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碎庄园门前散落的餐具,发出刺耳刮擦声。艾琳娜染血的深蓝披风卷起一张浸透血渍的债券文书,如同裹挟一片沾满污秽的枯叶。
曾经宏伟的领主宅邸,此刻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过的华丽蛋糕。巴洛克式廊柱从中段扭曲断裂,狰狞地刺向天空;悬挂丝绸窗帘的精美露台整个斜插进干涸的喷泉池,将池底洁白的大理石女神雕像砸得粉碎。
佩尔顿的剑尖挑起半片破碎的银甲——从上面残缺但熟悉的纹章轮廓判断,这属于留守的第四小队。残甲的主人腰部以下被巨大的冲击力深深嵌入铁艺围栏的尖刺之中,断裂的肠子如同肮脏的绳索,垂落在下方堆积如山的尸体上。一个卫兵空洞的眼眶正对着他们,被贯穿的眼球尚未脱落,瞳孔里凝固的绝望,倒映着不远处还在冒烟的断肢堆里,一个仅剩上半身、正徒劳爬行的伤者。
“救…救救我…”
铁栅门被暴力洞穿的巨大豁口处,一个浑身布满恶臭脓疮的老仆正用仅存的断腿,绝望地蹬踹着一头逼近的魔物。艾琳娜的剑光如同银线划过,魔物的头颅应声而落!然而就在魔物倒下的瞬间,老仆的胸腔猛地爆裂开来——三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油亮的毒蛛幼体,沾满破碎的脏器碎渣,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最近的骑士!
“当心!那是寄生种!”佩尔顿的警告被此起彼伏的惨叫瞬间淹没。
骑士们马不停蹄冲过燃烧的玫瑰园,焦枯的花瓣在铁蹄下化为灰烬。艾琳娜的战马突然惊恐地人立而起——一条散落的珍珠项链缠住了它的前蹄,项链的另一端,赫然系着一截烧得焦黑、蜷曲如爪的小臂!
“救我!你们这群该死的废物!快过来!”
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刺破浓烟。艾琳娜的剑锋骤然凝在半空,护手甲冰冷的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二十步外那骇人而讽刺的场景:
镶满宝石的奢华睡袍已被撕扯成破布条,领主那肥硕如山的躯体,此刻像被顽童肆意蹂躏后丢弃的破布偶,瘫倒在一堆打翻的金币之中。四只魔物如同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正轮流撕扯着他的四肢!每当那坨颤抖的脂肪试图蠕动爬行,便有新的、闪烁着寒光的獠牙精准地刺入他肥厚的臀部,将他钉回原地。
“该死的!是你们?!快!快来护驾!”领主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胖脸在剧痛中扭曲,却在看到骑士团的瞬间迸发出狂喜的油光,“我命令你们!立刻!马上!把这些畜生剁成肉酱!快啊!”
艾琳娜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地狱般的景象:纯金的烛台深深插入一名侍女空洞的眼眶;装满翡翠的沉重檀木箱压着管家血肉模糊的半截身躯;散落的债券文书正在粘稠的血泊中缓缓下沉、溶解。她的剑柄突然发出皮革不堪重负的绷裂声响。
“我给你们五万金币!不,十万!只要你们救我!”领主的尖叫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因为一头魔狼正慢条斯理地啃食他肚皮上厚厚的脂肪层,发出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当暗红色的肠子不受控制地滑出破裂的腹腔时,他彻底崩溃了,疯狂地用还能动弹的手抓挠着身下冰冷的金币,“我给!我把我的所有财产都给你们!城堡!地契!金库钥匙!全给你们!救我——!!”
佩尔顿的剑鞘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突然轻轻撞上了艾琳娜的腕甲。这个克制却无比清晰的动作,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惊醒了后方几乎要按捺不住冲出去的几名年轻骑士——十余柄已经悄然出鞘的佩剑,齐齐顿在了剑鞘边缘,发出一片压抑的金属摩擦声。
魔物们的围攻仿佛因骑士们的驻足而变得更加“优雅”和充满仪式感。一头蜥蜴人走上前,用淬毒的骨箭精准地将领主摊开的四肢钉死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扭曲的“大”字。魔狼们则如同分享盛宴般,轮流上前,慢条斯理地撕扯下他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肥肉。最后登场的是三只硕大的毒蝇——它们盘旋着,将尖锐的产卵管残忍地刺入领主因剧痛和恐惧而爆凸的眼球!这一刻,肥胖的暴君终于发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
“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领主最后的诅咒混合着粘稠的黑血从嘴角不断溢出,镶金的假牙随着下颌无力地脱落,“当啷”一声掉进身下的血泊里。当最后一只魔狼带着残忍的优雅咬断他粗壮的喉管时,他那肿胀得如同香肠般的手指,还保持着徒劳抓挠金币的僵硬姿势。
艾琳娜猛地调转马头,深蓝披风猎猎作响,锋利的披风边缘如同刀锋般扫过领主那双凝固着无尽恐惧与怨恨、死不瞑目的眼球:“搜索幸存者!立刻!”她的嗓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
银甲骑士们沉默着,如同冰冷的钢铁洪流,无言地绕过仍在微微抽搐的领主残躯。沉重的战靴踏碎了他生前珍藏的、由整块北境冰玉雕琢而成的棋盘,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当一名骑士的战马在转向时不慎踢飞了领主的头颅时,那颗滚入旁边尚未熄灭余烬的肥胖脑袋瞬间燃起烈焰,在噼啪作响中迅速化作焦炭,那副象征着贪婪与虚伪的镶金假牙,在烈焰中熔化、滴落,最终凝固成一个扭曲而讽刺的泪滴形状。
“轰隆——!”
一根燃烧的庄园巨大立柱轰然倾塌,砸起漫天火星,如同猩红的血雨般淋洒在满地的残躯与废墟之上。艾琳娜的银靴踏过一具卫兵半融化的胸甲,目光锐利地发现铁甲内侧那代表着罗伊斯骑士团荣耀的紫荆花纹章,正被某种荧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黏液腐蚀着。
“将庄园左翼彻底清剿干净!不留活口!”艾琳娜厉声下令,挥剑斩断空中飘荡的、魔物留下的坚韧蛛丝。
护手甲光滑的表面,倒映出佩尔顿此刻有些反常的身影。这个素来沉稳冷静的战士,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劈砍着拦路的魔物,剑锋裹挟着沛然巨力,竟将一头以防御著称的岩鬼的脊椎生生震得寸寸碎裂!这绝非他惯用的、如同艺术般精准致命的剑术!
佩尔顿的瞳孔深处,正燃烧着地狱的烈焰:焦黑的路面上铺满了粘稠滑腻的脏器,某个孩童小小的头颅被卡在倾倒的车轮间,空洞的眼睛望着天空;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被尖锐的铁栏贯穿胸膛高高挑起……这些景象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当他挥剑斩开第三只毒蝇膨胀的腹腔时,飞溅在剑刃上的血渍,竟泛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诡异紫芒!
“吼嗷——!!!”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来自深渊地狱的咆哮,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庄园上方的夜空!佩尔顿紧握的剑柄如同被闪电击中般传来强烈的震颤!他下意识地望向声源方向,骇然发现脚下血泊中自己的倒影,正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如同水波般扭曲蠕动的形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诡异悸动与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胯下的战马甚至还未完全调转方向,佩尔顿的身体已在本能的驱使下,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咆哮传来的方向猛冲出去!
“佩尔顿!”艾琳娜的呼唤被迎面扑来的、如同潮水般的魔物群无情截断。她挥剑如电,精准地劈开一头魔物粗壮的咽喉。就在这瞬息之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佩尔顿那深色的披风,如同夜枭的羽翼,正掠过一座熊熊燃烧的谷仓——三只从燃烧的屋顶悍然跃下的魔狼,甚至还未完全落地,就被他反手挥出的、快到极致的数道剑光精准地切开了坚硬的天灵盖!
城镇中心广场上,那座标志性的青铜喷泉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粘稠的暗红色血池。喷泉中央,矗立着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存在——那是一头巨大的、诡异的嵌合体魔狼。
它嶙峋而巨大的脊背如同隆起的刀山,覆盖着无数粗大尖锐的紫色晶簇,每一根晶簇深处都如同有活物般,脉动着幽幽的、令人不安的紫光!追来的艾琳娜与骑士们在二十步外齐齐勒住战马,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扭曲亵渎的造物:那庞大躯干散发出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它唯一完好的血红巨眼扫视过来时,目光中蕴含的纯粹恶意与毁灭欲,足以冻结最勇敢骑士的血液!
“这…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一名年轻骑士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佩尔顿的剑柄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他的目光穿透这头巨大嵌合体扬起的、散发着荧绿毒雾的帷幕,死死锁定在怪物巨大身躯后方——一个身着灰袍的纤瘦人影!
那人的右手正高高托举着一个急速旋转的、由纯粹赤红烈焰构成的复杂法阵!跃动的火光带着灼热的气息,不经意间照亮了她兜帽边缘漏出的几缕发丝——那是一种熔岩般炽烈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是佩尔顿刻骨铭心的颜色!
“库恩娜?!”这个名字如同惊雷,不受控制地从佩尔顿颤抖的唇间迸发而出!
那旋转的赤焰法阵光芒骤然一滞,随即剧烈地紊乱、波动起来!灰袍人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兜帽因动作而微微掀开一角,跳跃的火焰余烬勾勒出她小巧而精致的下颌轮廓——那弧度,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捧着药草、对他展露温暖微笑的女孩,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就在这一瞬的迟滞,那头魔狼王那只完好的血红巨眼骤然锁定灰袍人,带着毁灭意志的利爪裹挟着腥风,毫无征兆地转向她猛扫过去!
佩尔顿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看见库恩娜(此刻他无比确信就是她!)仓促踉跄着试图躲闪,披风在剧烈的动作下猛地翻卷而起——一枚用银链系着的、小巧精致的紫罗兰图案,赫然紧贴在她心口的位置!那正是他不久前,在她离开木屋时,亲手为她佩戴上的护身符!
当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唇瓣,因这突如其来的呼唤而微微颤抖,似乎要吐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广场四周燃烧的民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爆,同时爆发出冲天烈焰!炽烈的火光将两人之间纷扬飘落的灰烬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彼此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