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理会一时无法动弹的辉,一步步走向茜。每一步都像踩在茜的心脏上,让她恐惧得几乎要停止呼吸。她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就在那阴影笼罩下来的瞬间——
“离她远点!”
一声嘶哑却决绝的怒吼从身后传来!辉不知何时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嘴角溢着血沫,眼神却像濒死的狼一样凶狠。他放弃了短剑,双手死死抱住了“亚瑟”的一条腿,用尽全身的重量和力气试图阻止他前进。
“哦?还有力气?”“亚瑟”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下渺小的阻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他轻轻一抬腿——
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传来,抱住对方腿的手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但他咬碎了牙关也没有松手!
但这徒劳的抵抗只激起了“亚瑟”的戾气。他眼中红芒一闪,另一只脚猛地抬起,然后狠狠踩下!
咔嚓!
一声清晰而恐怖的骨裂声响起。
“啊啊啊——!”辉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的左臂被硬生生踩断,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剧烈的疼痛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抱着对方的手也无力的松开。
“辉——!!!”
茜的尖叫撕裂了夜的寂静,声音里浸透了绝望与心碎,在空旷的营地间凄厉回荡。
“亚瑟”——或者说,顶着亚瑟皮囊的怪物——冷漠地俯视着脚下因剧痛而蜷缩抽搐的辉,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被无意踩烂、仍在做最后痉挛的虫子。它缓缓抬起脚,靴底沾染着泥泞与冰屑,这一次,稳稳对准了辉的头颅,阴影彻底笼罩了少年苍白的面容。
“无聊的挣扎,该结束了。”
冰冷的宣判,不带一丝情感。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彻底吞噬了辉残存的意识。茜徒劳地向前伸出颤抖的手,指尖在空中虚抓,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一脚即将落下。
他们拼尽了全力,却连让对方稍微认真起来都做不到。绝对的、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碾碎了所有希望。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仿佛是命运之弦被骤然绷断。是那块冰蓝色的符文石,在辉最后的求生本能驱使下,于他完好的左掌心骤然捏碎!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紧接着——
毁灭性的寒潮咆哮着、奔涌着,不再是无形无质的冰冷空气,而是瞬间化作了实质的、充满无数尖锐冰棱与绝对零度死亡的巨墙!它以辉为中心,疯狂地向前方喷薄而出,瞬间吞没了近在咫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亚瑟”!
“呃啊啊啊——!”
“亚瑟”的惊骇怒吼才刚刚出口,便被恐怖至极的冻结声彻底淹没。幽蓝刺骨的魔光疯狂闪烁,坚硬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咔咔”巨响,疯狂覆盖上他的腿部、腰腹、胸膛……他体内本能地爆发出浓稠如墨的黑气试图抵抗,与那极致冰寒疯狂冲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冰屑与溃散的黑雾四处飞溅!
但这股被封印在符文石中的力量太过狂暴,远超想象。洛兰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温和的护身符,而是蕴藏其倾力一击的、近乎同归于尽的禁忌武器!
辉首当其冲,承受着可怕的反噬。
即便绝大部分毁灭性能量都向前倾泻,那可怕的反冲和代价也如同冰狱的重锤,狠狠砸回他身上。捏碎符石的左臂瞬间失去所有知觉,皮肤表面覆盖上死寂的灰白色厚霜,甚至能听到肌肉纤维和骨骼在极致低温下哀嚎、崩裂的细微声响。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冰冷剧痛,混合着他自身的魔力和生命力被疯狂抽离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
“噗!”他猛地喷出一口滚烫的鲜血,血珠刚离口便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了无数颗细小的、猩红的冰晶,簌簌落下。
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软软地向前栽倒。在视线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艰难地捕捉到了一幅画面——
前方,那个不可一世、带来无尽绝望的怪物,已经被彻底封存在一座狰狞而扭曲的巨大冰雕之中,维持着最后挣扎嘶吼的可怖姿态,冰层厚实幽深,内部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死寂,再无任何声息。
赢了…?
一个无比欣慰、却又疲惫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光芒,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微弱地亮起。
终于…结束了…茜…安全了…
这个念头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安宁,仿佛所有的痛苦、挣扎和付出都有了意义。他任由这最后的慰藉包裹住自己残破的意识,感觉如同沉入温暖的海底,正被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温柔地吞没。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迅速失去对身体的所有感知,朝着昏迷的深渊无力地滑落。
……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完全消散、彻底沉入无梦深渊的最后一刹那,在那片万籁俱寂的黑暗最边缘——
咔…
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得如同冰针骤然刺破耳膜的脆响,异常清晰地、蛮横地闯入了他的感知。
辉那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像是被这根冰冷的毒针刺中,猛地激起一丝微弱的、却令人极度不安的涟漪。
……嚓…
又一声!更清晰!更密集!像是冰面正在持续不断地崩裂!
不……不可能……
他那几乎已经停止运转的思维,本能地、疯狂地抗拒着这个声音所代表的可怕含义。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昏迷的欲望,他用尽对肉身最后的一丝残存控制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仿佛被铸在铅块中的眼皮。
模糊、晃动、几乎无法聚焦的视野,如同老旧破损的镜片,艰难地捕捉到了前方那足以摧毁一切希望的恐怖景象——
那座本应坚不可摧、象征着胜利的幽蓝冰雕,其胸口位置(正是他之前用短剑拼死刺入过的地方!),竟然布满了密密麻麻、不断蔓延的蛛网般裂痕!一块硕大的坚冰猛地剥落,重重砸在地上,露出下面漆黑、粘稠、仿佛拥有自主生命般在微微蠕动的可怕物质!
紧接着!
一只严重冻伤、扭曲变形、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和冰渣的手臂,猛地从那个破口处伸了出来!五指如钩,狠狠地抓抠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然后,那个东西……那个本应死去的怪物,竟然用那条破败不堪的手臂支撑着,拖着半边身体仍旧覆盖着厚重寒冰、另半边身体已然溃烂流淌着黑水的残躯,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带着令人齿冷的坚持,从它那冰封的坟墓中,挣脱了出来!
它猛地抬起头。
那双已经彻底剥落所有人类伪装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任何理性,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针对辉的无穷怨毒和贪婪到极致的食欲!它需要吞噬他,需要他的血肉和灵魂来修复这具濒临破碎的可怕躯体!
它瞬间就锁定了勉强还睁着一丝眼睛的辉。
然后,开始向他爬来。拖着那具残破不堪、不断在冰冷泥土和碎冰上留下污秽恶臭痕迹的身体,发出持续不断、令人窒息的沙沙声,坚定不移地、一步一拖地逼近。
不……!
辉的瞳孔因极致恐惧和彻底绝望而扩散至最大。他想移动,想尖叫,想抓起任何东西做最后徒劳的反抗,但身体如同被永恒冰封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分毫。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温暖,都在这一刻被绝对零度般的现实彻底碾碎成粉末。
那种从自以为的胜利巅峰瞬间坠落无底深渊的巨大落差感,比身体正在承受的剧痛更深刻百倍地摧毁了他最后的心防。
原来……根本没有赢……
原来……他付出如此惨重、近乎毁灭的代价,换来的……依旧只是短短一瞬的喘息,和更深的绝望……
原来……他和茜,终究……无法……
最后的念头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没。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慰藉的安详沉睡,而是伴随着最深沉的绝望和最强烈的不甘,他的意识彻底沉入了无意识的深渊。最后映入他那失去焦距的瞳孔的,是那只在不断放大、滴着粘液的、散发着死亡恶臭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