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羽的目光被塔顶幽暗深处的一束光芒吸引。清冷的月光透过高耸的琉璃塔顶,被精巧地折射、汇聚,精准地投射在悬浮于空中的一本书上。那本书被笼罩在皎洁的光晕中,仿佛自身在散发着微光。
澪站在她身侧,轻声介绍,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这就是我在信中与你提及的——‘世界的记忆’。"
乃羽缓步上前,靠近那本悬浮的光中之书。离得近了,才看清它的样子——它没有名字,封面是某种未知材质的深色皮革,看起来异常古朴,甚至有些陈旧,与周围玄奥的环境相比,普通得有些反常。然而,当她微微侧目,从书本的侧面看去时,心头却是一震——书页显得厚薄不均,明显可以看到大量页面被人为撕毁后留下的残破边缘,那些缺失的部分,像是一道道丑陋的伤疤,刻印在这本号称记载世界记忆的圣物之上。
"它是一本预言之书,"澪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解释着它的本质,"理论上,它记载着过去、现在与未来已然及将要发生的一切。但如你所见,他还在继续书写,还有很多留白,它会自动浮现相关的记述。而且,它的叙事并非线性,你可能会先看到结局,再看到起因。"
"三年前..."樱风乃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想起了那个改变一切的起点,"关于魔王的征兆...那也是它预言到的吗?"
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走到悬浮的书本前,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将其打开。书页无声地翻动,最终停留在某一页。
那一页的布局异常奇特,上下皆是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留白,唯有中间部分,清晰地浮现着一行行文字,如同浮现在虚无之上的判决书,格外刺眼:
人们朝着罪人不停的扔着石头,漫骂之声不绝于耳。罪人被押解到断头台,皇帝下令。罪人想起那个女孩-樱风乃羽。
罪人在断头台上。他嘴里在低语着祷告,也在做一个最后的决定。
这个决定会被人记住吗?这份爱值得我付出吗?
……………
文字在这里突兀地中断,留下意味不明的省略号,仿佛预兆着某个悬而未决的抉择。紧接着,在下方,毫无过渡地浮现出另一段截然不同、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文字:
巨大的陨石击溃了境冠王城,无数似人非人、毫无情感、不知疼痛的生物在王城中屠杀。世界最终会回归到一切的终极虚无。
澪合上书本,月光重新笼罩其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渐渐隐去。她转向乃羽,声音平静却带着历史的重量:"这是十几年前的预言,在你出生前两年浮现。你的父亲——樱风鸦羽大人,也曾站在这里,亲眼看过这段文字。"
"我的父亲……"乃羽一向平静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波动。他是否试图做些什么?这预言与他后来的……结局有关吗?
她急切地上前半步,蓝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迫切的光:"他当时……"
"乃羽大人。"澪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她,那双洞悉世事的蓝眸中带着一丝理解,却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指引,"关于您父母更多的具体往事,以及他们与这座塔、与这些预言更深的渊源……"她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螺旋阶梯的下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塔身,看到第四层那个执掌"现在"的领域。
"其余的,您需要去询问执掌'现在'之座的星咏荧大人。"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顶回荡,带着宿命的回音,"她,是曾经引领您父母登塔的引路人,也是唯一能为您解答那些被时光尘封往事的人。"
乃羽压下心中翻涌的关于父母的疑问,思绪回到更迫切的现实。她冷静地陈述:"我们之前在列车上与虚蛇教团的人交手,他们似乎在疯狂寻找名为'遗失之卷'的东西。"
澪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悬浮的预言之书,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
"你眼前这本预言之书,"澪缓缓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愕然的事实,"在很久以前,它的最初形态,不过是统一六国的艾德瑞安大人,的日记本。"
这个真相过于朴素,以至于与它如今承载的“世界记忆”的沉重身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而虚蛇教团所追寻的'遗失之卷',"澪的指尖轻轻拂过书侧那些触目惊心的撕裂痕迹,声音低沉下去,"正是被艾德瑞安从这本书中,强行撕去的那些纸页,这些纸页都已经遗失所以被称为遗失之卷,他们有着预言之书一样的功能。"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乃羽:
"至于这些书页具体是在何时、因何缘故、被何人撕下……"澪的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凝重,"这个秘密,恐怕只有艾特涅尔帝国的历代最高统治者才知晓。
"我还有问题想要知道。"樱风乃羽上前一步,脑海中闪过了对夜歌的承诺,以及缠绕在心头的诸多谜团。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再次翻开面前这本似乎能解答一切的书。
"不行。"
澪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腕,动作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阻止了她的动作。澪凝视着乃羽,那双洞察世事的蓝眸中充满了告诫。
"乃羽大人,永恒之塔虽守护着真相,"她的声音低沉而肃穆,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但你需要明白,窥见真相,往往伴随着相应的代价,那个代价被称为命运的捉弄。"
澪的声音在空旷的塔顶回荡,带着古老传说的悠远气息,她凝视着乃羽,开始讲述那个被尘封的故事:
“传说,在遥远的六国时代,不朽的勇者艾德瑞安大人,有一位姐姐。”
“当艾德瑞安降生于世,发出第一声啼哭时,他的姐姐听着那稚嫩的哭声,兴奋极了。周围的人们围绕着新生的婴孩,纷纷议论着这个孩子的未来——”
“‘他会和父亲一样英俊。’‘他说不定能成为优秀的国王。’‘他说不定可以统一六国。’”
“那时还年幼的姐姐并不明白,”澪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真与困惑,“为什么这些大人们如此笃定地谈论着尚未发生的未来。她只知道一件显而易见、却唯独被她察觉的事情——”
“她很爱这个弟弟,但一个无法避免的事实如同阴影笼罩了她:他会死去。就像花园里的花朵,就像天上的星辰,就像每一个人一样,无法逃脱那注定的命定之死。”
“在周围一片欢声笑语、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的时刻,姐姐却因这冰冷的认知开始哭泣。她猜想,或许弟弟出生时的哭声,正是因为他冥冥中也知晓了这个关于生命终局的、残酷的真理。”
“当父亲询问她哭泣的原因时,她将这份源自孩童最直接感知的‘真相’说了出来。然而,换来的并非理解,而是责骂与禁闭。在新生与喜悦的时刻提及死亡,被视为不祥与悖逆。”
澪讲述完这个简短的传说,目光重新回到乃羽身上,那双蓝眸中沉淀着看尽世事的了然与沉重。
她轻声说,话语却重若千钧,“人们不活在真相里,人们活在故事里。”
“塔的议会制度是独立保留的,且与帝国皇家互不隶属,但是塔需要协助他们稳定整个人类世界。”澪一边解释,一边拉着乃羽来到情报汇聚的第四层。
一个戴着面具、被称为镭的人走向前,对澪行礼后禀报:“澪大人,荧大人暂不在塔中。”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是清晰而略显冷硬的年轻男声。
乃羽悄悄打量着这个气息凌厉的男人。突然,镭毫无征兆地动手了!他身形如电,直取乃羽面门——目标明确,并非致命攻击,而是要揭开“樱”的真面目!
乃羽反应极快,后撤半步的同时,短刃“繁星”已然出鞘!
“锵——!”刃身精准格挡住镭探来的手腕,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击被阻,镭变招更快,另一只手如鬼魅般再次探向面具。乃羽眼神一冷,周身气流瞬间紊乱——无形的风压如同重锤,猛地向雷冲击而去,试图将他推开!
镭显然有所预料,身形在强风中诡异一扭,竟凭借某种奇特的身法卸去大部分力道,再次贴近。两人在布满流光的信息屏幕间快速过了几招,动作快得只剩残影。风声与衣袂翻飞之声不绝于耳。
终于,乃羽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繁星”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斜挑——
“咔嚓!”一声轻响,镭面具靠近太阳穴、被头发遮掩的一角,应声碎裂,掉落在地!
虽然面具主体依旧完好,但就在那破损的边缘,乃羽清晰地看到,一缕深色的发丝之下,隐约露出了小片皮肤——那上面布满了某种奇异、凹凸不平的瘢痕,颜色暗沉,其边缘蜿蜒的形态,竟隐隐像是……凝固的闪电?
镭的动作瞬间停滞,他后退半步,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面具破损的边缘。隔着面具,似乎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但他并没有恼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里带着一种验证了某种猜测的意味。
“果然…很厉害。”他收起了攻击姿态,声音依旧冷硬,却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试探性敌意,“我听洛兰说起过你。”
他站直身体,尽管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却能感受到他姿态的变化,从之前的凌厉攻击者转为了一种带着些许认可、却又依旧保持距离的同行者姿态。
“正式认识一下。”他言简意赅地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我是五影之一的雷影。”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你叫我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