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小径被惨白的月光浸透,犹如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苍白缎带。四周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刻意压低了声响,唯有三人略显杂沓的脚步声敲击着冰冷的地面。
“说起来……”护卫凯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试图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寂,“小姐您还记得三年前去世的老管家伯纳德先生吗?”
梦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新法杖粗糙的杖身,闻言抬起头,绿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伯纳德管家?爷爷说他是安详离世的。”
“那是对外的说法。”凯尔压低了嗓音,阴影掠过他惯常带着几分戏谑的脸庞,“他是被杀的,就在自己的书房里。现场……很不对劲。城堡守卫森严,却无人察觉,至今……没人知道凶手是谁。”
一股寒意悄然攀上梦的脊椎。三年前,正是她踏入樱林堡之时。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岩心”,杖身沉甸甸的重量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定。她还欲再问——
就在此时,一直紧随其后的护卫夏尔,那沉稳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梦与凯尔猛地回头。
身后,月光朗照的街道空无一人,夏尔如同被夜色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尔?”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凯尔皱紧眉头,朝着空巷不耐烦地喊道:“喂!别学我!装神弄鬼的,有意思吗?”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突然,旁边一团浓重的建筑阴影里,传来一声闷响。两人惊骇望去,只见夏尔的身体软软地从阴影中滑出,重重摔在月华之下,昏迷不醒。
紧接着,两个披着斗篷、面容隐在兜帽下的神秘人,如同鬼魅般从那片阴影中悄然步出。他们的出现,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
“锵!”
凯尔几乎在瞬间拔刀出鞘,雪亮刀锋横在梦身前,厉声喝道:“什么人!”
梦也立刻举起手中的“岩心”法杖,杖头土黄色晶石感应到她的心念,开始微微震颤,散发出厚重的褐色光芒。她心中虽惧,但法杖传来的力量感给了她勇气——这是店里魔力最强的法杖,足以应对危机!
“岩石飞弹!”梦娇叱一声,竭尽全力催动魔力。按照常理,足以击碎巨石的岩块理应呼啸而出——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法杖顶端的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掐灭,刚刚凝聚的土元素能量在离杖的瞬间,竟消散得无影无踪。梦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法杖,它此刻沉重得像根普通的烧火棍。
“呵……”两名神秘人中,那个身材较高大的发出一声沙哑的嗤笑。他缓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眼神阴鸷的脸。“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迈尔斯。”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梦手中的法杖,最终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我有一项天赋,就是在满月之下,让所有魔法……无用。小姑娘,你这根宝贝棍子,今晚没用。”
梦的心沉入谷底。最大的倚仗竟成了笑话!
凯尔怒吼一声,挥刀扑向迈尔斯。他的刀法凌厉,显然受过严格训练,旨在逼退敌人,为梦创造逃离机会。
但迈尔斯身旁那个矮壮的同伙动作更快,他闪电般抽出一柄短斧,悍然架住凯尔的刀锋,金铁交鸣之声刺破夜空。凯尔被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迈尔斯则好整以暇地走向孤立无援的梦,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梦绝望地将“岩心”法杖当作棍棒,奋力向迈尔斯砸去。但毫无章法的攻击被迈尔斯轻易侧身避开,他反手一记精准的手刀,重重劈在梦纤细的后颈上。
一股剧痛传来,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
……
噩梦如同黏稠的墨汁般渗入她毫无防备的意识。她发现自己站在樱林堡那间温暖的卧室里,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腥甜气。
门被轻轻推开,那个有着樱风乃羽面容的身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梦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浅笑。“梦,”那个身影用着乃羽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黏腻感,“今晚,我陪你睡,好吗?”
梦的心脏骤然缩紧。一种源自本能的、强烈的恐惧席卷了她。她清楚地知道,这张美丽皮囊下藏着的,根本不是她的姑姑,而是一头贪婪的、以血肉为食的熊。它模仿着乃羽的形态,甚至模仿着那份孤寂,但眼中一闪而过的赤红食欲,却暴露了它的本质。
“不!”梦尖叫着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走开!你不是她!”
她的拒绝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了扭曲的涟漪。父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不解和责备。“梦,你怎么了?”母亲的声音充满困惑,“乃羽只是想关心你。”
连那个真正的、一直沉默的樱风乃羽也站在不远处,用她那惯常的、虚无平静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仿佛眼前这场诡异的对峙与她毫无关系,甚至对那个冒充者的存在也漠不关心。
“你看,大家都觉得你不听话呢。”冒充者的笑容扩大了,嘴角咧开到一个不自然的弧度,露出了森白的、属于猛兽的牙齿。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指责梦的“任性”,却无人看见那美丽皮囊下正在张开的血盆大口。
绝望中,无人伸出援手。在父母不赞同的目光和真乃羽冷漠的注视下,那个有着姑姑面孔的怪物扑了上来。阴影笼罩了梦,她最后的感知是脖颈被利齿咬碎的剧痛,以及被彻底吞噬、融化的无边黑暗……
刺骨的寒意与后颈一阵阵钝痛将她从这片被背叛与吞噬的梦魇中强行拉扯出来。她猛地抽气,喉咙里仿佛还残留着窒息的痛感,眼皮颤抖着睁开,眼前是真实的、昏暗的囚牢。梦中那种被伪装欺骗、被亲人“背叛”、被彻底毁灭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刺骨。
……
视野逐渐清晰,她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个冰冷粗糙的石墙边,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坚韧的绳索牢牢捆住,双脚也被同样束缚。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仓库或地窖,只有几缕惨淡的月光从高处狭窄的气窗缝隙里漏下来,勉强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
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一个有着如水蓝发的女孩同样被捆绑着,靠坐在不远处,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里并非单纯的恐惧或同情,而是一种快速扫过、带着评估与审视的冷静,像是在分析一件物品的价值或一个故事的切入点。
“你醒啦?”蓝发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仿佛置身事外般的镇定,“感觉怎么样?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被弄进来的?”
梦试着活动了一下被捆得发麻的手腕,绳索纹丝不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贵族的教育让她即便在此刻也不愿完全失态。“月咏梦。”她简短地回答,声音因干涩而有些沙哑,“在回城堡的路上……被袭击了。我的护卫……”她猛地想起凯尔和夏尔,急忙向更昏暗的角落望去,依稀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瘫倒在地,同样被捆绑着,似乎仍在昏迷中。她的心沉了下去。
“你呢?”梦将目光转回蓝发女孩身上。
“爱丽丝,爱丽丝·韦恩。”女孩干脆地回答,甚至试图耸耸肩,尽管这个动作因为束缚显得很勉强,“《帝国时报》的记者。看来我们运气都不太好。”她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近乎自嘲的弧度,“我是在调查一些事情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某些大人物的尾巴,或者说……碰了他们不该碰的‘蛋糕’。”
作为其核心天赋,爱丽丝具备一种罕见的「魔力视觉」,能够直观地洞察目标的魔力总量、属性倾向等深层信息。
她看见眼前这位名为月咏梦的少女,有着土、雷、风、水的属性,算得上是非常有天赋的,但是魔力量不高。‘一个典型的、被保护得很好的贵族小姐。’爱丽丝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初步判断,‘或许天真,但至少看起来不讨厌。’
“调查?”梦有些疑惑,什么样的调查会引来绑架?
爱丽丝似乎看穿了她的疑问,解释道:“一些关于人口失踪和地下交易的线索,牵扯似乎不小。”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记者特有的分析口吻,但仔细品味,却能听出一丝对危险的习以为常,“不过别太担心,看这架势,我们大概率是被求财的绑匪盯上了。把你我这样的‘贵重物品’完好无损地交还给家族,才能换来大笔赎金,所以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把我们怎么样。”——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是为了安抚眼前这个显然受了惊吓的贵族少女,也是她基于经验的初步推测,尽管她内心深处对“只是求财”并不完全相信。
梦沉默了片刻。真的是这样吗?那个叫迈尔斯的男人,他的天赋,他精准的袭击……这听起来不像是一般的绑匪。但爱丽丝那带着一丝慵懒的冷静和看似轻松的语气,或多或少让她惊惶的心绪稍微安定了一点点。至少,眼下她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