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冰冷的汗珠瞬间浸透了衬衫的后背。
身后。
那两个字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的脊柱。
我猛地转过身,视线穿过空荡的、弥漫着虚假哀思的礼堂,死死钉在入口处那个身影上。
光線昏暗,他站在明暗交界处,像一個從陰影中浮現的剪影。黑色的西裝,一絲不苟的領口,熟悉的身形輪廓,還有那張臉——
我的臉。
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線條,都像是從我此刻驚恐的瞳孔裡直接拓印出去的複製品。唯獨那雙眼睛。
那雙屬於“林默”的眼睛裡,沒有驚駭,沒有困惑,沒有我正被瘋狂撕扯著的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一種近乎非人的、冰冷的瞭然。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看著我,看著這場為“我們”準備的葬禮,彷彿一個置身事外的觀察者,或者……一個前來驗收成果的工程師。
時間彷彿凝固了。司儀早已停止了虛偽的誦念,哀樂不知何時也停了。整個一號廳裡,只剩下我粗重得近乎窒息的喘息聲,以及簾幕後那具承載著U盤和“舊軀殼”命運的棺木,滑軌持續發出的、無情的低沉的嗡鳴。
它在移動,堅定不移地滑向那個最終的、熾熱的歸宿。
U盤!
這個念頭像淬火的鋼針,猛地刺穿了我凍結的思維。
我幾乎是踉蹌著撲向那正在合攏的簾幕,手指徒勞地想去抓住什麼,卻只碰到冰冷光滑的金屬邊框。
“停下!讓它停下!”我扭頭衝著那個依舊面帶程式化微笑的工作人員嘶吼,聲音破裂不堪。
工作人員微微欠身,語氣毫無波瀾:“非常抱歉,林先生。火化程序一旦啟動,無法中止。這是最高級別的安全設定。”
最高級別……我(或者是他)設定的?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上來。
而就在這時,入口處的那個“我”,動了。
他邁開步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皮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清晰而均勻的噠、噠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狂跳的心臟上。他無視了我,徑直走向那個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臉上的微笑似乎更明顯了些,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他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另一個我”從西裝內袋裡取出一個什麼東西——一個銀色的、巴掌大的扁平裝置,遞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接過,在那個控制棺木軌道的操作面板上掃了一下。
“嘀”的一聲輕響。
奇蹟般的,那催命般的嗡鳴聲,驟然停止了。
簾幕停止合攏,棺木恰好有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隱沒在簾幕之後的陰影裡,懸停在通往毀滅的軌道上,靜止了。
死寂重新降臨。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能控制這個程序?
“另一個我”這時才終於將目光徹底轉向我。那雙和我一模一樣,卻冰冷陌生的眼睛,上下掃視了我一遍,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完好程度。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和我的聲音極度相似,卻又有些微的不同。更低沉,更平穩,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了精密的計算,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起伏。
“時間不多。”他說,語氣就像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這個暫停指令,不會持續很久。”
他朝著那具懸停的棺木抬了抬下巴。
“你要的東西在那裡面。而你要的答案,”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在我這裡。”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無數問題像沸騰的泡沫一樣在我腦海裡翻湧,卻一個也抓不住。
他是誰?從哪裡來?視界實驗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是我的葬禮?那U盤裡有什麼?我現在……到底是什麼?
他似乎看穿了我所有的混亂,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算不上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憐憫?
“取出你的‘鑰匙’。”他不再看我,轉身面向那具靜止的棺木,語氣不容置疑,“然後,我們需要談談。關於你的,‘新生’。”
新生。
信裡的那個詞,從他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冰冷而確鑿的重量,狠狠砸在我的認知上。
簾幕之後的陰影裡,那具棺木靜靜地橫亙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問號,也像一個巨大的、等待開啟的潘多拉魔盒。
而那個與我面目相同的陌生人,站在它旁邊,等待著。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