开他身体的瞬间，化作了点点黯淡的星辉，消散在空气中。
他将意识沉入丹田，对着那片因为他窥见了真相，而显得有些黯淡的金色海洋，用一种前所未有平静的意念，轻轻地说道。
【绫罗，看来……我们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了。】
良久的沉默。
那股宏大而古老的意志，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清晰的，近乎于“疲惫”的情感波动。
【是的……我的……共主。】
【所以，星辰母核的呼唤，不是测试，也不是邀请。】
林凡的意识，在自己的灵魂深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通电话，是在催我们……赶紧上岗交接工作，对吗？】
这一次，绫罗没有回答。
但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