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独眼囚犯率先发现了新来的盖,他阴阳怪气地吆喝起来:“呦呵!伙计们快开开眼!来了个矮冬瓜,真是矮人一等啊!”
另外两个囚犯闻声,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围拢过来。
“喂,矮子,”一个脸上带疤的瘦小男人用一根警棍似的木条戳了戳盖的肩膀,“犯啥事儿进来的?偷了哪位老爷的啤酒杯?”
“我…我是无辜的!是被误抓的!”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急切地辩解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教团!他们说的‘真相’,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嘿嘿,”独眼囚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目光在盖身上打转,“外面可都传,说你们矮人那活儿小得跟钉子似的。老子今天真想开开眼,验验货。”
这些话像冰冷的刀子捅进盖的心窝,联想到可能发生的可怕事情,极致的恐惧和屈辱瞬间淹没了他。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泥污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彻底崩溃,嘶哑地哭喊,“那些圣殿骑士…他们一个个都说我演得好!集会上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他们非说我是他们见过‘最有信仰’、最他妈虔诚的一个!可我…我向锻造之神起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刀疤脸故意拖长了调子,戏谑地追问,“那你到底‘知道’点儿啥了?说说看嘛。”
“啧,废话真多!管他知不知道,老子现在就想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独眼囚犯狞笑着,一步步向缩在墙角、抖成一团的盖逼近。
盖吓得魂飞魄散,绝望的呜咽在狭窄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凄厉。
“喂!里头的渣滓!干什么呢!活腻歪了?!”一名路过的狱卒猛地用铁棍狠狠敲打囚室的铁栏,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厉声呵斥道。
就在独眼囚犯悻悻退后时,那个一直靠在最里面、沉默着冷眼旁观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不高,却低沉有力,带着一种让其他囚犯立刻收敛的威严:“都他妈给我消停点!别在这儿为了点屁事瞎闹,坏了今晚的大事!”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沉重的铁链拖曳声。盖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几名囚犯——他们的囚服上印着“24599”、“24600”等编号——被沉重的铁链锁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被狱卒粗暴地牵走。
“他…他们这是要去哪里?”盖下意识地抽噎着问,一种新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审判。”那个威严的男人简短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或者说,是给那些老爷们一个‘合法’弄死你的由头。没钱没势被扔进来的,基本上没一个能从那鬼地方活着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瑟瑟发抖的盖身上,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放心,小子。要是没法从这鬼地方逃出去,你迟早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敢打赌,就你这小身板,连第一天的‘劳作’都熬不过去。”
“矮子,算你走运碰上我们。”刀疤脸凑过来,咧嘴一笑:“跟我们干吧,今晚就逃出去。”独眼龙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你这矮个子,说不定正好能派上用场,钻钻栏杆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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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堡后庭区域
“跟你一起的护卫呢?”塞伦问道。
“你说夜歌呀,”乃羽回答,“他去给风铃喂食了。”
塞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个给你。”他拿出一把钥匙,一把造型奇特、如同羽毛般的钥匙。“一楼的羽毛标识的房间里存有洛森家关于驯化黑鸢的特殊魔法,”塞伦语气平常却意有所指地说,“你可以去看看,不过千万别告诉别人。”
甫一踏入后庭,景象骤然一变——这里竟是一处露天的刑场。数具绞刑架森然矗立于场地中央,粗粝的绳索在空中微微晃动。数十名戴着编号的囚犯被铁链束缚着,由狱卒逐一拖拽着向前行走,金属碰撞声在石墙间不断回响。
在这片压抑的景象中,一个衣着华丽、体态臃肿的胖子正朝他们走来,脸上堆满了热络的笑容。
雷吉斯·洛森,洛森家族的现任家主。这个家族千年以来始终效忠于樱风家,世代为封臣。作为塞伦·洛森同母异父的兄长,雷吉斯自幼备受母亲宠爱,据说直到十余岁才断母乳。自从十年前樱风家发生变故,樱风绝珞需要常驻王城,樱风家仅剩年幼乃羽一人留守。当时的洛森家主被调往樱林堡协助管理,由此导致了洛林堡的权力更迭。如今,雷吉斯正是这座城堡的实际掌控者。
雷吉斯·洛森先是热情地与塞伦寒暄了几句,随后那双精明的眼睛便落在了一旁的乃羽身上。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但那笑容里却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打量和并不掩饰的随意。
“哟,”他语调轻快,甚至带着点过分的热络,却完全省略了任何该有的敬称,“这不是乃羽大人吗?我们前段时间在宴会上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他的态度显得熟稔却失礼,话语间没有应有的尊敬。这种毫不掩饰的“看人下菜碟”的态度,清晰地表明了他如何看待手中并无实权的乃羽。
乃羽想起来了,宴会上那个穿梭于人群、体型格外显眼的胖子,原来就是他。她蓝绿色的眼眸微微弯起,唇角漾开一个毫无破绽的、甚至称得上甜美的笑容,声音清悦动听:
“当然记得,雷吉斯大人。您这般…宽厚稳重的体魄和令人过目不忘的谈吐,在宴会上可是独一份呢,想不记住都难。”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纯粹的恭维,却巧妙地将焦点放在了他外在的“显眼”上,那“宽厚稳重”一词更是用得意味深长。“能将洛森堡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秩序森严,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辛苦了。”
她的话语如同包裹着天鹅绒的细针,表面上是在称赞他的显眼和治理能力,实则暗指他的体型,并将此地严酷的“秩序”与他个人紧密挂钩,仿佛这一切都源于他个人的特质而非职责所需。
雷吉斯显然并未听出话中深意,反而被这表面恭维搔到痒处,发出洪亮而自得的哈哈大笑,圆滚滚的肚腩随之颤动。“哈哈哈,乃羽大人真是过奖了!来来来,这边请,正好让诸位看看我们洛森堡是如何维持这‘秩序森严’的!”他语气热络,带着一种展示自家珍宝般的自豪感,侧身引路,将乃羽和塞伦一行人带向了那阴森森的判刑台。
这正是洛森家族延续已久的传统。在此地,他们严格依据帝国颁行的律法对囚犯进行审判定罪。若最终判决为死刑,便会以斩首或绞刑的方式执行处决。而那些已无生命的躯体,则会被径直抛入洛林深处的山谷之中,成为鹰群的饵食——尽管如今盘旋在那里的是聒噪而贪婪的渡鸦。
乃羽端坐在观刑席上,指尖忽然无意识地扣紧了冰凉的木质扶手。心脏毫无征兆地猛一抽搐,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狠狠攥了一把,传来一阵尖锐而短暂的刺痛,让她呼吸微微一滞。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几乎是同时,一个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似乎曾有一个丰腴的妇人坐在这里,怀中婴儿的小手正紧紧抓着这块扶手……触感真实得诡异。
审判开始了。
囚号24599,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身着料子精细却因囚禁而显得皱巴巴的丝绸衬衣。面容带着养尊处优的白皙,但此刻眼眶泛红,头发凌乱,手指因残留的恐惧而难以自抑地颤抖。
“囚犯24599,被控谋杀罪。”狱卒朗声宣读。
青年猛地抬头,声音嘶哑:“不是谋杀!他的嘴突然撕裂开来!一直裂到了耳朵下面!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尖牙!它根本就不是人了!它发出怪叫扑过来要咬断我的脖子!我只是胡乱抵抗…只想活下去!”
雷吉斯肥胖的手指敲打着扶手,瞥了一眼台下人群中那位刚刚“进献”了宝石的商人,对方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肃静。”雷吉斯故作沉思地皱眉,“护卫队现场勘察,未发现任何‘怪物’痕迹,只见到一具面容受损的人类尸体。你因极度惊吓产生幻觉,精神不稳。”
他大手一挥:“鉴于其精神状况,指控无法成立。责令家族严加看管并寻医诊治。当庭释放!”
青年如蒙大赦,双腿一软几乎瘫倒,踉跄着被人带下判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