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撕裂黄昏时,元宝的后背条件反射地绷成弓弦。他垂着头假装整理书本,余光里梦清桐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像条蛰伏的毒蛇缠在身侧。
桌底,双脚还在灼痛。皮肉记忆着被反复碾踩的触感,每一下心跳都撞出尖锐的余悸。
“走吧。”她转过身,夕阳给睫毛镀上金红,看起来纯净无害,“吃饭去。”
元宝喉结滚动,声音压着颤:“脚…疼。”他刻意露出肿起的脚踝,青紫瘀痕从裤脚狰狞地爬出来。
梦清桐瞥了一眼,眼神像看路边的石子:“下次小心点。”转身时裙摆划出轻快的弧线,仿佛那伤痕与她无关。
教室彻底空荡。元宝盯着黑板上一块污渍,瞳孔涣散。只有搭在膝头的手在不停颤抖,像只垂死的雀。他机械地抓起水杯,凉水磕到下巴,顺着衣领淌下也浑然不觉。
喉间干涸得发烫,但冰水滑过时只激起更多寒意。
“砰!”拳头突然砸向课桌,震得文具簌簌作响。疼痛从指骨炸开,却压不住脚腕钻心的绞痛。恨意像锈齿轮在血管里转动,碾碎每寸呼吸——她凭什么能如此理所当然?
夕阳把他影子钉在地上,扁长得像具被抽去骨头的傀儡。窗外喧闹的风声刮过耳膜,只衬得胸腔里黑潮般的恨意愈发死寂。
那个名字在齿间磨出血腥味。他清晰记得鞋跟碾下来时她带笑的眼睛,愉悦地欣赏他疼到抽搐的模样。现在她走了,留他被疼痛反复凌迟。
肿起的脚踝在暮色里泛着骇人的紫光,血液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神经尖叫。他蜷缩脚趾,换来的只有更剧烈的痉挛。
太疼了。疼得想剁掉这双脚,想撞碎墙壁,想从这具被痛苦蛀空的身体里逃出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时,他正把下唇咬得稀烂。
“加了菜。”梦清桐把饭盒搁在桌上,额角汗湿的发丝黏在颊边。见他抬头,她掰开一次性筷子递来:“排骨很烂。”
元宝盯着她。这张沾着酱汁的脸庞半小时前还扭曲着恶意,此刻却纯良得令人作呕。
“啪!”
耳光炸响在空荡教室,震得窗框嗡鸣。元宝偏着头,左耳灌满尖锐的蜂鸣。
“别浪费我的耐心。”她捏着他下巴迫使他转头,指尖陷进瘀伤里,“吃,还是——”目光扫向垃圾桶,“像垃圾一样被浇满头?”
饭盒盖被掀开,热气混着红烧肉的油腻味扑来。他攥紧筷子,指节白得吓人。
第一口饭塞进嘴里时,舌尖猛地刺痛——他咬到了伤口。血腥味混着米粒堵在喉间,呛得他眼眶发红。
梦清桐突然倾身过来。手臂越过课桌圈住他后颈,力道不容挣脱:“张嘴。”
他僵着身子,被她指尖撬开牙关。灯光下舌尖伤口肿得发亮,渗着血丝。
“真可怜。”她叹息般说着,舀起勺温粥吹了吹。勺沿抵住他下唇时,他本能地退缩,却被她托住下巴:“乖,咽下去。”
粥水温吞地滑过伤口,竟真的缓解了刺痛。她喂得极慢,每勺都仔细吹凉,挑出骨刺,把菜叶撕成碎末。指尖偶尔擦过他唇角,轻柔得像对待珍贵瓷器。
有一瞬他恍惚起来。暮色透过窗格把她睫毛染成毛绒的金色,喂食时微微颤着,仿佛真的满怀怜惜。
直到最后一口粥咽下,她抽纸擦手时又变回那个冰冷的梦清桐:“明天就不疼了。”
她拎起书包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元宝独自坐在暮色里。舌尖残留着诡异的暖意,后颈还烙着她掌心的温度。墙上他们的影子曾短暂交叠成团,此刻被昏暗拉得支离破碎。
他慢慢蜷起疼痛的双脚,把脸埋进臂弯。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践踏,而是踩碎之后,又给了一勺糖浆般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