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刺骨,泥泞贪婪地裹缠着靴子。夜歌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青白色火光与昏沉雨幕的交织下,显得格外孤寂。他谨慎地靠近那株焦黑的巨木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树木灼烧的焦糊味、潮湿的雨气以及雷电过后特有的臭氧气息。热浪与湿冷交替扑来,燃烧的树干内部不时发出“噼啪”的哀鸣,偶尔还有烧断的枝桠带着火星坠落在泥水中,发出“嗤”的轻响。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现场。就在扭曲盘结的树根附近,一片混乱的断枝和湿透的落叶中,一点微弱的动静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忍着肋下伤口传来的钝痛,缓慢而谨慎地蹲下身。拨开几根焦黑的残枝,眼前的景象让他动作微微一滞。
那是一只鹰,但并非成年体。它正处于一个尴尬的成长期——身上大部分绒羽已经褪去,换上了深褐色的飞羽,但这些飞羽尚未完全长成,显得有些参差不齐,边缘还带着稚嫩的痕迹。此刻,这身本该让它显得英武的羽毛被雨水和泥浆彻底浸透,狼狈地贴在身上,毫无生气。它的一条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在巢穴坍塌时摔折了。鹰喙微张,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痛苦的嘶气声,那双本该锐利如炬的金黄色眼睛半闭着,充满了痛苦与无力,只有偶尔无力蹬动的、已经初具规模的黄色利爪,还透着一丝猛禽与生俱来的野性。
一种复杂的情绪掠过夜歌心头。他伸出手,动作异常轻柔,小心地避开那扭曲的伤翅,一只手托住它的胸膛,另一只手稳住它的身体,将这团冰冷、颤抖、比看起来更有分量的生命抱了起来。幼鹰在他怀中极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喙里发出威胁的“咔嗒”声,却虚弱得毫无威力。
他将它护进怀里,用湿透的衣襟尽量为它遮挡雨水,转身一步步走回营地。
当他抱着这团湿漉漉、奄奄一息的猛禽幼崽回到篝火旁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跳跃的火光在他滴着水的黑衣和苍白的脸上明灭。
“树被雷劈塌了,”夜歌的声音平淡,将怀中的幼鹰稍稍展示出来,“巢没了,它摔了下来。”
那猛禽特有的、即使垂死也带着一丝凶戾的气息,让周围几个伤兵都下意识地坐直了些。
乃羽立刻凑近。篝火的光晕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流转,仔细地打量着这只落难的幼鹰。
它正处于从丑陋向威武过渡的阶段,身形已经初具流线型的轮廓,喙和爪都显示出猛禽的特征,但眼神中的稚嫩和那身未丰的羽翼暴露了它的年龄。雨水顺着它深褐色的羽毛滑落,滴在泥地上。那双半睁的金黄色眼睛偶尔因痛苦而收缩,流露出一丝不甘和野性。
乃羽下意识地想伸手触摸,但指尖在距离它羽毛几寸的地方停住了。她能感觉到它身体细微的颤抖,并非全是因为寒冷,更有一种对靠近生命的本能警惕。
“它……”乃羽的声音里带着惊叹和怜惜,“它还能活吗?”
“黑鸢的幼鸟……”塞伦·诺森低沉而笃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走上前,银灰色的铠甲反射着冷光,目光紧紧锁在幼鹰身上。“我原以为这个族群在西南方向已经灭绝了。”
他转向夜歌,目光带着审视与强势:“夜歌阁下,这只幼鹰对我洛森家族意义非凡。它正是我族徽上那只风暴之鹰的象征。能否将它转让给我?洛森家愿开出令你满意的价格——金币、装备,尽可开口。”
他的目光扫过幼鹰扭曲的翅膀:“它伤得很重,野外生存几率渺茫。雏鸟……尤其是猛禽雏鸟,极难照料。但我洛森家族世代与黑鸢相伴,拥有帝国最丰富的驯养经验。”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豪。
乃羽看到那枚囚禁雄鹰的族徽时,眉毛微不可察地一挑。
乃羽内心想法,世代相伴?这囚笼般的徽章可看不出半分情谊,倒像是炫耀战利品。怪不得黑鸢稀少,怕是都进了贵族们的鹰舍!
夜歌的声音轻却坚定:“大人恕我拒绝。”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幼鹰,指尖极轻地拂过它未丰的羽翼。“在东方的鹰巢峰还有它们的族群。我会带它去那里。”
塞伦的指尖在胸甲鹰徽上停顿了一瞬,随即低笑一声,那笑声意味不明:“……原来如此。好吧。”他不再多言,转身利落地离开。
塞伦刚一离开,乃羽眼中便闪过狡黠的光芒。稍晚些时候,在阴暗的帐篷里,摇曳的烛光下,她贴近夜歌,抱住了他的手臂。
“夜歌~”她仰起脸,声音甜得像蜜,眼眸闪烁,“把这只鹰给我来照顾好不好?我一定找最好的肉喂它,给它搭最结实的鹰架!”
她刻意压低身子,柔软的曲线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手臂,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纤细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
夜歌的身体瞬间僵硬。在昏暗中,乃羽清楚地看到他耳尖迅速染上绯红,呼吸变得急促。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身体明显的变化。
“呜…”夜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突然将怀中的幼鹰塞给她,“算了!你处理吧!”声音沙哑狼狈。
乃羽眼中闪过胜利的光芒,立刻接住这只有些沉甸甸的幼鹰。
“太好了!以后你就叫‘风铃’!”幼鹰睁开那双金色的眼睛,虚弱却仍带着一丝警惕地望着她。
三天后。樱城西侧,冒险者公会。星野辉站在等级测试室的栎木门前,刚抬手欲敲,一个清亮不满的声音穿透门板:
“哈?!你说樱林堡那位的魔法天赋比本大爷还高?弗雷姆老头!你以前夸我是百年奇才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星野辉推开门,只见一位蓝发青年正抱着手臂,一脸不爽地瞪着一位收拾卷轴的白发老者——公会首席测试师弗雷姆。
老者头也不抬:“我当年的评价准确无误,洛兰。你的天赋确是百年一见。”他顿了顿,抬眼补充,“而那位殿下,是两百年一见。她对魔法的理解近乎本质,连我都获益匪浅。”
“哈?”被称作洛兰的青年眉毛挑得老高。
星野辉的闯入让两人目光聚焦过来。洛兰的视线带着打量,老测试师的眼神则平静无波。
“我来…”星野辉刚开口,就被老者抬手打断。
“来做天赋测试?不好意思,下班了。”弗雷姆法师拿起法杖径直朝门口走去,经过星野辉时略带疲惫道,“我不是不知疲倦的矮人,魔力也需要休息。”
老者身影消失。“啧,跑得真快。”洛兰撇撇嘴,目光落回星野辉身上,“这世界哪来那么多天才,对吧?”
“打扰了。”星野辉低声道,失落地转身欲走。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门把时——“喂,等等!”
洛兰的声音让他停住。星野辉回头,只见那蓝发青年已懒洋洋靠在水晶球旁,对他勾着手指,脸上带着“算你走运”的倨傲表情。
“过来。测试而已,简单得很。”洛兰语气随意,“那老头子连这点工夫都舍不得花,怕不是快要入土了——啧。”
他一边开着恶劣玩笑,一边毫不见外地拍了拍价值不菲的测试水晶。
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洛兰抱着手臂快速讲解:“听着,菜鸟。手放上去,集中精神——拼命想点什么。有魔力或元素适应性就会亮,越亮越纯天赋越高。”他顿了顿,语速飞快地补充,“记住,魔力烧的是精神力。别瞎搞,用过头了直接晕倒……”
他的目光随意扫向水晶球,准备看看这平平无奇的小子能弄出多大动静。
然而,他后面的话瞬间噎在喉咙里,嘴巴无意识地张开。
只见透明水晶球内部,并非亮起一两种光芒,而是同时浮现出七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它们交织流转,每一种光芒都还十分微弱黯淡,像风中残烛,但的的确确是七种元素共存!
死寂笼罩了测试室数秒。
洛兰猛地回神,唰地凑近星野辉,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像是要把他解剖开来审视一遍,语气充满难以置信和发现稀有玩具的兴奋: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星野辉。”
“星野辉……”洛兰重复着这个名字,手指摩挲下巴,眼神闪烁,刚才的不服气瞬间被极富侵略性的好奇取代。他忽然咧嘴一笑,笑容张扬自信,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叫做洛兰。听着,你小子……差点就要超过本大爷了。”
“怎么样,你要不要当我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