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的铁靴碾过城墙松动的碎石，每一步都激起沉闷回响，如同踏在腐朽的骸骨上。浓烈如腐肉发酵的恶臭顺着夜风爬上城垛，钻入鼻腔。这位雾松镇西区卫兵队长狠狠啐出一口带血丝的浓痰，指节无意识地用力摩挲着腰间剑柄粗糙的缠绳——每靠近城墙边缘一步，下方难民营地里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便越发尖锐地刺入耳膜。
“这帮蛆虫怎么还没死绝？”新兵卡尔满脸嫌恶，一脚踢飞半埋在污泥里的破陶罐。碎裂的脆响惊动了城墙下蜷缩的难民，几张污垢覆盖的脸从破帐篷里茫然探出，立刻被格伦高举的火把无情照亮，映出他们因饥饿而溃烂流脓的牙龈。
“嘿！瞧瞧那个抱孩子的**！”疤脸卫兵瑞克发出下流刺耳的嗤笑，故意用长矛尖端挑弄一件搭在帐篷边的破布襁褓，“前两天我才亲手打断她丈夫的腿！现在倒好，还敢晃着那两团东西勾引哨兵讨食？”
刺耳的哄笑声惊飞了锈蚀绞刑架上的渡鸦。格伦的火把光芒扫过外城墙根，成百上千顶破烂帐篷在泥泞中起伏蔓延，像一片正在溃烂的巨大皮癣。一个枯槁的独臂老头正用豁口瓦罐竭力接取雨水，浑浊水面上漂浮着黄绿色脓血。
“要我说，领主大人就是太仁慈。”卡尔一边解着裤带冲着城墙下撒尿，脸上是扭曲的快意，“换成我当政，早就用滚烫的金汁把这些贱民连窝端了……”
散发着臊臭的尿液浇淋在一个蜷缩墙根的少女头上，她褴褛的麻布单衣紧贴身上，透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鞭痕。格伦猛地转身，剑鞘带着风声重重敲在卡尔身边的箭垛上：“管好你的贱手！”
“放轻松点嘛，队长。”卡尔不以为意地抖了抖裤裆，“反正这群垃圾，不出两天准得冻成冰雕……谁会在乎？”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平民出身。
“听说那个领主请来的骑士团，”瑞克舔着豁口的黄牙，眼中闪烁恶毒的光芒，“为首的女骑士又偷偷给贱民发黑面包……你们说，那娘们是不是骨头里发骚欠干？”他猥琐地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皮囊，“老子这‘梦魇尘’，连食人魔都能放倒！改天找机会加到她的水壶里……”
“等那**瘫在地上像死鱼一样抽搐……”另一个卫兵狞笑着踹翻垃圾木桶，“老子第一个扒光她那身银甲……”
格伦的剑鞘再次带着厉啸砸在瑞克脚边：“都他妈给我闭嘴！再敢满嘴喷粪，老子先割了你们的舌头喂狗！”
嬉闹声戛然而止。卫兵们瞬间噤若寒蝉。瑞克讪讪系回皮囊，手指却神经质地摩挲着系绳。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细微、却深入骨髓的震颤，从脚下城墙砖石深处传来。
格伦手中的火把猛地一晃。常年与魔物搏杀的本能，让他的后颈瞬间爬满寒意。
“敌——袭——！！！”
钟楼瞭望哨凄厉到变形的嘶吼撕裂夜空！格伦撞开呆若木鸡的卫兵，疯了一般冲上城楼最高处。当他将独眼死死抵上冰凉的瞭望孔时——
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液瞬间涌上喉头！
漆黑的地平线在蠕动！
起初他以为是雷云，但那“乌云”之中，骤然亮起密密麻麻、猩红如血的光点！无数双！地面震颤演变成山崩海啸般的轰鸣，整段城墙都在呻吟。
格伦的指甲在花岗岩箭垛上抓出刺耳摩擦声——视野中，无数魔物组成的漆黑浪潮正漫过雪原；它们背上驮负着岩鬼扭曲的身影；遮天蔽日的毒蝇群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奥尔维娅女神啊……”他的呢喃被扑面而来的腥风撕碎。
当格伦踉跄着抓住箭垛稳住身形，眼角余光扫过难民营时，一个诡异的景象攫住了他——在混乱奔逃的人群边缘，一个裹着破旧斗篷的身影正纹丝不动地伫立着，仰头…怪笑！那人枯槁的手中托着一件暗银色器物，幽光正随着魔物的咆哮节奏诡异地明灭！
“闭闸——！！！”格伦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长剑悍然出鞘！“弓箭手！上弦！”
“嘎吱——轰隆——！”
沉重的绞盘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呻吟，十几名卫兵用尽力气，锁甲缝隙渗出细密血珠。半尺厚的精钢闸门轰然下沉！轨道上，几只来不及抽回的难民手掌瞬间血肉模糊、指骨爆裂！滚烫的血浆混合骨渣溅射在卫兵铁面甲上。
“不——！我的孩子——！”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啸刺穿喧嚣！格伦挥剑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他看见那个抱着婴儿的少女正发疯般扑向即将闭合的死亡之门！她怀中的襁褓剧烈晃动，借着火光，格伦清晰地看到襁褓一角绣着的夜荧草图案——他两年前身中剧毒、奄奄一息时，那位总在月夜悄然出现的红发药师赠予他、救了他一命的药囊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那个沉默寡言、眼神清澈如泉的女子……
闸门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少女头顶。
“停闸——！！！”格伦目眦欲裂的嘶吼被魔物咆哮吞没。
少女最后仰起的脸庞上，琥珀色瞳孔里倒映着的不是绝望，而是漫天倾泻而下的箭雨！
“轰——！！！”
精钢闸门重重砸落！少女纤细的腰肢在骨骼碎裂声中被无情折断！她的上半身滑入城内，断裂的脊椎骨刺破肚皮白森森暴露在空气中！滚烫的鲜血从胸腔破口疯狂喷涌，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猩红虹弧！
“呕——！”
新兵卡尔瘫软跪倒，铁手套抠进呕吐物里剧烈抽搐。一股深色水渍在他裆部蔓延。与此同时，城墙外传来皮革撕裂声——少女被切断的下半身被魔狼叼起甩向空中！断裂的肠子拖曳着粘稠血浆，高高挂在了冰冷箭垛上！
魔物狂潮已漫过结冰的护城河，疯狂拍打城墙！格伦的长剑劈开雨幕：“床弩！放——！”
西墙三架青铜巨兽般的床弩发出沉闷怒吼，丈许长的铁棱箭撕裂雨帘，瞬间将七头魔狼贯穿串起！然而第二波弩箭装填间隙，岩鬼已冲到近前，抡起难民残缺的尸体砸向垛口——一具胸腔插着断矛的男尸呼啸着撞上垛口，腐烂的眼球正对着跪地呕吐的卡尔。
“火箭！覆盖射击！”格伦剑尖挑起燃烧的火把。数百支裹着浸油麻布的箭矢如同愤怒蝗群扑向黑暗！被点燃的毒蝇群化作坠落流星，发出噼啪爆响。一头浑身浴火的蜥蜴人哀嚎着撞上闸门，“嘭”地炸开，强腐蚀性酸液泼洒，两个躲闪不及的卫兵在“滋滋”白烟中蚀化成冒泡的白骨！
“第三队！堵住缺口！死也要顶住！”格伦反手一剑斩落跃上垛口的魔狼，滚烫兽血溅入他干裂的唇缝。当他用靴跟碾碎垂死魔狼头骨时，惊觉它强壮的肌肉正伴随诡异节奏痉挛——仿佛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
“快！点燃烽火台！”格伦剑柄重重砸在传令兵面甲冻结的血痂上，“快他妈去！”
五名卫兵冲向钟楼的身影很快被毒蝇群和骨箭淹没。最终一人浑身浴血扑到烽火台旁，点燃火油槽。粗壮的青蓝色焰柱轰然腾起！光芒照亮他背影的刹那，格伦清晰地看见——他后背密密麻麻插满了淬毒的、闪烁幽绿寒光的骨刺！
“骑士团！留守的骑士团在哪？！”格伦的长剑贯穿又一头魔狼咽喉，腥臭脓血糊住他独眼，“让那群……”
“队长！”满脸是血的瑞克撞开堆积尸体冲来，声音充满绝望，“领主下令！扣下所有留守骑士！一个都不准动！说要全部布置在宅邸周围保护他的安全！”
格伦剑锋在石砖上狠狠擦过，迸射绝望火星。他猛地想起今晨路过领主府时，那二十辆本该满载粮食的马车里飘散出的分明是金砖的铜锈味！
“东侧！东侧城墙应该还没被完全合围！”他揪住三名斥候领口，将染血的求援信塞进他们护心镜后面，“从排污渠爬出去！告诉艾琳娜阁下……”
尖锐破空声如同死神狞笑，骤然打断怒吼！
一支闪烁荧绿毒芒的骨箭穿透第一名斥候喉结。第二名斥候刚翻过箭垛，巨大石斧便拦腰斩过！最后一名斥候策动战马冲向东侧闸门狭窄缝隙！就在战马即将冲出阴影的瞬间——
“吼——！！！”
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咆哮从魔潮深处炸响！钟楼瓦片如暴雨震落！斥候胯下战马人立而起，轰然侧翻！连人带马的身影瞬间被汹涌魔潮吞没，只留下几声微弱的、戛然而止的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