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顶层的结界消失了。
阿黛尔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放下手中的炼金坩埚，快步走上楼梯，停在了克莱因的书房门口。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克莱因站在门后，苍白的肤色似乎因为两个月的闭关而更甚，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他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的痕迹，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导师，您结束研究了。”阿黛尔躬身。
克莱因点了下头，走到书桌后坐下。“这两个月，塔里有什么事？”
“一切正常。马丁的罚期还有十天结束，实验材料已经按季度清单补充完毕。”阿黛尔条理清晰地汇报着。
她停顿了一下。
“还有……莉亚，她和我在炼金室讨论时，提出了一个关于物质构成的猜想。”
克莱因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认为，世界上成千上万种材料，可能都是由几十种无法再被分解的‘基础材料’组合而成的。”阿黛尔复述着，“她将这种基础材料，命名为‘元素’。”
书房里很安静。
阿黛尔继续说：“她说，可以通过分解的方式，去寻找这些元素。我已经按照她的思路，开始尝试分解辰砂和孔雀石了，初步有了一些结果。”
“古籍？”克莱因问。
“莉亚没有提。”阿黛尔回答，“她说，只是一个猜想。”
克莱因不再追问。
“下去吧。”
“是，导师。”
阿黛尔离开后，克莱因在书房里坐了很久。他面前放着两叠羊皮纸，一叠是莉亚那份字迹略显潦草的《微积分原理》初稿，另一叠则是他自己重新誊写整理的版本，厚了将近一倍。
他站起身，拿起了那叠更厚的稿纸，走出了书房。
莉亚的房间里。
她正趴在书桌上，用一根羽毛笔的末端，无聊地戳着一张画满了小乌龟的羊皮纸。
两个月了。
克莱因没出来。
埃德加没消息。
阿黛尔沉迷分解矿石无法自拔。
她感觉自己快要长出蘑菇了。
门被推开了。
莉亚抬起头，看到了走进来的克莱因。
他看起来和两个月前没什么两样。
“导师。”莉亚站直了身体。
克莱因走到她面前，将手中那叠厚厚的羊皮纸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你的手稿，我看完了。”
“哦。”莉亚应了一声。
看完了就好，没爆头就行。
学术探讨，伤亡在所难免，但最好别发生在她老板身上。
“这是我整理的。”克莱因指了指桌上那叠新的稿纸。
莉亚伸手拿了过来。
很沉。
她翻开第一页。
是克莱因那工整到如同印刷出来的字迹。
标题没变，《微积分原理》。
但下面多了一行副标题：“一种描述变化与累加的通用计算方法及其在魔法模型构建中的应用”。
她继续往下翻。
第一章，极限。
莉亚原本写的定义被克莱因用更简洁，也更符合这个世界学者习惯的语言重新描述了一遍。
而在章节末尾，多出了一个全新的部分。
“附录一：求极法在‘法术延时释放’模型中的应用演算。”
下面是一道例题。
“例：构筑一个‘力场-推’法术，使其在释放后，推力并非瞬间达到最大，而是在0.5秒内平滑增长至峰值。求t=0.1秒时，推力的瞬时变化率，并以此为基础优化魔力输出曲线。”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运用了莉亚提出的求导公式，最终得出了一个精确的魔力输出函数。
莉亚张了张嘴。
第二章，导数。
克莱因在后面加入了“导数在寻找‘元素-火球’术最佳爆炸范围中的应用”。
第三章，积分。
克莱因加入了“积分法在计算‘力场-盾’非标准曲面所承受总压力中的应用”。
他甚至还自己推导出了几个新的基础公式，比如复合函数的求导法则，并在旁边标注：“复合函数求导法则一”。
莉亚一页一页地翻着，她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得复杂。
克莱因不只是看懂了。
他完全学会了。
并且，在短短两个月内，他举一反三，将这个纯粹的数学工具，变成了可以用来优化法术，解决实际问题的武器。
他甚至还贴心地修改了一些莉亚的表述。
“我把一些表述改了，”克莱因开口，“你手稿里的原文太晦涩。”
莉亚翻到被修改的那一页。
她写的ε-δ语言定义，被克莱因完全删掉，换成了一段长长的，用“无限靠近”和“任意小的范围”来描述的文字。
晦涩？
那是现代数学的基石，是逻辑的桂冠，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你管这个叫晦涩？
还有这些应用题，用求导来算火球爆炸？亏你想得出来！这是用来算行星轨迹的，你拿来算火球？
杀鸡用牛刀啊！
克莱因看着桌上那两份手稿。
“看来，我们缺的不是理论，而是方法。”
他把莉亚那份原始手稿推了过去。
“这份初稿你收好。”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整理的那份。
“这份，我会以魔法协会的名义，复刻抄录，作为高级教材，下发给至少六环以上的力场学派和咒术学派法师进行学习。”
莉亚愣住了。
这么快就要公布？
“会死人的。”她下意识地说。
“庸才总要被淘汰。”克莱因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真理的道路，需要铺路石。”
莉亚感觉瓦勒里大师的棺材板在疯狂震动。
克莱因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
莉亚一个人站在书桌前，看着桌上那两份厚度截然不同的《微积分原理》。
一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纯粹理论。
另一份，是这个世界的顶尖天才，为它装上的獠牙和利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