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之后，莉亚的生活进入了一种规律到可怕的循环。
上午，克莱因会亲自教授她魔法基础。
下午，在阿黛尔的陪伴下，口述论文内容。
晚上，冥想。
起初，莉亚还担心自己一个物理学博士，去理解截然不同的魔法体系会很困难。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个标准的‘力场-推’模型，其本质是精神力构筑一个定向的斥力场。场的强度，决定了法术的威力。你要做的，就是精准地控制精神力的输出，并稳定场的结构。”
克莱因站在房间中央，掌心悬浮着一个由奥术符文构成的复杂模型。
莉亚歪着头看了半天，这不就是画一个受力分析图，然后算一下 F=ma 吗？场的强度是F，精神力输出是F的量化，稳定结构就是保证力的方向不变。
“我试试。”
她伸出小手，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飞快地构建了一个力学模型。然后，她调动起体内那股还很微弱的魔力，将其作为“功”注入模型。
嗡——
她面前的空气出现了一阵轻微的扭曲，一个半透明的，结构堪称完美的斥力场瞬间成型。旁边桌上的一支羽毛笔被这个力场推动，平稳地滑到了桌子边缘，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克莱因维持着讲解的姿态，没有动。
站在一旁的阿黛尔，手里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笔记本，看着莉亚那张写满了“这很难吗”的无辜小脸，再看看自己当年为了稳定第一个力场模型，足足练习了一个月的悲惨过往，感觉自己的法师生涯像个笑话。
莉亚展现出的学习能力，已经不能用天才来形容，那简直是怪物。
克莱因教的任何魔法模型，只要他解释完原理，莉亚就能立刻从她那套“古籍”理论里找到对应的解释，然后以最快速度，构建出最稳定、最高效的法术结构。
她能从科学的角度，看穿魔法的本质。
下午的论文写作，则成了阿黛尔的认知重塑课。
“黛尔学姐，这里要分段。”莉亚趴在桌子上，指挥着奋笔疾书的阿黛尔，“摘要写完了，该写引言了。”
“引言？那是什么？”
“就是介绍一下研究背景。比如，以前大家认为重物落得快，这个理论流传了多久，造成了什么影响。然后点出这个理论可能存在的问题，引出我们的新观点。”
阿黛尔似懂非懂地点头，按照莉亚的口述继续写。
写完引言，是理论推导，再然后是实验设计、结果与讨论、最后是结论。
整个结构逻辑清晰，层层递进，像一个精密的论证链条，将那五个公式和斜面实验完美地包裹其中，呈现出一种无可辩驳的和谐美感。
克莱因偶尔会过来看一眼进度。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拿起写好的羊皮纸，一页一页地看。
他越看，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线条就越柔和。
这种表述方式……太优美了。
每一个部分都各司其职，将一个颠覆性的理论剖析得清清楚楚，让任何一个有脑子的读者都能看懂它的逻辑，理解它的伟大。
“很好。”
一周后，看着装订成册的论文终稿，克莱因吐出了两个字。他将论文稿收进一个附魔过的皮质文件夹里。
“导师，您这是要去……”莉亚小心地问。
“魔法协会。”克莱因整理着自己的法师袍，“把这个投给《魔导论》。”
“这么快？”莉亚的心提了起来。
“真理不应该被等待。”克莱因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在我回来之前，待在塔里。”
“哦。”
克莱因离开后，莉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学姐，我是不是错过了月考？”
阿黛尔正在收拾桌上的稿纸，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那表情非常复杂。
“导师说，你不需要。”
“啊？”
“他说，让你去考那些东西，是对你的侮辱。”
莉亚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是在夸她吗？可为什么从克莱因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怪怪的。
法师塔内的生活，因为克莱因的离开而稍微轻松了一点。
莉亚也因此认识了这座塔里，除了她和阿黛尔之外的另外三位“住户”。
那都是比阿黛尔年纪还要大的学长学姐，学长一个个胡子拉碴，精神萎靡，学姐则略好一点。
看见莉亚这个新来的小不点，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小学妹，你可千万想开点。”一个叫马丁的学长语重心长地劝她，“毕不了业不丢人，你看我们，不都还在这儿待着嘛。”
莉亚看着他面前摊开的书，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杠杆装置，旁边是一堆繁琐的计算公式。
这不就是初中物理的力矩平衡问题吗？
“马丁学长，你这里算错了。”莉亚忍不住指了指其中一行，“这个力臂的长度，你应该用它到支点的垂直距离。”
马丁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计算，又看看莉亚，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
“是……是吗？”
莉亚叹了口气，拿起笔，飞快地帮他重新列出了公式。
一个困扰了马丁学长三天的问题，解决了。
从那以后，莉亚在法师塔里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延毕的学长们不再用同情的眼光看她，而是变成了敬畏。他们遇到想不通的问题，不敢去问严厉的阿黛尔，就都跑来问莉亚。
莉亚也乐得找点事做，偶尔会帮助阿黛尔进行答疑。
克莱因不在，阿黛尔就是塔里的最高执行官。月末，又到了每月一次的学徒测试时间。
阿黛尔忙着准备试卷和布置场地，忙得脚不沾地。
“莉亚，帮我个忙。”她把一叠厚厚的羊皮纸塞到莉亚怀里。
“这是什么？”
“今天的测试，你来当监考官。”
莉亚看着怀里的试卷，又看了看考场里正襟危坐，平均年龄比她大一轮的学长们，整个人都傻了。
她？监考官？
开什么玩笑！
但阿黛尔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把她往考场前面的椅子上一按，自己就跑去处理别的事了。
于是，王国国立魔法学院的历史上，出现了堪称魔幻的一幕。
一个身高还不到桌子高，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端坐在考场的最前方。
她下面，坐着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二十五岁，正在为“如何计算魔力仆从搬运重物时的最优发力点”而抓耳挠腮的成年男女。
莉亚晃着两条够不着地的小短腿，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
这种感觉……
还挺爽的。
她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马丁学长又一次卡在了一道关于抛物运动的计算题上，急得满头大汗。
这帮可怜的家伙。
莉亚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个星期后，克莱因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莉亚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进行每日的冥想。这是克莱因定下的规矩，他说，对世界规则的理解，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作为载体。
她正沉浸在那种奇妙的空灵状态中，忽然，一股温和而浩瀚的能量从虚空中涌出，灌入了她的身体。
这股能量并不狂暴，它像最纯净的清泉，冲刷着她的精神世界，让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从未如此清晰，对魔力的感知也瞬间敏锐了数倍。
原本涓涓细流般的魔力，在这股能量的滋养下，竟然壮大了一圈，汇成了一条小溪。
莉亚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克莱因就站在门口。
他似乎也刚刚经历了同样的过程，一贯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罕见的红晕。
“导师，刚才那是……”
克莱因走上前来，将手按在莉亚的头顶。
“感觉怎么样？”
莉亚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