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祷日的余晖已褪去一周,但那日预言法阵破碎、长老潸然泪下的景象,依旧在伊芙嘉尔心中清晰如昨。
尽管长老们迅速恢复了常态,宣告仪式落幕,可精灵们仍从这迥异于往昔的圣祷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往昔必有的三日欢宴无声取消,街道冷清,议会大厅内密会的低语却在七日内响了数十次。连伊芙莲诺德长老也长久侍奉于圣树之侧,踪迹全无。
作为新晋的圣树意志继承者,伊芙嘉尔即刻被赋予了繁重的职责——学习圣女所需的古老法术与仪轨。她已被“禁锢”在家中近一周,由挚友蕾娜监督。生活空间未变,但窗外孩童的嬉闹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迫使她反复回想圣坛上那震撼的一幕。
长老们究竟窥见了怎样的未来?为何……会落泪?
疑问如藤蔓缠绕,她却找不到答案。心烦意乱间,她趁蕾娜不备,溜到了湖畔散心。
晌午的微风带着暖意,拂过如茵草地。几只水鸟在镜面般的湖上嬉戏,远处传来刚被“释放”的精灵孩童们的隐约笑声。阳光慵懒地洒落,催生出丝丝倦意。伊芙嘉尔侧卧在草地上,闭上眼,圣坛上母亲那久违的面容,悄然唤醒了尘封的童年记忆——温暖,却掺杂着被“遗弃”的困惑与对外面世界的憧憬。正是母亲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在她心底埋下了向往的种子。
“真好啊,外面的世界……”一个跟着她溜出来的小精灵不禁感叹。
“嘘!”伊芙嘉尔连忙制止,“这话可不能让大人们听见。”
然而,这样的向往,何尝不是许多年轻精灵心底秘而不宣的渴望?她所描绘的人类、兽人、奇异生物、城堡与都市,皆源于母亲真实的足迹,对从未涉足的年轻精灵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要是……现在就能出去看看该多好啊……”她望着湖面,轻声呢喃。
突然,她的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伊芙嘉尔惊得如幼鹿般弹起,却发现袍角被一只熟悉的手拽住。
“蕾娜!你吓死我了!”她鼓起脸颊,嗔怪地瞪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好友。
“我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蕾娜高挑的身影在她身旁坐下,银发长辫垂落肩头,脸上写满了无奈,“你还要偷懒到什么时候?成为圣女前,还有堆积如山的典籍要研习呢。”
“蕾娜~”伊芙嘉尔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抱住好友的胳膊轻轻摇晃,“那些卷轴太枯燥了,看得我头昏脑涨,就出来透透气嘛~”
蕾娜努力维持严肃,但声音已软了几分:“可那些是记载古老智慧的珍贵法术,是圣女的责任……”
“就今天一天,好不好?”伊芙嘉尔仰起脸,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盈满祈求。百年的相处,蕾娜对此毫无招架之力。
“唉……就今天一天。”蕾娜败下阵来,别过微红的脸。
“耶!蕾娜最好了!”伊芙嘉尔欢呼着扑过去,两人笑闹着滚作一团。
平静下来后,她们并肩躺在草地上,任温暖阳光包裹。良久,伊芙嘉尔轻轻开口:
“……蕾娜。”
“嗯?”
她坐起身,目光悠远地望向湖面:“我们……一起离开森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蕾娜瞬间怔住。“但是……”后续的话语被她咽了回去。她也坐起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攫住了她。守护圣树是铁律,终生不得擅离。虽存在“圣树之眼”这样的例外,但对绝大多数精灵而言,森林便是永恒的归宿。她深知,探索外界是伊芙嘉尔深埋的夙愿,而如今成为圣女,意味着挚友将被永远锚定在圣树之侧。
“……果然,已经……无法实现了吗?”伊芙嘉尔的声音轻若叹息。
“……对不起,”蕾娜喉头哽咽,“如果我当时……能代替你……”
伊芙嘉尔轻轻摇头,带着释然的自嘲:“不,成为圣女是荣耀……我只是,有些遗憾。”她久久凝望湖面,仿佛要将那水光印入心底。
忽然,她唇角绽开一个清澈的笑容,偏头望向蕾娜,眼中阴霾尽散:“对了!虽然我出不去,但蕾娜你可以代替我去看呀!记得我讲过的‘海上珠宝’纳维亚群岛,还有科威尔草原,希恩吉斯皇都吗?”
“等等,为什么突然变成我要去旅行了?而且那样我可能就回不来了……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啦……”
少女们的笑声再次在林间回荡,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她们跑到湖边,将脚踝没入清凉的湖水,踢踏出圈圈涟漪,兴致勃勃地聊起过往趣事。
当蕾娜惊觉此行的目的——将“逃学”的圣女抓回去时,午膳时辰早已错过。而意料之中地,她心头刚升起的薄怒,被伊芙嘉尔一句“和蕾娜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呢”瞬间融化,化作唇边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