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隐森林外侧,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将四道长长汇聚的投影清晰地烙印在湿润的泥土和斑驳的苔藓上。
贝利尔、亚瑟、星野辉,以及刚刚正式成为冒险者一员的朝雾茜,正呈松散的搜索队形前进。他们的任务是猎杀四头石角鹿,获取其坚硬的鹿角和蕴含微弱土元素的魔核。
空气中有一种微妙的氛围。茜微微落后半步,完好的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左手无意识地虚握在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适合她体型的短刃。昨天,在公会测试师略显惊愕的目光中,她掌心凝聚出的清澈水流,昭示了她拥有的水属性适应性。这让她在不安之余,也拥有了一丝自保的底气。
在她身旁,辉的步伐沉稳了许多。那枚粗糙的木质冒险者身份牌紧贴着他的胸口,仿佛还残留着不久前他拼命催动精神力、终于在掌心燃起那一簇微弱却坚定火苗时的灼热。火球术——这是他目前唯一掌握,也练得最辛苦的魔法。
走在前面的亚瑟,经历过森林深处的生死考验后,显得更加沉默和警惕。他的目光如同猎鹰,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每一次枝叶的异常晃动,都会让他心脏漏跳半拍,仿佛又看到紫黑色的毒雾中扑出的扭曲形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盾牌边缘一道深刻的划痕——那不是魔兽留下的,是“断斧”巴顿的斧柄在曾经一次并肩冲锋时,为格开袭向他的利爪而狠狠撞上去留下的。
而领队的贝利尔,依旧保持着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沉稳姿态,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近乎圣洁的光泽。
“根据踪迹,它们应该就在这附近饮水。”贝利尔停下脚步,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上一处清晰的蹄印,声音压得很低,“亚瑟,你从左翼包抄。辉,你和我从正面吸引注意。茜,”他转过头,看向紧张的少女,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你的水属性魔力感知最敏锐,留意水源方向的动静,随时提醒我们。注意安全,待在辉的身后。”
他的安排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对新手的关系。
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指尖已有微弱的火星在跳跃。茜也抿紧嘴唇,努力感知着空气中水元素的细微流动。
阳光依旧明媚,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然而,在这片宁静的森林背景下,狩猎才刚刚开始。
战斗结束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在贝利尔精准的指挥和身先士卒的突击下,一头落单的成年石角鹿甚至没能发起像样的冲锋,就被亚瑟用盾牌精准地撞偏了方向,露出了脖颈的破绽。贝利尔手中的长剑如同金色闪电般刺出,精准地穿透了心脏区域,结束了它的生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几乎称得上是一种处决式的仁慈。
辉酝酿了半天的火球最终没能派上用场,只是紧张地攥着一手心的汗。茜则全程紧握着短刃,屏息凝神,完美地执行了警戒的任务。
亚瑟看着倒地的石角鹿,呼吸略微急促。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感到一丝不真实。上一次如此配合无间的狩猎,似乎还是和莉亚、巴顿他们…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狠狠掐断。胃里像是塞了一块冰,冰冷的悔恨和痛苦迅速蔓延开。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曾经和队友们击掌庆贺,如今却只能沾上陌生猎物的温热血液。他活下来了,但他们却永远留在了那片腐烂的森林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窃取本该属于他们的空气。
此时,夕阳正缓缓沉向林线,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四人在一小片林间空地里休息,篝火已然升起,上面架着串好的鹿肉,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浓郁的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贝利尔细致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姿态优雅,仿佛刚才进行的不是一场狩猎,而是一项艺术活动。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辉和茜,脸上带着毫不作伪的赞许笑容。
“干得不错,两位。”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第一次任务就能如此冷静地配合,非常难得。辉,你火元素凝聚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队伍里可靠的远程火力。茜小姐,”他特别转向少女,目光真诚,“你的感知非常敏锐,提前发现了另一头鹿的靠近,让我们避免了被夹击的风险。水属性的温和与洞察力,在你身上已经有了很好的体现。”
他的夸奖恰到好处,让两位新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上却浮现出被认可的喜悦和放松。
亚瑟在一旁默默地将烤好的鹿肉最先递给贝利尔,然后才分给辉和茜。当他将肉递给辉时,目光掠过少年那双充满干劲和憧憬的眼睛,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曾几何时,队伍里最年轻的莉亚也拥有这样的眼神,总是叽叽喳喳地规划着未来,而现在…那片未来已经永远凝固在了雾隐森林的黑暗中。他动作僵硬地缩回手,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盯着跳跃的篝火,仿佛那火焰能吞噬掉他脑海中不断闪回的惨烈画面。
贝利尔接过肉,却没有先吃,而是继续用他那令人如沐春风的语气说道:“冒险者的道路漫长而艰辛,信任与协作是比个人武力更重要的基石。很高兴我们能拥有一个如此良好的开端。吃完东西我们尽快返回,夜晚的森林总是不那么友好。”
他的话语充满了鼓励、责任感和对团队成员的关怀,完全是一副完美队长的模样。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他英俊的侧脸和金色的头发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信赖与折服。
辉啃着香喷喷的鹿肉,看着贝利尔,眼中充满了憧憬。就连一向敏感的茜,也似乎暂时放下了些许戒备,小口地吃着食物,感受着任务成功后的短暂安宁与温暖。
篝火噼啪作响,肉香四溢。短暂的安静后,贝利尔优雅地撕下一小块鹿肉,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与一丝沉重。
“说起来,能如此顺利地完成这次任务,也多亏了前几天雾隐森林深处那场突如其来的骚动。据说强大的魔兽都被吸引向了核心区域,才让外围显得相对平静了些。”
他微微叹息一声,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亚瑟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同情与好奇。
“亚瑟,你之前就是从那边……回来的吧?如果不想回忆,不必勉强。但我们都很关心,那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能让西境守护亲自出动,又让你的队友……”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留下一个充满忧虑的停顿。
亚瑟的脸色在火光下变得苍白,握着木棍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捏得发白。篝火的温暖仿佛瞬间离他远去,他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潮湿、充满绝望和血腥气的噩梦。
同伴们最后的惨叫、怪物撕裂血肉的声音、还有自己狼狈逃窜时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胃里的鹿肉翻江倒海。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开启回忆描述那片地狱般的景象——扭曲的怪物、腐蚀性的毒雾、绝望的战斗和同伴的惨死。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细节。最后,他提到了转折点。
亚瑟的声音仍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他目光有些发散,仿佛又看到了那时的景象。
“他…或者说‘她’?我不知道…”亚瑟的声音干涩,“就像光和风本身活了过来。没有吟唱,没有手势…只是抬手间,雾气就散了,怪物就碎了。”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仿佛要抓住那种不真实感。“强得…根本不像是凡人。我只看到几缕银白色的头发从兜帽里飘出来…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辉的呼吸猛地一窒,那个雨夜中如梦似幻的少女身影瞬间撞入脑海——粉白色的长发,清澈的眼眸。
辉猛地抬起头,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期盼“银白色?你确定是银白色?!他…他是不是…大概这么高?样子…”他下意识地比划着,试图将记忆中那个纤细的身影与亚瑟的描述重叠。
一旁的茜敏锐地捕捉到了辉异样的激动,她完好的右眼微微睁大,看向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和失落,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贝利尔将辉的急切和茜的反应尽收眼底“哦?辉,你难道见过这位强者?亚瑟,再仔细回想一下,除了发色,还有没有其他特征?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引导性,巧妙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聚焦到情报本身。
亚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遗憾。
亚瑟:“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当时能活下来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哪还有功夫看清别的。”
辉听到这个答案,眼中急切的光芒黯淡下去,失落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茜瞥了一眼失落的辉,原本捏紧衣角的手微微松开,但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涩感并未完全消退。
贝利尔:恰到好处地露出温和的宽慰表情“已经足够了,亚瑟。这些信息非常宝贵。至少我们知道了,在迷雾中还存在着一丝希望的光。”
贝利尔站起身,月光在他肩甲上流淌成一道清冷的银边。他望向疲惫的同伴们,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贝利尔:"今夜就到这里。亚瑟的守夜时辰快到了,辉去接替他时记得添些柴火。茜的眼睛需要充分休息才能维持感知力。"
他抬手止住欲言又止的辉,金发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都回帐篷去。愿诸位梦中能有篝火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