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气流自耳畔呼啸而过,乃羽闭上双眼,意识与高空中盘旋的风铃紧密相连。透过那双澄金色的鹰眼,整个学院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宛如精致的微缩沙盘。当她的“目光”掠过那片沉寂的湖泊时,突然定格——是那个叫夏的少女,正独自站在湖边,单薄的背影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下一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夏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紧攥在手心的物件狠狠掷向湖心。一道银光在灰暗的天幕下划出凄美的弧线,像一颗坠落的流星,无声无息地没入墨色的湖水。
几乎是本能反应,风铃如一道黑色闪电俯冲而下,双爪精准地破开冰冷的水面,在水花四溅前,已将那个小物件稳稳捞起。它振翅高飞,悄无声息地滑翔至乃羽窗边,将湿漉漉的“战利品”轻轻放入主人摊开的掌心。
“这是……?”乃羽低头凝视。那是一块老旧的怀表,玻璃表蒙已经碎裂,一根指针扭曲着,永远停在了某个绝望的时刻。冰冷的金属在她掌心泛着水光,仿佛凝结了谁的泪水。
就在她的指尖触及表壳的刹那——
嗡。
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手中的怀表仿佛化作了一个冰冷的漩涡,将她的意识拖入一段濒死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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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寒意先于痛楚传遍全身。
光躺在悬崖底的乱石间,每一次呼吸都撕扯着支离破碎的身体。温热的血液在身下缓缓流淌,生命正随着体温一点点流逝。
视野渐渐模糊,一个扭曲的身影缓缓俯下身来。灰败的皮肤,咧至耳根的嘴角,还有那双空洞得令人战栗的眼睛——那绝非人类应有的模样。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中响起,“你的生命,就像风中的残烛,很快就要熄灭了。”
光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落在不远处。那块他珍视的怀表静静地躺在泥泞中,表壳碎裂,如同他此刻破碎的生命。
(我不想死……)
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声音在逐渐黑暗的意识中回荡。目光死死锁在那块怀表上——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日常此刻无比清晰:她默默跟随的身影,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送出怀表时那双期待又忐忑的眼睛……
(她……是爱着我的……)
这个迟来的领悟比死亡更让他痛苦。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没来得及好好看她一眼,没来得及说一句“我也喜欢你”。
“不行哦。”影魔的声音冰冷而理智,“死亡是每个生命注定的终点。这是规则。”
它微微歪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让我吃了你吧。就这样消散,太浪费了。”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回应她……)
“如果我吃了你,”影魔继续用那毫无温度的声音说道,“我将承载你的记忆、你的样貌、你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不死’。”
剧痛与寒冷侵蚀着他最后的意识。最后一丝力气正在流逝,唯有对夏的愧疚与未竟的执念,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他用尽最后的意念乞求,替我……告诉那个叫夏的女孩……我的心意……保护她……
影魔沉默了片刻,给出理性的回答:
“如果你停止抵抗,心甘情愿地让我完成‘吞噬’。那么我会答应你。”
……好……
光的意识终于放弃了所有坚守,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无边的黑暗。
粘稠的黑暗能量缠绕而上,侵蚀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当那粘稠的黑暗彻底吞没他意识的最后一瞬,所有的物理痛楚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撕扯、重塑的极致痛苦。记忆的碎片如同暴风中的玻璃,飞溅、旋转——他第一次收到怀表时夏期待的眼神,她用手语比划时颤抖的指尖,那些被他忽略的关切,以及自己从未说出口的、笨拙的在意……所有这些炽热而珍贵的瞬间,都被冰冷的、异质的意识强行闯入、翻阅、占据。
就在这融合完成的刹那,一个崭新的意识体诞生了。它承载着光所有的记忆与情感,也承载着影魔冰冷的本质。然而,当那份属于“光”的、对夏最纯粹、最来不及言说的爱意,与影魔那“吞噬与占有”的本能剧烈冲突时——这个新生的“光”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股源于两个灵魂最深处的、混合着极致悔恨与哭腔的呐喊,冲破了他的喉咙:
“我……我为什么……要把这份……还没来得及珍惜的感情……分享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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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羽猛地抽回手,仿佛那块怀表骤然变得滚烫。怀表从她失力的掌心滑落,“咔哒”一声轻响,在桌面上弹跳了一下,最终静止,那根扭曲的指针依旧指向永恒的绝望。
她急促地喘息着,蓝绿色的眼眸剧烈晃动,其下翻涌着刚从一段濒死记忆中被强行拽出的惊悸。那块冰冷的金属不再只是遗物——它是一个少年未说出口的爱语,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献祭,一个始于绝望、最终扭曲融合的可悲新生。
窗外,风铃发出一声清越而哀戚的长鸣,穿透暮色,久久盘旋,仿佛在为那段被吞噬的青春与爱恋奏响挽歌。
“樱风乃羽同学?”
莫拉老师冷硬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碎了她的恍惚。那道锐利的目光已穿过大半个教室,牢牢锁定了她失态的脸。
乃羽倏然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微微颔首,指尖下意识地抚过额前的绷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抱歉,老师……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莫拉皱了皱眉,视线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终究挥了挥手:“快去吧。”
她低着头,快步穿过教室。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伴随着零碎的评价飘入耳中:“……真是弱不禁风呢。”
走廊上,那对熟悉的“冤家”仍杵在原地。月咏梦和夏目时雨正吵得投入,梦气得脸颊绯红,双手叉腰;时雨则抱臂倚墙,嘴上毫不相让。
“——要不是你挤我,我们会被罚跑十圈吗?”
“哈?分明是你先挑衅,说什么‘女士优先’的歪理!”
两人争锋相对,谁也没有注意到,乃羽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旁掠过。
乃羽径直走向教学楼深处一处废弃不用的储物角。这里堆满杂物,罕有人至。她背靠冰冷斑驳的墙壁,缓缓闭上双眼。下一刻,一阵无形的微风以她为中心悄然荡开,拂动她粉色的发丝——待风息止,深色风衣已取代了学院制服,兜帽投下的阴影将她大半张脸与神情彻底掩去。
风影·樱,再次现身。
与此同时,夏独自走在返回疗养室的小径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掠过树梢,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让她因泪水而紧绷的皮肤感到一丝寒意。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手用力抹去眼角的湿意,努力平复着心情。不能再哭了,她告诉自己,必须回去了。
当她一步步走近疗养室,手刚刚搭上门把时——门内却清晰地传来了器物摔碎、以及肢体碰撞的闷响!
夏的心脏猛地一缩。
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窒息。一个黑发黑瞳、看似不过十岁的男孩,指尖缠绕着不祥的黑雾,而光正狼狈地支撑着身体,显然处于下风。
“你似乎要忘记自己是谁了呢?”名为卢修斯的男孩歪着头,声音稚嫩,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不要沉迷于这种……过家家的游戏哦!”
“夏,快跑!”光嘶吼着,因分神而被一道黑雾狠狠击中,再次跌倒在地。
快跑!他用眼神疯狂地示意。
看着光痛苦的模样,夏的心如同被撕裂,但她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成为累赘。她狠下心,转身欲逃。
“好玩吗?”卢修斯咯咯地笑起来,仿佛看到了最有趣的玩具,“这种为你担心、为你牺牲的情感,是不是特别有意思?”他的目光转向夏的背影,带着评估货物般的审视,“看起来,也很有当作新玩具的潜质呢。”
光看到夏即将跑出门,眼中闪过一丝安心。
就在这时,卢修斯轻轻拍了拍手。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从门外阴影中窜出——那是一只肌肉虬结、涎水滴淌的魔犬!它一口咬住夏纤细的手腕,利齿瞬间刺破皮肤,鲜血涌出。剧烈的疼痛让夏浑身痉挛,她发不出尖叫,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被硬生生拖回了房间,摔在冰冷的地上。
“她是不是……对你(这个宿主)很重要呀?”卢修斯走到夏的身边,蹲下身,用天真无邪的语气问光。
“不是!”光立刻否认,声音因急切而显得尖锐,但他那双无法从夏痛苦面容上移开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他。
“不重要就好。”卢修斯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却无比恶毒的笑容,“我还真害怕,不小心伤害了什么‘重要的人’呢。”
他转而凑近因剧痛和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的夏,像观察一件新奇的玩具。修长的手指伸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轻轻戳了戳她苍白冰冷、布满冷汗的脸颊,指尖甚至恶意地在她颧骨上按压了一下。
“嗯?”他歪着头,模仿着孩童般天真的不解,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探究,“怎么不叫呢?被咬成这样……都不觉得痛吗?”他的声音轻柔,却像毒蛇吐信。
话音未落,卢修斯的手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抓住了夏胸前残破的衣襟!“嗤啦——!”一声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响起!夏的上衣被猛地撕开,大片苍白的肌肤骤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细腻的锁骨线条和胸前柔和的起伏曲线一览无余。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破碎的呜咽,她本能地想蜷缩遮挡,却被剧痛和恐惧钉在原地,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剧烈颤动。
“呃啊——!!卢修斯!!”目睹这一幕的光,目眦欲裂!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岩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拼命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只能像一头被困的野兽般发出屈辱而愤怒的低吼。夏那暴露的脆弱和无声的绝望,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卢修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夏因挣扎而凌乱的领口处逡巡。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贴上她裸露的锁骨肌肤,像在鉴赏一件物品般仔细审视着。片刻,他直起身,脸上掠过一丝混合着失望与更浓烈兴味的表情。
“啧……真干净。”他轻佻地咂嘴,指尖带着狎昵的意味拂过夏光滑的肌肤,引起她一阵剧烈的战栗。“没有我的标记呢……”他低语,仿佛在确认一个有趣的事实。
紧接着,他猛地凑近夏的颈窝,如同野兽辨识领地般深深嗅吸。那动作充满了侵犯性与非人感。他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光芒,声音压低,带着令人齿冷的探究:
“那么……告诉我,小哑巴……”他的手指猛地掐住夏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眼角沁出泪花,“你自己……是不是偷偷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过?”他的气息喷在她惨白的脸上,“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印记’的味道?嗯?”
“放过她……我求你了……”光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几乎是在哀嚎。
“你的表情好有意思啊!”卢修斯兴奋地转向光,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孩童发现新玩具般的快乐。
随即,他又天真地看向因恐惧而浑身僵硬的夏:“你是不是只能依靠手势说话呀?”
话音未落,在夏惊恐的注视下,卢修斯一边微笑着凝视光,一边用小巧却不容抗拒的手,攥住了她的小拇指——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中炸开。
夏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却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无声的嘶鸣,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
“真是很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呢?”卢修斯对着目眦欲裂的光说道,语气轻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求求你!住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光语无伦次地哀求,尊严尽碎。
“不行哦,我不喜欢听这个。”卢修斯撇撇嘴,——寒光一闪,夏那根被折断的小拇指竟被齐根切下!他随手将那截断指抛向魔犬,魔犬兴奋地一跃,囫囵吞下。
夏痛得几乎晕厥,全身蜷缩,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抠着地面,指节泛白,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风箱般的抽气声。
光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眼神涣散,仿佛灵魂已被抽空。
卢修斯仿佛觉得意犹未尽,再次慢条斯理地攥住了夏的第二根手指。
“呃……!”夏的身体因预感到的痛苦而剧烈挣扎,却无法挣脱分毫。
谁?谁都好……无论是神是魔……如果有人能拯救她……我愿意放弃一切……我的灵魂、我的存在……所有所有!
“你的愿望……”
一个清冷、却蕴含着风暴般怒意的声音,如同穿透冰层的利刃,在房间内骤然响起。
“……风听见了。”
阴影与气流汇聚,樱的身影在空气中缓缓凝实。即便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之下,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的愤怒,已然充斥了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