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尔顿的指节在剑柄上咯咯作响,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记忆如同剧毒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三天前晨雾弥漫的木屋前,库恩娜弯腰将晒干的夜荧草仔细装进药篓。她仰起脸,笑容温暖:“这次要去北坡采月夜草,听说那边开得正好。”她转身时,鹿皮靴踩碎枯枝的脆响,此刻竟与灰袍下隐约露出的靴尖那独特的磨损纹路完美重合!
魔狼王脊背上密集的紫色晶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强光,将佩尔顿猛地从回忆中拉回这血肉炼狱!那些在魔物巢穴深处发现的诡异暗银碎片、被高温熔化的箭簇、脊椎螺旋扭曲的魔狼尸体……所有零散的线索此刻在脑海中疯狂串联,形成一丛剧毒荆棘,狠狠刺入他的太阳穴,带来尖锐的胀痛和眩晕。
「小心背后!」
艾琳娜的嘶吼与撕裂空气的破空声几乎同时抵达!佩尔顿凭借战斗本能猛地旋身挥剑格挡!剑身传来的恐怖冲击力,瞬间将他拉回多年前在冰原上被狂暴巨熊拍中的记忆!魔狼王的利爪刮过他的银甲胸铠,犁出三道刺目火星!佩尔顿如同被攻城锤击中的木偶,倒飞出去,狠狠撞穿了后方一辆熊熊燃烧的马车残骸!当他用剑尖插入焦黑地面刹停翻滚时,腰间暗袋里的那块暗银碎片,竟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灼烫起来!
「咳…咳…艾琳娜大人…」
瓦砾堆中传来的微弱呼唤让艾琳娜猛然回头!一根燃烧的粗大橡木梁轰然倒塌!就在烟尘弥漫的瞬间,一只戴着染血铁手套的手掌,顽强地破开了堆积的瓦砾!
艾琳娜的银靴碾过满地锋利的琉璃碎渣,冲到近前。她奋力掀开压住骑士的断墙残垣——莱昂躺在废墟中,他的银甲多处严重变形,如同残酷的枷锁束缚着他的身体。第四小队的紫荆花纹章深深凹陷在他胸甲的正中,几乎被压扁。
「坚持住!莱昂!」艾琳娜徒手去解那扭曲变形的胸甲搭扣,锋利的金属边缘瞬间割破了她铁手套下的皮肉,鲜血渗出。莱昂的喉结在满是擦伤和血污的皮肤下艰难滚动。
年轻骑士咬着牙,用佩剑支撑身体,每一次挪动都牵动伤口,在地面上拖出刺目血痕。当他终于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抓住艾琳娜伸来的臂铠时,剧烈的咳嗽让他喉管里涌出带泡沫的血沫:「是…是她…她是个魔女…」
佩尔顿挥剑的动作骤然僵在半空!在他左前方十步处,某个被腰斩的侍从官正用自己滑出的肠子缠绕断腿,此刻却完全无法分散他丝毫注意力——莱昂那只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指,正无比清晰地、笔直地指向灰袍身影的方向!
「她能操控魔物!」莱昂用尽力气嘶吼,嘴角刚刚凝结的血痂被撕裂,渗出新的血珠。他残缺但仍有力量的右手猛地爆发出惊人力道,紧紧抓住艾琳娜的腕甲:「魔物袭城…雾松林的惨剧…都是她!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艾琳娜扶住莱昂的手掌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银甲都发出轻微呻吟!当她猛地转头,凌厉如冰刃的目光射向灰袍身影时,护手甲与臂甲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金属刮擦声!佩尔顿感到手中的剑柄正在浸满冷汗的掌心打滑——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渴望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自己。
佩尔顿的视线如同生锈的铰链,无比艰难地转向那道灰袍身影。库恩娜手中的赤焰法阵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明灭不定。视线穿透飘散的毒雾,佩尔顿看到——灰袍的兜帽因刚才法阵能量的反噬冲击而滑落了半寸!记忆中那如熔岩般炽烈的红发,此刻却沾上了灰烬与污迹,黯淡无光!那张总是带着温柔暖意的脸庞,此刻惨白得如同冰冷的墓石!她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一道新月状的深深血痕!
当两人的目光跨越燃烧的废墟、纷飞的灰烬,终于在空中相撞的刹那,库恩娜的身体猛地一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左耳——这个细微的动作,与一起相处时她因紧张而做出的习惯性动作一模一样!破碎的兜帽边缘,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她苍白的右眼角悄然滑落。泪珠在跳跃的火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在厚厚的灰渍中冲刷出一道蜿蜒的、洁净的泪痕!
「不可能…」佩尔顿的剑尖无意识地在布满血污的石板上刻画出凌乱颤抖的弧线,内心的剧烈动摇让他竟需要用左手死死握住自己持剑的右腕,才能勉强维持住武器不脱手。他的战靴踉跄后退,不慎碾碎了脚边一个半埋在灰烬里的水晶小瓶。
「铮——!」
艾琳娜的佩剑骤然爆发出清越震耳的铮鸣!当她踏碎从魔狼背部掉落、满地闪烁诡异紫光的晶簇残骸,一步步向灰袍逼近时,女骑士的剑身表面竟浮现出流动的、深邃如寒潭般的蓝色能量纹路!一股沛然的威压弥漫开来——这是佩尔顿从未见过的、罗伊斯骑士团秘剑的起手式!她燃烧的披风在身后拉出幽蓝色轨迹,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暴风雪般的凛冽杀意:「将城镇化作焦土,将生命碾为齑粉…这幅比地狱更可怖的景象,就是你期望的吗?!魔女!」
「以罗伊斯第三骑士团之名——」艾琳娜的银甲在四周爆燃的冲天火光映照下,宛如降临人间的复仇战神!剑锋撕裂浓稠的毒雾,发出凄厉尖啸:「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冲天而起的烈焰扭曲了空气,瞬间吞没了库恩娜最后投向佩尔顿的眼神。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佩尔顿从未见过的、足以溺毙灵魂的绝望,以及一丝深埋的、无法割舍的眷恋。当魔狼王庞大的阴影如同绝望的幕布般完全笼罩住灰袍的纤瘦身影时,佩尔顿腰间的暗银残片突然发出了强烈共鸣般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魔狼王掉落的晶簇碎片如同活物一般在地上不断滋生覆盖,艾琳娜的银靴踏碎地面滋生的暗紫色细小晶簇,罗伊斯秘剑的起手式在她周身掀起肉眼可见的淡蓝色能量气旋。古老的蓝色符文如同活物般从剑柄蔓延至寒光凛冽的剑尖,每一步踏出都令大地微颤。当她蓄势待发的足尖精准点中一块嵌着半截焦黑断指的鹅卵石时,整个人如同离弦的银色流星,撕裂空气,悍然突进!剑锋所过之处,浓稠的毒雾被强行割裂,连两侧燃烧民房疯狂舔舐的火舌都被狂暴的气流压得倒伏下去!
「铛——!!!!」
魔狼王的利爪与艾琳娜的秘剑之刃轰然相撞!撞击产生的火星如同赤红的暴雨向四周疯狂倾泻!艾琳娜银甲表面那些浮现的古老符文虚影骤然亮起——那是罗伊斯骑士团刻印在甲胄内层的防御法阵被激活!符文光芒与魔狼王爪上晶化表面摩擦迸发出的刺眼闪光,瞬间将二十步外某个骑士的金属面甲照得一片惨白通明!
「吼嗷——!!!」
魔狼王仰天发出震碎耳膜的咆哮,周身突然喷射出浓郁的、带着荧绿光点的紫黑色毒雾!它那只原本暗红色的巨大独眼,瞳孔竟诡异地裂变、扩张,形成六道层层嵌套、缓缓旋转的猩红血环!与此同时,它庞大的身躯肌肉如同充气般疯狂鼓胀,坚硬的鳞甲被硬生生撑裂!无数新生、尖锐的惨白骨刺带着粘稠的血浆,如同雨后毒笋般猛地从它体表各处破皮而出!一名举盾冲锋试图支援的骑士,被一条突然诡异延长的、布满骨刺的尾骨贯穿了胸膛!他盾牌上镶嵌的紫荆花纹章,在喷涌的血浆中缓缓下沉,没入污秽。
「第二小队!攻击它的侧翼关节!」艾琳娜的怒吼被此起彼伏的骨骼碎裂声和同伴的惨叫无情淹没。她眼睁睁看着一名朝夕相处的伙伴被魔狼王骤然挥来的巨爪拍中——那具由精钢锻造的银甲,竟像脆弱的锡纸般瞬间褶皱变形!骑士的胸腔连同内脏从背部铠甲破口处狂喷而出,在焦黑的石板路上泼洒出长达三米的扇形血瀑!另一名试图绕后跃上魔狼王脊背的骑士,身体尚在半空,就被它背部那些如同活物般猛然抬升的紫色晶簇刺穿了咽喉!尸体如同破败的旗帜,被挂在两米多高的晶簇尖端,在灼热的风中无力摇晃。
一名新晋骑士的剑刃卡在了魔狼王趾爪的缝隙间。当他惊恐地低下头,只看到魔狼王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已将自己拦腰咬住!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下半身脱离的瞬间!那失去支撑的下半身,在神经反射下还惯性般地向前踉跄跑出四五步,才颓然扑倒在地。滑腻的肠子如同肮脏的绳索,缠绕在魔狼王森白的齿缝之间。
艾琳娜强忍悲愤,罗伊斯秘剑的威力终于在此刻攀升至顶峰!七道凝练如实质的月牙形湛蓝剑气,如同死神的镰刀,同时精准地命中魔狼王左后肢脆弱的关节连接处!腐臭的黑色血液如同高压喷泉般汹涌而出!魔狼王发出一声痛嚎,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趔趄!艾琳娜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旋身如电,剑刃划出无数道交织的致命残影,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毁灭光网,悍然斩向魔狼王因趔趄而暴露的、相对柔软的腹部!剑风所及之处,方圆十米内的碎石瓦砾尽数被搅成齑粉!
「嗡——————!!!!」
魔狼王脊背上所有的紫色晶簇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耳欲聋的嗡鸣!这嗡鸣仿佛带着实质的冲击波!更骇人的是,以魔狼王为中心,暗紫色的晶簇如同疯狂的瘟疫般,瞬间沿着地面向四面八方急速蔓延、生长!魔狼王的外皮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彻底的晶化!一层坚硬无比、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紫色晶体外壳瞬间覆盖了它的全身,如同披上了一件完美的水晶铠甲!
艾琳娜那凝聚了全身力量、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剑,狠狠斩在魔狼王刚刚完成晶化的脖颈处!
「铿——!!!!」
一声震彻云霄的、如同神铁交击的巨响轰然爆开!远超预想的恐怖反震力沿着剑身、臂骨,如同狂暴的雷霆瞬间传遍艾琳娜全身!她清晰无比地听到了自己右手腕骨震裂的脆响!巨大的力量让她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致命的震惊与随之而来的剧痛,让她完美的攻势瞬间瓦解,身体出现了致命的僵直!
死亡的阴影带着浓烈的腐臭气息,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魔狼王抬爪反击的动作在艾琳娜因剧痛和震惊而模糊的视野中显得异常缓慢,但她却感觉自己如同被凝固在琥珀中的飞虫,全身动弹不得!
「嘭!!!」
裹着黏液和血浆的巨爪,结结实实地拍中了艾琳娜毫无防御的胸腹!银甲表面最后闪烁的防御符文疯狂明灭了三次,最终发出一声哀鸣,彻底熄灭!
在佩尔顿和幸存骑士们目眦欲裂的嘶吼声中,艾琳娜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她首先撞穿了第一堵厚重的石墙,右肩铠在剧烈的摩擦中瞬间化为漫天铁屑!紧接着撞上第二堵残垣,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她至少三根肋骨!最后,她如同陨石般狠狠撞在第三堵正在猛烈燃烧的橡木承重墙上!
「轰隆——!」
燃烧的木墙轰然倒塌!艾琳娜喷出的血雾在接触到高温烈焰的瞬间被点燃,化作一团短暂而凄厉的火球!当女骑士最终如同破败的人偶般滚落在焦黑的婴儿车残骸旁时,胸前佩戴的那枚象征无上荣耀的银质勋章叮当一声,从断裂的系绳上脱落,无力地坠落在焦土之中。
魔狼王震耳欲聋的咆哮掀起腥臭的飓风,幸存的骑士们在火光与绝望中如同无头的蝇群。有人高举着半截断剑,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有人不顾一切地踉跄着扑向艾琳娜坠落的方位。
佩尔顿的剑锋无力地垂落在地,冰冷的刃面清晰地映照出令他心脏骤停的画面——库恩娜瘫坐在魔狼王脚边那片疯狂滋生的暗紫色晶簇丛中,兜帽完全滑落肩头。那赤红如熔岩般的长发在灼热的气浪中狂乱翻卷,发丝间竟不可思议地飘散出一缕缕熟悉的、清冽的夜荧草淡香。她苍白的脸颊上,交错着未干的血痕与晶莹的泪迹,每一滴滑落的泪水都在跳跃的火光中折射出七彩的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