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兰娅森林的心脏地带,一栋完全由活体古木编织而成的观星台内,精灵长老埃罗丁静立于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前。镜面波澜微兴,映照出的并非他的容颜,而是由魔法绘制的、随外界情报不断微调的《艾德瑞尔大陆态势图》。他深邃的目光,越过森林的边界,牢牢锁死在西南方那片人类帝国的疆域上。
“历史的尘埃,总在重复相似的轨迹。”埃罗丁低声呢喃,指尖划过水晶镜面,镜中景象随之流转,开始呈现由“圣树之眼”从遥远人类世界传回的、关于那片大陆的认知拼图。
在人类泛黄的羊皮卷与龟裂的泥板书间,“艾德瑞尔大陆”的称谓如同深埋地底的古金币,总在学者们掸去尘埃时折射出幽邃的光泽。他们的《特诺瓦石板》镌刻着神祇创世的神话,将山川日月归于神明的躯体。
然而,当圣特诺伊德学院的考古队从冰川下掘出星图罗盘,当游牧民族的史诗被海底沉船的玉简印证,人类的学者们悚然惊觉——他们脚下土地的真相,竟如沙滩上的城堡般脆弱。
于是,在“鹰瞳君王”依扎尔大帝“朕的疆域,当与破晓晨光同辉”的狂想下,一场史诗级的测绘远征就此拉开铁幕。佩戴显微镜的学者与背负六分仪的探险家,在帝国铁骑的拱卫下,如同被飓风卷起的沙砾,洒向未知的角落。他们攀爬火山,在箭雨中丈量河流,甚至将热气球系于猛犸象背,只为窥探大陆的全貌。
历经十个严冬,仅存的幸存者带回了浸透血渍的图纸,拼凑出人类认知中的“惊世全貌”。那幅高悬于人类学院穹顶的巨图边缘,至今残留着帝王朱砂御笔的野心,以及传说中测绘队长被刺穿手掌时喷溅的热血。
而地图的西南角,那片被人类以简笔勾勒、充满畏惧的墨绿色空白,正是斯托兰娅森林。关于它的恐怖传说——晨雾中的诡异竖琴声、蠕动的血肉之墙、被吞噬的哨兵——早已成为人类酒馆壁炉边的惊悚佐料。那场耗费巨资却仅留下三行屈辱记载的军事行动,更是帝国不愿提及的伤疤。
埃罗丁的嘴角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峻。那些令人类闻风丧胆的“神秘力量”,不过是精灵守护者布下的幻术迷障;那些归咎于“野兽”的袭击,则是万物生灵对圣树誓言的回应。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构筑一道无形的壁垒,守护林海核心的圣树与圣湖,履行那个自创世之初便延续至今的神圣誓言。
然而,当他指尖轻点,镜面景象聚焦于帝国边境新近亮起的数个军事要塞符号,以及“圣树之眼”紧急传回的、关于人类新型勘探魔导器已进入试验阶段的情报时,埃罗丁长老脸上的冷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凝重。
人类的确从未真正认识精灵,鲁曼·费尔德笔下那完全失真的《精灵之歌》便是明证。但人类的贪婪与技术的好奇心,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流,从未止息。
上一次的失败过去了三十年,对于生命短暂的人类而言,已是足够遗忘伤痛、重燃野心的漫长岁月。
...他再次抬手,镜中影像迅速放大,穿透林海的重重迷雾,最终定格在森林的北部边缘地带。魔法镜面如同神祇之眼,清晰地映照出:一位银发少女的灵巧身影,正轻盈地拨开茂密的枝叶,沿着熟悉的小径,向着盆地中央的斯托兰湖方向归来。正是伊芙嘉尔。
“树冠的微颤,往往预示着远方的风暴……”埃罗丁低声自语,声音中浸透着岁月的疲惫,“十年一度的圣祷日将至,预言仪式能否为我们揭示清晰的航向?而这一次,我们这位内心如同不灭之火般炽热、刚刚从圣树那里归来的‘钥匙’,伊芙嘉尔玛里嘉·斯托兰娅,又将被命运推向何方?”
他轻轻挥散由魔法凝聚的情报光幕,转身望向窗外无尽的绿海。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已与那位正从森林边界归来的少女的命运,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