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樱林堡塔尖阁楼内。
微凉的晨光透过高耸的拱形窗棂,在布满尘絮的空气中投下道道光柱。樱风乃羽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砖上,眉头微蹙。她身上只随意套着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裙,粉白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晨风轻轻拂动,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东西去哪里了?"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摊在橡木桌上的风衣内衬,每一个口袋都被仔细翻查过。昨晚的经历在脑中回放:星见澪神秘的出现、救助那个少年、递出钱袋……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沉甸甸的钱袋落入男孩那双沾满泥污的小手上的瞬间。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钱袋落入他掌心时,那双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
"啧……"
她轻轻咂了下嘴,困扰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这点小麻烦还不值得她太过烦恼。
"想必是放到钱袋里面一起扔给那个孩子了吧!"
那份月光信笺,对她而言,与其说是珍贵的入学凭证,不如说更像一个……麻烦的源头。信纸由月光织就,触手冰凉,上面用星辉墨水书写着守望者学院的入学许可,蜡封上是永恒之塔的星辰徽记——这本该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此刻却成了她心头的负担。
想到要为了这张纸,特意跑去脏乱差的贫民窟,还要设法找到那个不知去向的少年,更可能因此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比如她那刚掌权的伯父——她就觉得一阵心累。低调、简单、不被打扰地研究魔法——这才是她理想的生活节奏。为了找回一封信而打破这份宁静?算了,凭她自己的实力,进入学院应该也不是难事!她自信地想着,毕竟连那些教师都惊叹于她的天赋。
就在这时,笃笃笃——
轻柔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姐,"门外女仆声音恭敬,"方便让我们收拾东西吗?早餐已备好。"
樱风乃羽迅速收敛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困扰,声音恢复成毫无波澜的清甜,仿佛刚才的烦恼从未存在过:
"好的,你们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两名女仆垂首而入,动作轻缓而熟练地开始整理房间。一人负责更换床褥,另一人则开始擦拭家具。乃羽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方市镇模糊的轮廓,那片贫民窟的屋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朦胧不清。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女仆在整理风衣时多看了两眼,但很快就继续工作了——这些下人都受过良好训练,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稍后,樱湖畔。
樱风绝珞正与一位身材高大、身着精良盔甲的男子交谈。男子站姿挺拔如松,气度沉稳如山。盔甲上有着一个精致的牢笼关着雄鹰的族徽,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当乃羽走近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伯父眼中一闪而逝的不悦——那是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皱眉,眉头短暂地蹙起又迅速舒展,仿佛她的出现打扰了什么重要谈话。
"一路护送商队过来,辛苦了。"樱风绝珞颔首道,但他的目光在扫过乃羽时明显冷淡了几分,就像在看一个不得不处理的麻烦。
"领主大人言重了。职责所在。"男子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和干脆。
"听闻西方的森林魔物异动,我也是特意过来进行调查。"他补充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平静的湖面,仿佛能看透水下隐藏的一切。
樱风乃羽本想悄然从他们身边经过,却被樱风绝珞叫住。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仿佛出于礼节不得不这么做。
"乃羽,过来一下。"他转向身边的男子,介绍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这位是塞伦·诺森,帝国新任的西境守护。"
塞伦·诺森的目光落在乃羽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欣赏。"樱风乃羽小姐。方才若非您优雅的身影,我几乎未能察觉您的靠近。"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失礼数。
乃羽依礼向伯父和塞伦·诺森微微欠身行礼,裙摆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她注意到在她行礼时,伯父的视线很快地从她身上移开,转向湖面,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感到不耐烦时的小动作,她早已熟悉这个暗示。
"塞伦大人。"她轻声回应,声音如春风拂过湖面般轻柔。
帝国四大区域守护,皆是从守望者学院选拔出的顶尖骑士,守护四方安宁。西境守护……这个头衔本身就代表着实力与责任。乃羽不禁多打量了塞伦几眼——他看上去比她想象中要年轻,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明天的队伍安排,都妥当了吧?"樱风绝珞将话题转回正事,语气明显比刚才活跃了些,显然更愿意讨论这些而不是介绍他的侄女。
塞伦·诺森微微颔首,姿态沉稳而恭敬:
"一切已按计划准备就绪,大人。"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笃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樱风绝珞的目光转向安静侍立一旁的侄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把乃羽也带上吧。这孩子总闷在塔里研究魔法,也该出去透透气,见识见识了。"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那淡漠的眼神和微微下撇的嘴角却透露出截然不同的情绪——那更像是在处理一件麻烦的行李,急于将它暂时寄存他处。
"好的,"乃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微微颔首以示顺从,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真该死啊!她清楚地感受到伯父那份几乎毫不掩饰的厌恶,就像一层无形的寒霜笼罩在他们之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
与此同时,在贫民窟一间简陋的临时住所里,朝雾茜缓缓睁开眼睛,左眼传来的尖锐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抬手摸去——粗糙的布条缠绕着,湿黏的触感从指腹传来,是干涸的血迹混着药膏。昨夜的一切瞬间撕裂了晨昏的模糊:闯入的狞笑、粗鲁的撕扯、辉哥哥绝望的怒吼、刀锋刺入血肉的闷响、自己撞上床角的剧痛、还有……他转身逃跑时最后那惊鸿一瞥的身影。每一个画面都像刀子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
"辉……"破碎的呜咽从她紧咬的唇缝中溢出,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冲刷着完好的右眼,却让左眼的伤口更加灼痛。恐惧和一种被遗弃的冰冷感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在。"一只温暖却带着细微颤抖的手握住了她摸索的手。星野辉就坐在床边,他的脸上也带着淤青,但眼神异常坚定,像黑夜中最亮的星辰。"牧师说,你要好好休息……虽然左眼……看不到了。"他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与他的年纪不符。
昨晚,辉在阴暗小巷被那位神秘的少女救下后,不顾伤痛,立刻冲回如同地狱的福利院。在混乱的角落,他找到了昏迷不醒、满脸是血的茜。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用布条裹住她流血的眼睛,用少女给的金币中最不起眼的一枚,恳求教堂的深夜守门人,才换来了这简陋却救命的救治。那一刻,他跪在教堂冰冷的石阶上,发誓再也不会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看着茜在疲惫和药力作用下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星野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怀中那个沉甸甸的钱袋,以及……钱袋里意外发现的那封非同寻常的信。
信纸触感冰凉柔韧,如同月光织就,在昏暗的房间里泛着淡淡的银光。帝国鼎鼎大名的"守望者学院"几个字映入眼帘,蜡封上是一个深邃玄奥的星辰标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
星野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着沉睡的茜,又低头凝视着这封信。昨晚少女那句"樱花会指引你"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刚刚说出。
"她一定是故意把这个信给我的!"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照亮了他绝望的心。这封信,这星辰的印记,就是她留下的指引!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颤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因为希望。
"这就是樱花的指引!在守望者学院,一定能再见到她!"
强烈的信念支撑起他疲惫的身体,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力量。至少,至少要找到她,亲口说一声谢谢!这个简单的愿望成了他黑暗生活中的一束光。
他握紧拳头,将信仔细贴身藏好,感受着羊皮纸隔着衣物传来的微凉触感。剩下的金币足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些钱一定要省着点用。他要照顾好茜,积攒力量。未来的路或许艰难,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