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梦盯着乃羽额间的绷带,目光里满是探究。
没事。乃羽偏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早上起床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教室后排那个空着的座位——闇崎光的位置。
真的吗?梦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从清晨第一眼见到这圈绷带起,她心里就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乃羽同学?"前排的女生轻声提醒,"光同学今天请假了。"
乃羽猛地回神,轻轻点头致谢。
风铃展翅掠过学院上空,最终落在钟楼最高处。它锐利的金眸穿透玻璃,静静注视着教室里相对而立的少女。
琉璃爱轻轻走上前,暖色调的短发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晕。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乃羽额上的绷带。当最后一层纱布落下,她踮起脚尖,用手势示意乃羽低头。
乃羽顺从地俯身。琉璃爱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两人发丝交缠,呼吸相闻。
"疼……分我一半。"琉璃爱轻声说,声音像雪花落在掌心般轻柔。
教室另一头传来同学们的闲聊:
"看了今早的《帝国时报》吗?城南那家餐厅昨晚突然坍塌了。"
"早就说那家店偷工减料,没想到连房子都是劣质品。"
窗边几个女生正兴致勃勃地讨论:
"新年祭就要到了,你打算和谁一起守岁?"
乃羽转向身旁的琉璃爱和梦,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过吧。"
"不行哦!"
巴塞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门口,身子斜倚着门框,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也许你和我一起过呢"
乃羽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转向自己的座位。
"我就喜欢你这样。"巴塞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目光黏在乃羽背上不肯移开。
就在这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朝雾茜低着头快步走进,星野辉紧随其后,目光在触及乃羽时微微一顿。上课铃声适时响起。
莫拉教师迈着利落的步伐走进教室,梦立刻挺直背脊坐得笔直。
"各位同学,把书翻到第五页。"莫拉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空气里,"这一章讲的是魔力性质的不可转化性。"
教室里响起一片翻书声。梦的手在书包里摸索着,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摸了个空。
莫拉鹰隼般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月咏梦,你在干什么?"
"老师,我......书没带。"梦的声音越来越小。
"出去站着。"莫拉毫不留情地说,目光冷得像冰。
梦咬了咬唇,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低着头走向教室门口。经过乃羽身边时,她瞥见姑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这该死的莫拉,简直是个老巫婆!比起奥利安娜老师差远了!她在心里愤愤地咒骂着。
当她垂头丧气地走到那个熟悉的走廊角落时,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任性的月咏大小姐吗?怎么,又被赶出来晒太阳了?"
梦猛地抬头,果然看见夏目时雨斜倚在对面墙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那副让她火大的调侃笑容。
"要你管!"梦没好气地怼回去,"我坐久了,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不行吗?倒是你——"她故意拉长语调,上下打量着他,"不会又因为迟到被扔出来了吧?"
夏目时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胡说什么!我那是……那是为了礼让其他同学!"
"哦?"梦夸张地挑眉,双手叉腰,"一个连'女士优先'都不懂的野蛮人,居然会'礼让同学'?这话说出来,连我家养的鹰都不信吧?"
她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窗外恰好传来一声清越的鹰唳。
时雨被噎得说不出话,耳根都红透了,只能气呼呼地别过脸去。两人各占走廊一边,谁也不看谁,活像两尊闹别扭的门神。
在学院某间僻静的疗养室内,“光”从昏沉与剧痛中醒来。视野模糊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夏那张写满担忧却掩不住苍白的脸。
你还好吗?她急切地用手语比划,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还好。”他的声音干涩。目光相交的瞬间,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片狼藉的战场——真相、谎言与难以割舍的过去。
夏深吸一口气,那个悬在心头、足以粉碎一切的问题,终于被她比划出来: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沉默像冰层一样冻结了空气。“光”能感觉到体内属于“光”的那部分情感在疯狂嘶吼,而属于影魔的本能则在尖叫着让他逃离。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深深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坦诚。
“……一部分是真的。”
他承认了,承认了那份存在于宿主记忆最深处、也流淌在他这窃居者血脉中的共同事实——那份属于光的,以及此刻也属于他的,对夏的喜欢。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了夏最后的希望。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支撑着,问出了那个核心问题:
你……是不是光?
“……我不知道。”他回答,声音里是真实的迷茫。他吞噬了光,承载了光的情感,他甚至开始分不清哪些是原主的执念,哪些是自己滋生出的异样情愫。
但这个答案,对夏而言,已经足够。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用手语比划着,每一个动作都浸透了心碎的认知:
我就知道……光是说不出那些话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他从来都是一个别扭的人……不像你这样‘直率’……
她猛地甩开他试图伸过来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低着头,快步冲向门口。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光”,那恐慌混合着光的执念与他自身对这份温暖的贪恋,让他脱口而出,声音嘶哑而绝望:
“夏……别丢下我!”
他挣扎着,几乎要从床上滚落,
“我对你的爱意……是真的!”
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脚步在门口停滞了一瞬。这句由冒牌货说出的、夹杂着真相的告白,比任何谎言都更让她感到刺痛和羞辱。她没有回头,最终还是一步步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将那声绝望的呼喊隔绝在内。
砰。
门关上的轻响,在“光”听来如同丧钟。他瘫在床上,剧烈的喘息牵动着伤口,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那片骤然塌陷的空洞。
……
夏失魂落魄地走在学院僻静的小道上,冬日的寒风刮过她的脸颊,与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往日的回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清晰得如同昨日。
几个小男孩将她堵在墙角,带着恶意的笑。
“喂,哑巴,哭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你到底是真不能说话,还是装的?装可怜是吧?”
她死死咬着嘴唇,低着头,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发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斥责或求救。
“你们在干嘛?!”
一个熟悉又嚣张的声音响起。是光。他冲了过来,虽然个子比对方矮小,却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脸上是她熟悉的、那种混不吝的倔强。
“我警告你们,只有我可以欺负她!轮不到你们!”
结局可想而知。对方人多势众,光被打得很惨,衣服扯破了,嘴角渗着血,眼眶也青了一块,但他始终死死拦在她前面,没有退开一步。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走后,夏慌忙冲到他面前。
你没事吧!?她焦急地用手语比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光却别开脸,胡乱地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少年可笑的自尊:
“要你管?少自作多情了!”
可他通红的耳根,和那始终没有真正推开她的手,却像无声的告白,泄露了真正的情绪。那一刻,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在那个弥漫着甜腻空气的情人节,夏鼓起勇气,将精心制作的巧克力递到光面前。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却并不完全明了这个举动背后约定俗成的暧昧含义。她只是单纯地想,把生活中这份难得的甜蜜,分享给他。
光愣了一下,视线在包装精致的盒子和夏的脸上来回扫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这个啊……挺好看的,”他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识趣的直率,“但不太实用吧?我又不爱吃甜的。”
他最终没有伸手去接。夏举着盒子的手慢慢垂下,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那份淡淡的失落里,却又混杂着一丝奇异的释然——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懂这些,也好。
自那以后,夏的目光便更频繁地追随着那个身影。她发现,光似乎活得很“飘忽”。他对待时间的态度近乎奢侈,重要的日子、约定的时间,甚至自己的生日,都会被他轻易地忘在脑后。那些被世人赋予特殊意义的节日与庆典,于他而言,仿佛只是日历上无关紧要的标记。他像一个误入节庆现场的局外人,对周遭的欢腾与仪式感视而不见。
于是,夏下定了决心。她省下了一笔又一笔微小的零用钱,攒了很久,才买下那块在她看来无比精致的怀表。
当她再次将一个小盒子递到光面前时,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光有些疑惑地打开,看到那块闪着银光的怀表时,脸上露出了他惯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这个好!”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表壳,显得很满意,“谢啦!我正缺个看时间的东西,老是忘点,这下有救了。”
他顺手就将怀表揣进了口袋,没有多看一眼,更不曾发现,在光滑的底盖上,刻着一段无人能识的、属于她的密码。
那些符号的意思是:
光,我对你的喜欢,从现在开始了。
它就像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一样,和我的心跳同步。
表盘上流逝的每一秒,都在记录着我喜欢你的时间。
她将汹涌的爱意,封存在了这冰冷的金属之中,寄托于永不停歇的时间。她幻想着,也许某一天,当时光流逝,他终会明白,或者,哪怕他永远不明白,这份喜欢也会随着秒针的跳动,无声地累积,直至永恒。
而现在……
夏颤抖着手,从口袋中掏出那块怀表。玻璃表蒙碎裂,那根纤细的秒针,永远地停在了某个绝望的时刻。
她看着这块破碎的、停止的怀表,就如同看着自己那颗已经停止跳动、随之死去的爱情。
它没有走向永恒,而是夭折在了半途。
“嗬……嗬……”她想要放声大哭,想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嘶吼出来,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巨大的悲恸扭曲了她的面容,泪水汹涌得视线一片模糊。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块承载了她所有无声爱恋与最终梦魇的怀表,狠狠地、决绝地扔向了远处冰冷的湖心。
“噗通”一声轻响。
怀表沉了下去,连同她五年的暗恋、那些笨拙的守护、那句迟来的“喜欢”、以及所有被他玷污了的回忆,一起沉入了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湖水之中。
水面泛起一圈涟漪,随后迅速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有湖畔的芦苇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为这场无疾而终的爱恋奏响的最后一曲挽歌。
远处,湖对岸的草丛微微晃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夏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她所有希望的湖水,转身踉跄着离去,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