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领主的咆哮如同受伤野猪般从宅邸深处传来时,阿尔文正独自伫立在冰冷的大理石围栏旁。死寂的喷泉水面,诡异地倒映出西城墙方向遮天蔽日的浓烟。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
裹着华贵紫貂皮的身影猛地冲出,领主臃肿的躯体活像沾满毒霜的蘑菇。他浮肿的脸庞涨成猪肝色,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疯狂撕扯着羊皮地图:“我每年花三千金币养着那群废物!结果连一群畜生都挡不住?!”
一个满身血污的传令兵匍匐在地,声音嘶哑:“大人…‘地狱火’燃油弹暂时挡住了魔物…但城墙各处燃料都已耗尽……”
“那就拆民房!把那些贱民的破屋子全拆了烧掉!”领主暴怒地抬脚,镶金马靴狠狠踢在传令兵肩头,又冷酷地踩住他显然已折断的手指!传令兵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等等——”领主浑浊的眼珠狡黠眯起,“先拆妓院那条街!反正都是些染病的下贱货色,烧干净省心!”
“锵——!”
阿尔文的剑柄猛地撞上汉白玉围栏!池中冻结的水面因为这震动,诡异地泛起涟漪。年轻骑士胸膛剧烈起伏:“阁下!请允许我们第四小队即刻前去城墙支援!”
领主的眼袋神经质地抽搐,油腻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紫荆花纹章上:“支援?你知道这套铠甲值多少金币吗?”他伸出戴祖母绿戒指的短粗手指,几乎戳到阿尔文鼻尖,“居然放着主人不管,去救那些平民!”
雷蒙的铁手套瞬间按住了阿尔文颤抖的腕甲。就在这时,西城墙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钢铁闸门彻底崩塌的哀鸣!随之而来的是庞然巨物践踏大地的恐怖震颤,连领主府地基都在呻吟!
“但平民正在被屠杀!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阿尔文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个字都带着灼热血气。
“平民?呵!”领主爆发尖利狂笑,镶金假牙在火光下反射毒液般的幽光,“你知道每天有多少这种贱民像蟑螂一样出生吗?杀都杀不……”
“艾琳娜大人正率领主力在雾松林深处浴血奋战!”阿尔文怒吼震得屋檐冰锥簌簌断裂,“而我们!就龟缩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城镇陷落吗?!”
领主肥腻的面庞骤然扭曲:“别跟我提那个装腔作势的女人!我调查过了,她最开始不过是个贱民窟里爬出来的野种!要不是看她现在顶着骑士头衔,我早就……”他眼中闪烁着赤裸的厌恶。
阿尔文握剑的指关节泛白,发出“咯咯”声。一周前那场暴雨中的场景浮现:艾琳娜单膝跪在冰冷石地上,雨水顺着银甲流成小溪。她为城外难民求粮的声音清冷如剑:“只需拿出仓库十分之一的存量……”
“十分之一?!”记忆中领主假牙的刺眼光芒,此刻仿佛再次灼伤阿尔文的视网膜,“那些麦子是要卖去北境换金子的!给贱民?他们也配?!”
此刻,同样的假牙在眼前开合:“擅自带走大部分精锐骑士,现在又让魔物打上门来!”领主的紫貂皮大衣滑落,露出华贵丝绸衬衣,“我花了那么多金币请你们过来,你们就这么报答恩情?!”
他向前逼近,酒气和口臭扑面:“不履行职责,还想着救贱民?既然你们那位女骑士这么为贱民着想,让她自己用皮肉去挡魔物啊!”领主露出猥琐狞笑,伸出肥厚舌头舔了舔假牙缝隙的肉渣,“本来嘛…我还想着今晚让她来我卧室,好好教教她怎么摇尾乞怜…说起来,她那双腿夹着马腹的样子够劲…不知道夹着男人腰时…”
“锵——!!!”
刺耳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阿尔文的佩剑悍然出鞘三寸!冰冷寒光如同实质杀气!
锋利的卫兵长矛瞬间从四面八方将阿尔文围住!矛尖闪烁致命寒光!阿尔文瞳孔因极致愤怒收缩成针尖,全身肌肉紧绷!雷蒙的佩剑几乎同时横挡在他胸前,副官脸上充满焦急与警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府邸大门被巨力撞开!硝烟与血腥气如同洪流涌入!
莱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仿佛从地狱血池中归来。银甲布满刀剑划痕和干涸血渍,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红梅印记。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左手拎着的硕大魔物头颅——狰狞嘴巴大张,獠牙间滴落荧绿毒液,在地毯上腐蚀出嘶嘶焦痕。当头颅“咕噜噜”滚到领主马靴前时,领主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请阁下恕罪。”莱昂单膝跪地,低垂的头颅掩盖了表情,唯有几缕凝结血块的发丝间,一滴暗红血珠无声滴落,“第四小队队长莱昂,愿带领全体队员,忠实履行保护阁下的职责。”声音平稳无波。
西城墙再次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大地剧震。领主肥胖身躯瑟缩,权杖颤抖指向阿尔文:“给…给我管好你这野狗!再敢龇牙…”
莱昂毫无征兆地抬起头。
领主如同被扼住喉咙,后半句威胁卡在喉中。这个向来温顺的队长,此刻眼眸深处翻涌着深渊寒潭般的暗流!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仿佛倒映着无数惨死的亡魂!
“吼嗷——!!!”
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咆哮撕裂宅邸上空!声浪冲击下,彩绘玻璃窗轰然炸裂!无数锋利碎片如同致命冰雹激射而入!
阿尔文耳膜剧痛,眼前发黑。一片碎片划过面甲,在银甲上刮擦出刺目火星!透过支离破碎的围栏,他惊骇看见——西街尽头,一个身影踉跄着向领主府铁栅栏奔来!
那是一名卫兵,锁甲只剩破烂半边,裸露后背上插着三支幽绿骨箭!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蜿蜒血痕。
“救…救命!开门啊——!”
卫兵沾血手掌刚触碰到铁栅栏,两道鬼魅黑影便从燃烧废墟阴影中扑出!魔狼!阿尔文心脏瞬间沉底,他眼睁睁看着锋利狼牙咬住卫兵脖颈!獠牙没入血肉,发出骨骼碎裂声!卫兵头颅被蛮力撕扯下来,在空中划过绝望弧线,重重砸在精铁栅栏上!头颅翻滚停下,一只瞪大极限、凝固恐惧的眼球,恰好透过栅栏缝隙死死“盯”住了阿尔文。
“怪物冲进城了!开门!放我们进去!”
铁栅栏外,被抛弃的难民陷入彻底癫狂!壮汉们嘶吼着用血肉之躯撞击栅栏,瘦弱老者被踩踏在地发出微弱呻吟;一个断臂卫兵被岩鬼倒提起来,在皮革撕裂声中被撕成两半,喷涌的肠子高高挂上燃烧的梧桐树梢!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用尽力气将怀中襁褓高高抛起,试图扔过生死铁栅栏!
“接住我的孩子!求求你接住他啊——!”
妇人凄厉尖叫戛然而止!一头魔狼利爪从背后穿透她胸腔,将她像标本般钉死在尖锐栅栏顶端!而那个小小襁褓,正朝着院内石板路面急速坠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身影闪电般扑出!是副官雷蒙!他矫健翻滚,沉重臂铠险险接住下坠襁褓!然而同一瞬间,另一头魔狼獠牙带着腥风,狠狠贯穿了他的大腿!
“带他走——!”雷蒙发出压抑痛吼,用尽最后力气将襁褓抛向阿尔文!同时反手一剑,带着决绝寒光精准斩断魔狼下颚!腐臭兽血溅射在婴儿脸上,刺耳啼哭撕裂战场喧嚣!
领主肥胖身躯如同受惊蛞蝓,在地毯上手脚并用疯狂后退,镶金假牙随着歇斯底里尖叫弹飞:“保、保护我!快保护我!骑士在哪里?!”
阿尔文单手稳稳接住啼哭婴儿,另一只手中长剑划出致命弧光,瞬间劈开几只扑向回廊的毒蝇!酸液溅射银甲发出“滋滋”腐蚀声,而他怀中襁褓被牢牢护在臂弯深处。他的目光扫过混乱中庭,瞥见喷泉旁,三名年轻卫兵被岩鬼逼到死角!最年轻的士兵双腿抖如筛糠,握着长矛的手颤抖得矛尖疯狂晃动。
“低头——!”
阿尔文雷霆暴喝惊醒僵直士兵!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精准掠过岩鬼巨眼!腥臭体液倾泻而下,岩鬼发出震耳惨嚎!阿尔文趁机拽起瘫软士兵推向后方。然而转身刹那,背后传来皮肉撕裂闷响!一名银甲骑士被两头魔狼同时扑倒,锋利獠牙穿透肩甲缝隙,伴随着凄厉惨叫和骨骼碎裂声,整条右臂被连根撕下!
“把平民带到地窖去!快!”阿尔文迅速将婴儿塞给惊魂未定的年轻士兵,毫不犹豫转身迎向两头嗜血魔狼!剑锋贯穿当先魔狼咽喉!腥臭兽血喷溅面甲。在这一瞬,艾琳娜束起金发、眼神坚定的侧脸清晰浮现——授剑那天她曾说:「记住,骑士的剑,只为守护而挥动。」
当第八头魔狼在剑下化作腐臭肉块时,阿尔文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诡异黑影,悄无声息闪过回廊拐角!那人斗篷下摆沾染着荧绿色粘液,步伐却从容得如在庭院散步。
强烈不安攫住阿尔文的心。他怒吼劈开拦路岩鬼,腥臭脑浆溅入眼中带来灼痛。他强忍不适抹开血污,毫不犹豫追进后花园枯萎的蔷薇丛。
枯萎荆棘在寒风中呜咽。他猛地停步。
那道黑影,正静静伫立在枯萎蔷薇丛中央,背对着他。
那人手中托举一件暗银色器物,形似倒置杯盏。表面蚀刻邪异纹路,正散发幽幽不祥紫光,将周围枯萎花枝染上诡异色泽。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能量波动悄然弥漫。
“你……在干什么?!”阿尔文厉声喝问,长剑直指黑影,剑尖寒光映照器物上流转的妖异紫芒。
黑影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阿尔文瞳孔在看清对方装束的瞬间,骤然收缩!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在那人同样制式的银甲内侧,靠近心脏位置,赫然绣着罗伊斯骑士团象征忠诚与荣耀的紫荆花纹章!那纹章在紫光映照下,显得无比刺眼而讽刺!
那人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弧度。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托着暗银器物的手。只见他手掌之上,刺目紫光疯狂凝聚压缩,瞬间形成一道覆盖前臂、嗡嗡作响的纯粹能量光刃!那光刃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这是……魔法?!你到底是什么人?!”眼前景象彻底颠覆阿尔文认知,无尽疑惑与寒意淹没了他。他意识到致命危险,本能举剑格挡!
然而,太迟了!
金色能量光刃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速度快得超越视觉捕捉!它并非硬撼剑锋,而是诡异地缠绕而上!阿尔文只听见心爱佩剑发出凄厉的金属悲鸣!
“铮——!”
精钢长剑应声断裂!
阿尔文甚至来不及震惊,喉间传来一阵冰凉刺痛。仿佛被最寒冷的冰针刺了一下。
他踉跄后退,断裂剑柄从失去力量的手指间滑落,“当啷”掉在冰冷地面。视野开始旋转倾斜,整个世界仿佛被颠倒。
他最后模糊的视线,定格在被自己喷洒的滚烫鲜血迅速污浊的喷泉水面上——
水面倒映出的,是自己缓缓跪倒的无头身躯。而那颗属于他的年轻头颅,正沿着枯萎荆棘,无力滚向那片曾经盛放、如今却象征死亡与背叛的蔷薇丛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