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放下笔，看着眼前厚厚一叠的羊皮纸，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她将论文仔细卷好，用一根细绳系紧。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准备去寻找克莱因。
这份足以颠覆世界的理论，必须由他第一个看到。
她没有在二楼的书库找到克莱因，炼金实验室也空无一人。
莉亚走到四楼，克莱因的卧室和私人实验室都在这里。她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到克莱因正站在走廊尽头的墙壁前。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魔力，在墙壁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上轻轻划过。
古朴的符文一闪而逝，又恢复了原样。
法师塔的防御法阵，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比以前更加厚重和复杂。
克莱因收回手，转过身，正对上莉亚的视线。
“写完了？”他问。
莉亚扬了扬手里的羊皮纸卷，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
“完成了，克莱因。这必将是一份足以载入史册的杰作。”
她走上前，将沉甸甸的论文递了过去。
克莱因接过了那卷羊皮纸，却没有立刻打开。他另一只手凭空一翻，一本厚实的黑色封皮手册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给你的。”
他将手册递给莉亚。
莉亚有些发愣，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手册的封皮由某种不知名的皮革制成，触感温润，上面用银线烙印着复杂的魔法纹路。
“这是……？”
“我整理的一些魔法。从一环到五环，包含了防护、隐蔽、攻击和逃脱四个大类。”克莱因的声音平铺直叙，“你必须全部学会。有不懂的，可以先去问阿黛尔。”
莉亚翻开手册，里面的内容让她心头一跳。
每一个法术都配有详细的图解和施法要诀，甚至标注了在不同情况下可以进行哪些变通。
这已经不是一本简单的魔法书，而是一份倾注了大量心血的私人教材。
“心智织构的进度如何了？”克莱因又问。
“已经到第二阶段了。”莉亚老实回答，“可以让六十四个立方体同时按照不同的轨迹运动，并且互不碰撞。”
克莱因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进度还算满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拿着莉亚的论文，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莉亚抱着那本厚重的手册，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她本以为克莱因会对自己论文的完成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结果对方却更关心她的自保能力。
她跟着走进书房。
克莱因坐到了书桌后，解开了羊皮纸卷的细绳，将其缓缓铺开。
他开始阅读。
莉亚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她能看到克莱因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平静，逐渐变得严肃。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但又不像是在浏览。
他的眼眸里仿佛有无数的数据和符号在飞速流转，正在与他脑中根深蒂固的魔法理论进行着剧烈的碰撞。
莉亚的理论，从根基上就与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截然不同。
曾经的魔法，讲究的是精神与魔力的共鸣，是意志对世界规则的扭曲。
而莉亚的理论，冰冷客观，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它描述的是一个由规律和公式主宰的宇宙。
克莱因正在尝试理解它。
他在主动拆解自己旧有的认知，尝试去容纳这个全新的世界观。
这种主动的认知重塑，比被动的冲击更加危险。
当克莱因的视线移动到《第五章：一个全新的分析工具——功与能》时，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机械能守恒定律……”
他低声念出了这个词。
就在这一瞬间，莉亚感觉到房间里的魔力元素出现了一丝紊乱。
克莱因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他放下了论文，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克莱因？”莉亚察觉到了不对劲，试探着问了一句。
克莱因没有回答。
下一秒，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伸手想要扶住书桌，却扶了个空。
他整个人向一旁倒去。
“克莱因！”
莉亚惊呼一声，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用自己瘦小的身体勉强扶住了他。
克莱因的身体很沉，几乎将她一起带倒。他靠在莉亚的肩膀上，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急促。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莉亚的脖颈上。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莉亚僵住了。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一片猩红。
是血。
克莱因流鼻血了。
“我没事。”克莱因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试图站直身体，但一阵剧烈的眩晕让他再次失去了平衡。
“你这叫没事？”莉亚急了，她半拖半拽地将他弄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克莱因靠在沙发背上，仰着头，紧闭着双眼。鲜血顺着他的鼻翼滑落，染红了他苍白的嘴唇。
这副景象，让莉亚的心脏猛地揪紧。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克莱因。
“我……我去找阿黛尔！”莉亚有些慌乱，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克莱因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莉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不要去。”他睁开眼，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疲惫，“只是……认知冲击的正常反噬。我有些操之过急了。”
莉亚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快步走进书房配套的盥洗室，用清水浸湿了一块柔软的毛巾，又跑了出来。
她走到沙发前，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克莱因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躲开，但看着莉亚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睛，他最终没有动。
微凉的毛巾轻轻擦过他的脸颊和嘴唇，带走了那些刺目的红色。莉亚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生怕弄疼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克莱因甚至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淡淡馨香。
“好了。”莉亚擦干净血迹，总算松了口气。
她将毛巾放到一边。
“你的理论……很了不起。”克莱因开口打破了沉默，“它构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拿起那份被他丢在桌上的论文，重新看了起来，但这次，他的速度慢了很多。
“是我太贪心了。”他自嘲道，“妄图一口气吞下一整片星空。”
他将论文放回桌上，看向莉亚。
“我换个方式。”
“什么方式？”
“从头开始。你来讲解，我来提问。”克莱因靠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从第一个定义开始。”
莉亚愣住了。
“现在？在这里？”
“对。”
莉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犹豫。“你的身体……”
“我的精神力需要一个锚点，来重新校准认知。而你的讲解，就是最好的锚点。”克莱因解释道，“否则，混乱的认知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莉亚明白了。
这并不是在学习，这是在治疗。
她点了点头。“好。”
她站起身，将书桌前的一张椅子搬了过来，放在沙发旁边，然后坐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魔法灯发出的微光。
“第一章，基本物理量的定义。”莉亚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讲解，“首先，是质量。我将其定义为，物体所固有的，表征其维持原有运动状态倾向的属性……”
克莱因静静地听着。
他不再试图用自己的体系去强行解构，而是作为一个纯粹的学生，去聆听，去理解。
他时不时会提出一个问题，直指定义中最核心或最模糊的部分。
“‘固有属性’，这个词很关键。你的意思是，它与魔法元素亲和度，或者灵魂烙印之类的东西完全无关？”
“完全无关。”莉亚肯定地回答，“一块石头，无论是在地面，还是在万米高空，无论它是否被附加了魔法，它的质量都是恒定的。”
“那重量呢？”
“重量是引力作用的结果，它是一个力，会变化。在你的法师塔里，如果你制造一个局部反重力场，石头的重量会减轻，甚至消失，但它的质量，依然存在。”
克莱因没有再问，他在消化这个概念。
莉亚继续讲解着。
她讲得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克莱因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从她手中的论文，悄悄移到了她因讲解而变得生动的脸上。
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专注。
而莉亚，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