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那枚紫罗兰水晶勋章，陡然生出一种滚烫的沉重感。
莉亚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老人。
“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我？”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
奥古斯都眼中赞许的光芒一闪而过。
“勋章，记录的不是荣誉，而是持有者拥有撬动世界根基的力量。”
他转过身，缓步走向大厅边缘的巨大落地窗，只留给两人一个苍老的背影。
“第一个得到它的人，名叫埃德温。”
“和你一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在他那个年代，魔法是混乱且割裂的。火系法师不懂冰霜的原理，力场法师也无法理解元素的奥秘。”
“所有人都认为，魔法是神赐的灵感，是血脉的传承，是无法被统一理解的奇迹。”
“直到埃德温提出了他的‘以太波动论’。”
听到这个词，莉亚的心头却掀起了波澜。
以太？这不就是前世科学史上那个被证伪，但却在特定时期内统一了科学领域的理论吗？
这个世界的魔法师，竟然在几百年前就走上了这样一条相似的道路，并通过精神力，将这个虚构的介质变成了可以被观测和利用的现实。
那么，这个世界的“以太”，究竟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还是一种基于精神力共识而产生的“概念实体”？
奥古斯都并不知晓莉亚内心所想，他的话语还在继续。
“他认为，我们所处的世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名为‘以太’的介质。”
“所有的魔法现象，无论是火焰的燃烧，还是岩石的升起，本质上都是精神力引导以太，产生不同频率的波动。”
“他用一套前所未有的精神模型，统一了力场、元素、塑能三大主流学派的底层逻辑。”
“他让一名火焰法师得以看懂寒冰法术的符文结构。”
奥古斯都的声音里带着敬意。
“他为整个魔法世界，建立了最初的秩序。”
“我们今天所有的法术模型，都建立在他的理论之上。”
“他终结了魔法的蒙昧时代，开启了延续至今的真理纪元。”
“后来，他突破九环，踏入传奇。”
“他是我们所有人仰望的星辰。”
大厅里一片死寂。
克莱因的视线始终落在莉亚身上，从未移开。
“那第二个呢？”莉亚开口问。
奥古斯都沉默了许久。
当他再次开口时，窗外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一分。
“第二个，名叫韦伯。”
“韦伯的天赋，不在于理解世界。”
“而在于理解‘我们自己’。”
“他将目光投向了施法者本身。他想知道，精神力到底是什么？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意识，又是如何与以太产生交互的？”
“他提出了‘意识场’的假说。”
“他认为，每个智慧生命，都会向外辐射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意识场。”
“当足够多的意识场在特定条件下产生共鸣时，就能形成一个更加宏伟，且能够扭曲现实的集体意识场。”
奥古斯都的语气变得冰冷而低沉。
“他成功了。”
“最初，他用这个理论，让一整个军团的士兵心意相通，如臂使指，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但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他认为，战争、纷争、痛苦，都来源于个体之间无法逾越的隔阂。”
“只要将所有人的意识融合，缔造一个统一至高的集体意志，就能创造一个没有谎言，没有冲突的完美世界。”
“他开始秘密进行他的‘飞升’计划。”
“他试图在王都，建立一个覆盖全城的巨型意识共鸣法阵，将数百万人的思想，强行统一成一个意志。”
“他想成神。”
奥古斯都的声音里透出深切的厌恶。
“在他看来，那是拯救。”
“在我们看来，那是抹杀。”
“那一战，学院倾巢而出，三位九环联手，才勉强阻止了他。但韦伯的魔法太过诡异，他近乎不死不灭。最后……”
奥古斯都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克莱因。
“是克莱因的老师，以生命为代价，将他的灵魂与意识场一同放逐到了无尽的虚空。”
奥古斯都重新看向莉亚，那双温和的眼眸此刻锐利得像两把尖刀。
“韦伯，成了王国历史上最大的叛徒，一个禁忌的名字。”
“埃德温，用他的理论，为世界带来了秩序。”
“韦伯，用他的理论，差点为世界带来了终结。”
“现在，轮到你了，孩子。”
奥古斯都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
“你的那些理论，无论是描述星辰运动的规律，还是计算万物变化的工具，它们的力量，丝毫不亚于‘以太波动论’或是‘意识场’。”
“它们同样是一把钥匙。”
“用它来开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还是用它来打开毁灭一切的潘多拉魔盒……”
“选择权，在你手里。”
整个白色尖塔的顶层，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却无比坚定的声音，切开了这凝固的气氛。
“她不会。”
克莱因上前，身影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了莉亚身前。
他直视着那位九环大魔法师，一字一句。
“她不是韦伯。”
奥古斯都看着克莱因，又看了看他身后神色未变的莉亚。
那股山岳般的压力忽然消散。
老人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很好。”
“克莱因，我一直相信你的判断。”
他看向莉亚，眼神恢复了最初的和蔼。
“孩子，别被两个老家伙的故事吓到。勋章只是勋章，未来在你自己的脚下。我只是个啰嗦的老头子，习惯在年轻人展翅高飞前，多叮嘱两句。”
“学院会为你提供最好的保护和资源。在你需要之前，你的旅途，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开的文献里。”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克莱因对奥古斯都微微躬身。
“校长阁下，我们告辞了。”
他没有给莉亚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启动了传送法阵。
光芒闪过，两人回到了高塔的书房。
熟悉的陈设与气味冲淡了白塔顶层那沉重的历史感。
莉亚摊开手，看着掌心那枚紫罗兰色的星形勋章。
它在书房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神秘的光晕。
“你就这么信我？”莉亚头也没抬地问，像是在问勋章，又像是在问他。
“我相信我看到的。”克莱因回答。
“你看到了什么？”
“你成为我学徒后，所做的一切。”
克莱因走到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韦伯想要控制一切，而你，只想理解一切。”
“这是本质的区别。”
莉亚指尖一动，将勋章收了起来。
她抬起头，嘴角勾起笑容。
“万一我是装的呢？”
“你装不像。”克莱因的回答快得没有一丝犹豫，“隐瞒这门课，你还没入门。”
他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校长提到的那两个理论，‘以太波动论’和‘意识场’。”莉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把相关的资料给我一份。”
克莱因的脚步停住。
“那些都是几百年前的古老理论，很多部分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或者有更完善的补充。你看那些做什么？”
“我想看看，”莉亚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天才们……到底是在哪一步走错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