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文的银靴重重踏碎结冰的污水坑,发出清脆碎裂声。就在这一瞬,夜空中炸响的警钟如同丧钟轰鸣,瞬间点燃了整条街道的恐慌!
卖陶罐的老妪被人流撞得趔趄,摊位倾覆,彩釉陶罐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飞溅的碎片上残留的釉彩如同凝固的血色鸢尾花;一个裹着破旧毛毯的孩童被狂奔的醉汉撞倒,小小的身体滚入路旁散发着恶臭的马厩,沾满草屑的哭声瞬间被受惊马匹的嘶鸣淹没!
“快跑啊!魔物杀进城了——!”肉铺屠夫狂吼着,挥舞血迹斑斑的剔骨刀拼命撞开人群,刀尖上赫然挂着一片刚割下的魔狼耳朵。阿尔文转身时,深蓝斗篷扫落屋檐垂挂的锋利冰锥,冰刃呼啸着擦过一名逃窜妇人的鬓角,“夺”的一声将她灰扑扑的头巾死死钉在路旁的橡木酒桶上!
“列队——!目标西边城墙!”
副官雷蒙的吼声如同钢铁交击,撕裂恐慌的喧嚣。十二名银甲骑士齐刷刷转身,动作划一如同钢铁雕塑!阿尔文的长剑刚出鞘三寸寒光——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从遥远的西城墙轰然传来!那是魔物庞大身躯撞击城门的声音!脚下的石板都在随之震颤。
一匹枣红马带着刺耳嘶鸣,撞碎面包坊摇摇欲坠的木门冲入街道!马背上的传令兵几乎是在马匹尚未停稳时就滚鞍而下,象征命令的令牌脱手飞出。
“领、领主急令!”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喘息,不敢直视阿尔文锐利的目光,他指着领主府的方向,镀金绶带上沾满泥浆,“命令留守骑士即刻前往领主宅邸警备,不得有误...”
阿尔文的剑锋瞬间划破冰冷空气,精准抵在传令兵剧烈滚动的喉结上,声音如同淬火寒冰:“西城墙的狼烟瞎子都看得见!魔物正在屠杀平民!你告诉我,现在去守卫一座宅邸?!”
“这、这是…领主严令…”传令兵吓得浑身筛糠般颤抖,“领主说…必须优先保护宅邸的绝对安…”他的后半句话被一只镶着钢甲的手猛地掐断在喉咙里。
阿尔文眼中怒火翻腾,一把揪住传令兵的金线领口,像拎破麻袋般狠狠将其掼在石墙上!“嘭”的闷响,墙灰簌簌落下,沾染在阿尔文光洁的银甲上,与西城墙飘来的浓重黑烟混合,如同下了一场污浊的雪。
“住手!阿尔文!”雷蒙的钢甲手套猛地扣住阿尔文的手腕,声音低沉严厉,“难道训练场上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清醒吗?!”
记忆如同淬毒尖刺扎入阿尔文脑海。那个暴雨滂沱的下午,训练场上泥泞不堪。几个贵族侍从正用训练长矛,戏谑而残忍地戳刺着几个因瘟疫被隔离的可怜人。那些无助的哀嚎与此刻西城墙传来的厮杀声在阿尔文脑中轰然重叠!他记得自己如何狂怒地拔剑,斩断了带头侍从的右手!猩红的血喷溅在泥水里。是艾琳娜大人,她染血的手掌坚定地按住他因狂怒而颤抖的剑柄,她的声音穿透雨幕:「阿尔文,愤怒的剑刃如同双刃,能伤敌,亦会灼伤握剑之人的灵魂。我们是骑士,不是被情绪驱使的野兽。」
“看看这些!雷蒙!看看眼前的地狱!”阿尔文的剑尖猛地指向混乱的街巷深处——一个断了腿的老者,正用佝偻的身躯死死护着身下哭嚎的孙儿;不远处燃烧的民居里,铁窗被拍打得哐哐作响,里面传来母亲绝望到嘶哑的哭喊,“我们宣誓效忠,披上这身银甲,难道就是为了守护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贵族畜生吗?!”
传令兵彻底瘫软在地,头盔滚落进污水沟,发出空洞响声。
雷蒙的佩剑突然横在阿尔文与传令兵之间,冰冷剑脊倒映着西城墙冲天而起的狼烟:“阿尔文!冷静!想想艾琳娜大人!想想她为你求情时说过的话!骑士的职责是什么?!”
剑锋无力垂落,阿尔文听见自己牙关紧咬几乎碎裂的声响。艾琳娜的训诫如同惊雷再次炸响:「真正的骑士,要在命运的风暴中死死攥紧信念的缰绳,而不是被胸中的怒火掀下马背。」
“轰隆——!!!”
西城墙方向突然爆发出远比之前猛烈数倍的恐怖轰鸣!剧烈的震动让街道碎石都跳动起来!这声巨响如同重锤,瞬间砸碎阿尔文心中所有犹豫。当他弯腰从冰冷污秽的地上捡起那块沾满污泥的令牌时,污水坑倒影中映出了他自己苍白扭曲的脸庞——与之前艾琳娜将他从惩戒所拉起时如出一辙。
领主府邸森严的黑铁大门前,绝望的哭嚎声浪比西城墙的爆炸更刺耳地冲击耳膜。阿尔文的银靴踏过地上结着暗红色冰晶的血洼时,目光瞥见一个断了右臂的妇人,正用额头疯狂地撞击着冰冷铁栅栏!她怀中紧搂着一个襁褓,布料早已被脓血或泪水浸透,婴儿微弱断续的哭声如同风中残烛。
“求求您!骑士大人!行行好!我的孩子…孩子烧得滚烫啊!”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妪,枯树枝般的手指拼命穿过铁栅缝隙,颤抖着抓住雷蒙深蓝披风的下摆,留下脏污指痕。
阿尔文清晰地听见了铠甲细微的颤抖声——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十二名银甲骑士腰间的剑柄,几乎在同一瞬间发出低沉压抑的嗡鸣!
“滚开!贱民!”门内守卫厉声呵斥,手中长矛毒蛇般刺出!冰冷矛尖并非刺向老妪,而是狠狠用矛杆横扫在她枯瘦的手背上!
“啊!”老妪痛呼缩回手,手背上瞬间绽开血口,几滴温热血珠溅落在冰冷雪地上,如同绽开的红梅。
“骑士团奉令抵达!开门!”卫兵长粗暴地用铁靴踹开一个趴在铁门前、因虚弱而抽搐的老汉。沉重齿轮开始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巨大的黑铁栅门缓缓升起——然而仅仅升起不到三尺高度,便伴随着刺耳摩擦声戛然而止!这个高度,恰好足够骑士们深深弯腰、狼狈地钻入,却将外面所有伸出的手、所有绝望的脸庞、所有生的希望,彻底隔绝在那冰冷铁栏之外!
阿尔文咬紧牙关,屈辱地弯下腰,银甲摩擦着冰冷铁栅底部,钻进了这象征“安全”的牢笼。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断臂妇人怀中的襁褓,因她绝望的瘫软而滑落在地!婴儿那微弱的哭声,被身后闸门轰然落地的巨响彻底斩断!
“骑士大人——!求求您!至少救救孩子——!”
妇人撕心裂肺的最后呼喊,被冰冷铁栅无情地切割、碾碎,最终冻结在门外的寒风中,化为齑粉。
阿尔文握剑的手因极致愤怒而剧烈颤抖,沉重剑鞘随着他压抑的步伐,“哐当”一声狠狠撞在庭院中央一座洁白的大理石女神雕像上!坚硬剑鞘边缘,竟在那象征着仁慈与庇护的女神脸庞上,劈开了一道刺眼而深刻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