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风乃羽原本正在这间存放着洛森家族古老魔法资料的房间里，凭借羽毛钥匙的指引，寻找塞伦提及的驯鹰秘法。盖的突然闯入和随后闹出的巨大动静迫使她在门开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对自己施展了隐身魔法，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房间的另一侧阴影中，如同一尊沉默的幽灵。
她看着这个矮人囚犯拙劣地制造声响，抛出书籍，成功地将大部分追兵引向窗外，然后带着那副“我可真机灵”的表情钻回桌底。
乃羽：“…………”
门被猛地撞开，沉重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开。雷吉斯·洛森一马当先跨了进来，他肥胖的身躯几乎堵住了门口，莱卡和两名全副武装的护卫紧随其后，冰冷的铠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房间中央洞开的窗户，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雷吉斯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探出身子向下张望，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这该死的兔崽子，肯定是翻出去了！”
莱卡锐利的目光扫过杂乱的房间，最后落在窗下那堆明显被挪动过垫脚的书籍上。“看到身影了吗？”她冷静地向手下询问。
“光线太暗…但那个头很矮，动作笨拙，像、像个矮人，大人。”护卫谨慎地回禀。
莱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跑不远的，加大搜索范围，一定能抓到。”她的话语带着惯有的沉稳。
此时，躲在椅子下方的盖心中暗喜：对，就是这样！都出去追吧！等你们走了我再溜！
“我要是个矮人，”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紧张气氛。乃羽不知何时已现出身形，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缓步走到盖藏身的那张高背椅旁。“明知跑不快，多半会先想方设法藏起来。”
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糟糕！谁提到这个坎了？要被发现了！
然而，乃羽并没有低头查看，而是姿态优雅地、径直在那张高背椅上坐了下来。她衣服恰好为桌底蜷缩的盖提供了更多一重的遮蔽。
“乃羽大人？”莱卡这才注意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碰巧路过而已。”乃羽的语气平淡无波。
雷吉斯鄙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自作聪明。他赶紧挥手招呼手下：“搜！仔细搜搜这房间！”
护卫们立刻在房间内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
“没有任何发现，大人！”片刻后，护卫们向雷吉斯回报。
盖在乃羽坐下的椅子底下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紧紧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祈求这椅子和乃羽的衣服能成为他最后的堡垒。
“不过…”乃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玩味，“我要真是个矮人，肯定不会选这种容易被第一时间想到和搜查的地方藏身。”
这句话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立刻引起了莱卡的注意。她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窗户下垫脚的书籍，眼中精光一闪：“我明白了！他一定在这里！”她说着，便大步朝着乃羽坐着的方向走去。
盖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感觉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莱卡猛地打开书柜的门——里面除了空荡荡的隔板，什么也没有。她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失落：“怎么会…”
幸好…幸好没藏在那里…盖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差点虚脱。
雷吉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对着乃羽的方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看来，你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嘛。”他大手一挥，“所有人，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立刻出去追！他肯定还在城堡范围内！”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房间的门被重重关上，世界重新陷入寂静。
盖在椅子下又屏息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才像一摊烂泥一样，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从那狭小的空间里爬了出来。他瘫坐在地上，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终于…结束了…差点就死定了…”
“你……”一个熟悉又清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在干嘛呢？”
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樱风乃羽那双正低垂着、俯视着他的、平静无波的蓝绿色眼眸。
她根本……一直没有离开！
“大…大人！饶命！请原谅我！”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瘫软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此刻，他也终于彻底认出，眼前这位拥有可怕气势的少女，正是清晨在城堡门口泥泞中扶起他的那位贵族小姐。
“起来。”乃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犯了什么罪？”
盖不敢起身，声音发颤：“是…是因为悬炉城！那些矮人工匠之间…有个邪教！他们宣传…宣传要推翻艾特涅尔帝国的统治，要矮人自己书写故事…”
“哦？”乃羽的目光微凝，“他们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标志吗？”
“一条…一条首尾相连的蛇！大人，我真的冤枉！您信我吗？”盖抬起头，眼中充满绝望的恳求。
乃羽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信你。”她顿了顿，“现在，你可以走了。从窗户出去，获得你的自由吧。”
然而，盖却依旧跪着不动，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可…可是我们自幼被教导要善良、诚实、勤劳…要遵守律法…”
乃羽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刑场上那双熄灭的眼睛和雷吉斯肥胖的脸。如果“诚实善良”注定要被这套系统筛选并碾碎……
“我以贵族的身份裁定，”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你在此事上无罪。你被释放了。”
“但…但是越狱本身…”盖怯懦地争辩道，“越狱就是违法的…那、那是死罪…”
反复的懦弱和迂腐终于耗尽了乃羽最后一丝耐心。她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那不是对盖，而是对着这套能将人驯化得如此彻底、连求生都不敢的规则。
她猛地俯下身，逼近盖的脸，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吐出淬毒般的低语：
“滚，你这低贱不堪的蠢货。”
“若再让我在洛森堡的地界内见到你，”她的目光锐利如淬冰的刀锋，仿佛真的要将他凌迟处死，“我亲手宰了你，剁碎了去喂鹰！”
这突如其来的、极具羞辱性和威胁性的怒斥，像一记灌注了冰寒魔力的鞭子，瞬间抽散了盘踞在盖脑中那些迂腐的教条和对规则的恐惧。最原始、最强烈的求生欲终于压倒了一切！
他吓得肝胆俱裂，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甚至不敢再看乃羽一眼，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冲向窗口，狼狈不堪地翻了出去，踉跄着跌入下方的灌木丛，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迅速远去的逃跑声。
盖踉跄着没入夜色，心口比身上的擦伤更疼。上午那点微弱的暖意碎得彻底……原来她和他们，终究是一样的。
乃羽站在原地，听着窗外远去的、窸窣的逃跑声，胸口微微起伏。那句违心的、充满侮辱的话话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
她不喜欢这样，但有时，纯粹的善意解不开沉重的枷锁，反而需要最直接的恐惧，才能劈开一条生路。
她微微蹙眉，仿佛要驱散那不适感，随即从腰间取出一枚小巧的魔法卷轴。卷轴散发着微弱的魔力波动，上面铭刻着繁复的符文——这是一个能与鹰短暂共享视野的魔法。
当她手持卷轴走出房间，来到走廊时，正好遇见两名护卫押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囚犯走来，塞伦和莱卡也面色严肃地站在一旁。
“大人，”一名护卫报告道，“这个独眼的家伙慌不择路，竟然想躲进守卫休息室，被当场擒获。”
“而这个脸上带疤的，”另一名护卫推搡了一下刀疤脸，“试图混入清晨入城的商队，但他脸上的疤太显眼了，直接被我们的人认了出来。”
乃羽将刚刚得到的魔法卷轴展开，泛着微光的符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神秘。她将其递给身旁的夜歌，低声道："这是…"
话音未落，停在她肩头的风铃正好将小脑袋埋进翅膀羽毛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全然不知主人即将与它共享视野的打算。
"…一个能让施术者与指定生物共享视觉的魔法卷轴。"乃羽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睡得正香的风铃。
夜歌接过卷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看来今晚，某个小家伙注定要有个不得安宁的夜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