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如樱花般绚烂却又转瞬即逝的少女身影,至今仍在星野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当闭上眼,他就能看见她周身萦绕的微光,感受到那份远超年龄的沉静力量。她甚至比自己还要年幼,却已然拥有了能够守护他人、甚至改变战局的力量。这个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底,在无数个疲惫的夜晚,给予他坚持下去的勇气。
除了无尽的感激,一种更滚烫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灼烧——那是近乎虔诚的憧憬。这份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有时会在梦中化作具体的形象:那个粉发少女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嘴角带着鼓励的微笑。
正是这份憧憬,驱动着他此刻站在这里。他渴望变强,并非为了虚名或财富,而是渴望有朝一日,自己能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无力的人;渴望能像那位少女一样,拥有足以抓住重要事物的力量,哪怕只能稍稍接近她的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抬起头,直视着洛兰那双充满审视的蓝眼睛。七天前,他还是个在贫民窟挣扎求生的少年,如今却要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这份决心在他眼中燃烧,取代了先前的怯懦。
“如果……跟着您学习,能变得很强吗?”少年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强到……足以保护重要的事物?”
洛兰的唇角勾起锐利的弧度,那笑容如出鞘的刀锋,带着天才独有的、近乎疯狂的自信。“你会强大到足以劈开任何困境,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或者毁掉所有碍事的东西。”
接着,他严肃地看向星野辉:“记住,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最亲近的人。全属性天赋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他打了个响指,一簇冰蓝色的火焰在指尖跃动,凛冽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凝。那火焰不像普通的火那般跳跃不定,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固体的质感,边缘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泽。
“不过,菜鸟——”火焰倏地熄灭,洛兰上前一步,几乎与星野辉鼻尖相对,“会哭吗?会逃跑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星野辉的胸膛剧烈起伏。雨夜中少女坚定的身影、眼前这簇冰冷而强大的火焰、内心深处灼烧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
他攥紧微微颤抖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不至于破碎:“我不会逃。”
洛兰看见少年眼中的光芒,满意地笑了。那不是温顺家畜的眼神,而是嗅到血腥味、渴望撕咬猎物的幼兽才有的目光。
破旧小院的角落里,空气焦灼。星野辉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全力引导着体内那狂暴的能量洪流。他能清晰地“看到”七种色彩各异的元素在意识海中奔腾咆哮,然而想要精确捕捉并引导其中一种,却艰难得如同赤手分开激流。
“集中!想象它是你指尖的延伸!是你怒火的具现!”洛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抱臂靠在墙边,看着辉掌心那团极不稳定、忽大忽小、颜色还在红黄之间徘徊不定的火苗,“妈的,老子当年看一眼就能搓出拳头大的火球了!你这玩意儿点柴火都费劲!”
辉憋着一口气,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能同时感知所有元素,这似乎是天赋的本能,但想要精细操控单一元素,却无比滞涩。那团可怜的火苗最终“噗”的一声,冒出一缕黑烟,彻底熄灭了,只在他掌心留下一点焦黑的痕迹。
“啧,算了算了!”洛兰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蓝发,“真是见鬼了,空有宝山却连块石头都搬不动。你这全属性天赋简直像个笑话!”
辉颓然地放下手,脸上写满了挫败和疲惫。每一次魔法练习,都像是一场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进展却微乎其微。
洛兰打量着他,目光忽然落在他因为长期干活和近期练习而显得结实了些的手臂上,又瞥见旁边一根废弃的、略带弯曲的铁棍。
“魔法不行,试试这个。”洛兰走过去,一脚把铁棍踢到辉面前,“握着它,朝那根木桩劈一下试试。”他纯粹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辉愣了一下,默默捡起那根沉重的铁棍。与操控那虚无缥缈、狂暴不羁的魔法元素不同,冰冷的金属握入手中的感觉,异常踏实。他回忆着记忆中那些冒险者挥动武器的姿态,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几步外那根半腐朽的木桩。
没有多想,他踏步、拧腰、挥臂——动作竟然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和协调!
呼!
铁棍划破空气,带着一声沉闷的呼啸,精准地砸在木桩上!
咔嚓!
一声脆响,那根碗口粗的木桩竟被生生砸裂了一大块,木屑飞溅。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洛兰原本懒散的表情僵在脸上,慢慢站直了身体,蓝色眼眸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看看那裂开的木桩,又看看保持着挥击姿势、同样有些愕然的辉。
“你……”洛兰上下打量着辉,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你小子……以前摸过剑?”
辉茫然地摇头:“没、没有。只是……只是以前帮工劈过柴。”但劈柴和刚才那一下的感觉,完全不同。刚才那一下,仿佛身体自己就知道该如何发力,如何瞄准。
洛兰摸着下巴,围着辉转了两圈,眼神变得玩味而锐利:“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魔法天赋烂得像坨屎,偏偏在手上活儿有点天赋?难道是那该死的全属性搅乱了你的魔法感知,反而让你的身体变得更敏锐了?”
他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一种发现新玩具的兴奋笑容:“行了!从明天开始,上午继续给老子用那笨脑子磕火球术!下午,练这个!”他指了指那根铁棍,“我倒要看看,你这双手是不是真比你那脑子好使!”
无声的注视与心底的微澜
训练暂告一段落,辉几乎虚脱,靠在墙边喘息,手臂因为刚才那一下发力而微微颤抖。
朝雾茜这才端着一碗清水,悄无声息地走近。她依旧蒙着右眼,但左眼中的担忧清晰可见。她默默地将水碗递过去,看着辉咕咚咕咚大口喝下。
“我没事,茜。”他声音沙哑,试图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却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扭曲。
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出怀里干净但破旧的布巾,轻轻擦拭他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仿佛怕碰碎了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后的虚脱。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的。
她知道,辉如此拼命,根源是那个如同精灵般出现又消失的粉发少女。是她救了他们,给了他们活下去的资本,也在辉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强大”的种子,驱使着他去追逐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茜的心里充满了对那个陌生少女的感激——如果没有她,她和辉可能早已落入魔爪或饿死街头。但与此同时,一种细微而隐秘的情绪也在心底蔓延——那是羡慕,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那个女孩如此强大,如此耀眼,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轻而易举地就成了辉追寻的目标,成了他定义自身存在的价值所在。而自己呢?失去了一只眼睛,柔弱又笨拙,连最基本的采集工作都常常做不好,还需要辉拼命保护才能勉强生存。
她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吗?她也能成为别人追寻的光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压下。她只是更仔细地替辉擦去汗水,低声说:“老玛莎那里还有一点舒缓神经的草药,我去求她给你熬一点。”
辉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心依旧滚烫:“不用去求她,我休息一下就好。”他不想再看茜为了他去低声下气。
茜点了点头,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不再说话。阳光渐渐驱散晨雾,洒在两人身上。她看着辉即使疲惫也依旧坚毅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簇因追逐某个身影而燃烧不熄的火焰,心中那份羡慕与感激交织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一周下来,星野辉瘦了一圈,眼眶深陷,但那双眼睛里的火苗,却在极致的疲惫和痛苦中,被淬炼得愈发锐利和明亮。
次日清晨,林间的寒气尚未散尽。洛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新一轮的折磨,而是抱臂倚在一棵树下,看着星野辉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全身肌肉的酸痛让他每动一下都龇牙咧嘴。
“喂,菜鸟。”洛兰开口,声音里少了些许平日的刻薄,多了几分难以辨明的审视,“你这副破烂样子,看着真碍眼。”
星野辉抬起头,以为又是新的羞辱或训练项目。
却见洛兰直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算你走运,大爷我有个麻烦的任务要处理,得离开几天。”他走到星野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眸里情绪难辨,“给你这点时间喘口气,把你这身骨头重新拼凑好。”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恶劣趣味的弧度:“可别趁我不在就彻底散架了,或者被林子里的小野猪叼了去。那样我会觉得很无趣的。”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朝林外走去,蓝色发梢在微凉的晨光中划出利落的轨迹。走出几步,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抬手挥了一下——一枚小小的、冰蓝色的符文石精准地抛落到星野辉怀里,触手冰凉。
“拿着。要是快死了,捏碎它。不过——”他的声音随风飘来,带着渐行渐远的嘲弄,“代价很大,你最好真的只剩一口气再用。”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与林木之间。来得突然,去得干脆,只留下星野辉独自一人坐在原地,握着那枚冰冷的符文石,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几乎令人不适的寂静,以及体内那簇被饥饿和痛苦喂养得更加灼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