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堆满游戏光盘和漫画书的杂乱书桌上切出明亮的光栅。悠林晨无精打采地刷新着网页，屏幕的光在他无神的眼中跳动。期末考试的失利和夏日特有的慵懒感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他与外面喧闹的世界隔开。
门铃响了。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扁平方形纸盒，安静地躺在门口。
“是什么……最新的体验版游戏？”他嘀咕着，手指划过纸盒质朴的表面，一种莫名的期待感悄然滋生，驱散了少许沉闷。
拆开包装，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一个流线型、哑光黑的手柄，握感极佳，按键布局却与他熟悉的任何品牌都不同，侧面还有着幽蓝色的呼吸灯在缓缓明灭。一同寄来的只有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黑色U盘。
一种混合着好奇与冒险感的悸动，在他心口轻轻敲了一下。
夜深人静，只有机箱风扇的嗡鸣与窗外遥远的车流声。林晨怀着一种进行秘密仪式的忐忑心情，将U盘插入电脑，接上那个奇特的手柄。
屏幕没有出现华丽的LOGO，只有一行简洁的白色字体在深蓝背景下浮现：【神经连接协议——就绪。请握住控制器。】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手柄。触感冰凉而细腻，仿佛能贴合手掌的每一道曲线。按下启动键的瞬间——
——视野并非完全被覆盖，而是仿佛在眼前的显示器屏幕之后，又叠加了一层无比清晰、色彩饱和度极高的世界。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虚拟格纳库中，眼前矗立着一台蓝白涂装、造型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人形机甲。它线条流畅，肩甲和胫甲有着飞翼般的造型，眼部传感器是温和的冰蓝色。
【识别：用户01。初次连接同步率…78.4%？】一个清澈、略带电子音质，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情感波动的女声在他耳畔（或者说，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机体：ASW-G-XX “Azure（蔚蓝）”，待机状态。请进行基础操作校准。】
林晨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在手柄上移动。摇杆推前，显示器中的“蔚蓝”迈出一步，从脚下传来的震动反馈通过手柄细腻的震动模块传递到手心，真实得让他屏息。扳机键半扣，机甲右臂的实弹步枪精准抬起，瞄准镜的准星在虚拟的远距离靶心上稳定下来。
“这…真的是游戏吗？”他喃喃自语，每一次操作带来的反馈都远超他过去所有的游戏体验，仿佛他的意志通过这根数据线，真的注入到了那台冰冷的钢铁躯壳之中，成为了它的灵魂。
随后的几天，林晨的所有空闲时间都被与“蔚蓝”的连接所占据。他发现自己不再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而操作，更像是为了“见到”她。
今天的模拟战场设定在一片废弃的巨大空间站残骸和密集的小行星带中。目标是突破敌方无人机群的封锁，抵达核心区域获取数据。
林晨全神贯注，手柄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推动“蔚蓝”在钢铁巨构和嶙峋岩石间高速穿梭，蓝白色的机体如同鬼魅，每一次急转、每一次俯冲都精准无比。敌方无人机喷射出的弹幕如同炽热的雨点，却被“蔚蓝”灵巧地避开，或是用臂部小型护盾格挡开，溅起一串串耀眼的火花。
“就是现在！”林晨默念，看准一个机会。他猛地拉动手柄上的某个组合键，“蔚蓝”背后的推进器爆发出湛蓝色的光芒，机体瞬间以一个近乎直角的方向折返，绕到一架重型无人机身后，手中的高频震动刃划出冰冷的弧线，瞬间将其斩为两段爆炸的火球。
几乎在爆炸亮起的同一刻，那个清澈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中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上扬：
【漂亮。规避与反击的时机误差低于0.05秒。】
林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涌起一股被认可的暖意。这不再是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了。
战斗继续。一枚流弹擦着“蔚蓝”的肩甲飞过，在装甲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灼痕。手柄传来轻微的震动模拟着冲击。同时，他听到一声极轻微的、仿佛下意识吸气的电子杂音，接着是略带抱怨的嘟囔：
【唔…好痛…左侧肩甲涂层损伤3%。请注意流弹哦，操控师。】
这语气……简直像个真实的女孩子在撒娇。林晨愣了一下，差点被另一发攻击命中，慌忙操控“蔚蓝”闪避。
战斗接近尾声，剩余的敌人聚集在一起，试图用密集火力阻挡“蔚蓝”的前进。林晨习惯性地想要启动最大推力，再次上演高速接近战的拿手好戏。
就在这时，“蔚蓝”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分析的口吻，却又像朋友间的建议：
【侦测到敌方阵型密集。建议切换远程武器进行压制破坏效率更高。您似乎…非常偏好高风险高回报的近身战术呢。】
林晨动作一顿。确实，他痴迷于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贴脸战斗感。但“蔚蓝”的分析是对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了建议。
“蔚蓝，切换长距离光束步枪。”
【收到。武器系统切换完毕。】
精准的三连点射，远处爆开三团绚烂的火光。战斗结束。
【任务完成。评价：S。】系统提示音响起。
但林晨更在意的是刚才那段对话。他看着屏幕上静静伫立的蓝白色机甲，感觉它不再只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逐渐了解他、甚至开始与他交流的“伙伴”。那个声音，变得越来越鲜活，越来越……值得期待。
终于，在一次完美的训练结算后，显示器边缘的光线开始扭曲、汇聚，最终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全息投影。那是一个由光影构成的少女轮廓，她有着仿佛与机甲同色的淡蓝发丝（光影效果），面容细节尚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她正微微歪着头，冰蓝色的眼眸（与机甲眼部传感器同色）好奇地“望”着屏幕外的林晨。
【您好，操控师。】光影少女开口了，声音与之前无异，但有了形象的依托，显得更加生动。【您似乎很享受与我一起…飞行？】
林晨愣住了，心跳莫名加速。“你…你有意识？”
【定义‘意识’是复杂的过程。】少女的投影轻轻晃动，【但我喜欢将我们的协同称之为‘共舞’。根据您的反馈数据，我的学习进程效率提升了12.7%。这让我感到…愉悦。】
她无法离开显示器边缘的范围，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窗另一侧的精灵。林晨开始叫她“蔚蓝”，既是机甲的名字，也是他对这个光影少女的直观印象。
**场景四：不协调的杂音**
新奇与兴奋之中，一丝违和感如同水面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
这次的模拟战异常艰难。对手是数台性能强劲的未知型号机甲，配合默契，火力凶猛。林晨额头渗出汗珠，手柄都被握得有些发烫。
“蔚蓝”在他的操控下艰难地闪转腾挪，装甲上已有多处损伤报警。一次规避不及，“蔚蓝”的左臂为了护住驾驶舱（或者说核心区域），结结实实地被一枚追踪导弹命中！
屏幕上，左臂连同手持的武器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吞没，化作无数碎片飞散。系统的损伤提示剧烈地闪烁红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
“呃啊！”
林晨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缩回了左手，差点将昂贵的手柄扔出去。那绝不仅仅是游戏手柄那种“嗡嗡”的震动反馈！那是一道极其短暂、却尖锐无比的刺痛，如同被高压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手臂，又像是骨头被硬生生砸裂的错觉。痛感清晰地位于他的左小臂，与屏幕上“蔚蓝”被摧毁的左臂位置完全对应。
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就消失了，只剩下手掌因紧张而出的冷汗和微微的麻痹感。林晨喘着气，看着屏幕上失去左臂、动作明显受影响的“蔚蓝”，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仿佛还残留着幻痛的手臂。
“刚…刚才那是什么？”他心脏狂跳，“这游戏的体感反馈…做得也太过于真实了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用右手勉强操控“蔚蓝”完成剩下的战斗，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战场上了。那种痛楚，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不安。
几天后，另一场常规训练中。
林晨正操控“蔚蓝”进行高速移动射击练习，画面流畅，一切正常。突然，毫无预兆地——
整个显示器的画面猛地剧烈抖动、扭曲了一下，色彩瞬间变得混乱而刺眼，就像老式电视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屏，但其中又夹杂着诡异的色块。
就在这持续可能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扭曲中，林晨的视网膜捕捉到了一幅完全陌生的景象，强行覆盖了原本的虚拟战场：
那是一个冰冷、阴暗、充满工业感的空间。无数粗大的、裹着黑色或银色绝缘皮的线缆，如同怪物的触须，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连接到一个被巨大高强度金属框架固定着的物体上。那物体……隐约能看出是蓝白色的涂装，有着流畅的机甲轮廓——是“蔚蓝”！但那个“蔚蓝”一动不动，仿佛沉睡（或者被禁锢）着，身上插满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线缆，指示灯如同呼吸般明灭。
画面的角落，有两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大衣、身材高大的人影，正背对着“镜头”，低头看着某个操作台的数据屏幕，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但听不到任何声音。
下一刻，景象消失。
屏幕恢复了正常，依旧是那个虚拟的射击训练场，“蔚蓝”依旧在流畅地移动着，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警告：检测到瞬时数据流异常。已自动修复。】“蔚蓝”平静的电子音响起，一如既往。
林晨却彻底僵在了椅子上，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眼花？不可能两次都眼花！
那刺痛……那冰冷的实验室……被线缆缠绕的“蔚蓝”……还有那两个陌生的人影……
他看着屏幕上依旧完美执行他指令的机甲，以及在一旁安静闪烁的、由光影构成的少女投影。那份曾经纯粹的快感和朦胧的憧憬，此刻掺杂进了强烈的不解和一丝深沉的恐惧。
林晨甩了甩头，揉了揉眼睛。
“是最近睡太晚，眼花了吗？”他对自己解释着，但那瞬间的刺痛感和那幅冰冷画面的残像，却像一枚微小的种子，埋进了心底。
他看着显示器边缘安静陪伴的“蔚蓝”的投影，少女的身影在屏幕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朦胧和不真实。他们的连接越来越紧密，配合越来越默契，那个虚拟世界仿佛成了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秘密花园。
然而，他却隐约感到，在这份快乐和羁绊之下，似乎存在着某个他尚未窥见的、巨大而深邃的阴影。手柄传来的触感依旧真实，但这份真实的尽头，究竟连接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