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注定要持续许久的战斗就此打响了。
在卡斯帕尔的指示下,众人围着欧菲莉娅和卡利乌斯,将队伍移动到了城镇的废墟之中。
骑士们依附着街巷,将马匹们驱赶到了残损的房屋内,借助狭窄的过道,将一波接着一波的尸潮隔绝在小巷之外。
他们所要面临的,是与整个小镇的居民近乎同等数量的亡灵生物,而黑卫们也乐得用最简单易行、且没什么代价可言的方法来对付他们——人海战术。
这些无需再维持生前道德感的军士们,不断地填补着前线亡灵的数量。他们将亡故的妇孺们排在最前列,而将尸妖和恶魂隐匿其中,且绝不会令所有的死者一拥而上。
他们分开批次,细水长流地维持着战线,试图以此来消磨骑士们的体力,而这也的确卓有成效。
在这近乎无休无止的攻势之下,卡斯帕尔也只能采用轮替的方式,令骑士们交替阻挡住亡灵行进的脚步,以此来谋求喘息之机。
但事实上,这已经是在有欧菲莉娅坐镇的情形之下,才得以争取来的最好的情形了。
恶魂们依附着由平民腐尸铸成的人墙,偷偷地潜入阴影之中。这些轻易就能够越过地形阻隔的虚体亡灵,总是会挑选着最为薄弱的时机,进行出其不意的偷袭。一击得手之后吗,他们便会将骑士拖出小巷,如邀功一般将其献给军团的领袖——黑卫面前,并以此扩大黑卫的数量,令整场战斗陷入愈发劣势的景象。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欧菲莉娅,一直在高强度地维持着覆盖整个防线的火魔道,以火墙将这些卑鄙的亡魂阻隔开来……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后撤!”
卡斯帕尔挥出长剑,下达着命令,让骑士们向着后方撤退,将防线进一步缩小——
这是他们第二次后撤了。
被卡斯帕尔临时设下的防线,总共有三道。而舍弃了外围的房屋之后,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就只剩下小镇上最大的建筑……一座尚未遭受到严重损害的教堂。
“这数量实在是太夸张了……”
欧菲莉娅伫立在教堂的阁楼上,眺望着四周,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死者的海洋之中。
而到现在为止,那些狡猾的黑卫们仍迟迟没有动作,缩在整个亡灵军阵的最后方,以逸待劳。
“恐怕,周围哨站里的士兵也被他们转化成不死者了。我们的骑士总共有300人之多,但即便如此,奥帕兰镇也有着接近千人数量的居民,我想我们需要向其他骑士团进行求援!”
卡斯帕尔才刚刚从最前方接替下来,银亮的铠甲上满是污秽不堪的黑血,汗水已经完全将他的内袍都浸透了。
“但是,我们该如何突围呢?”
卡利乌斯面色苍白,勉强保持着镇定,将最为关键、也是最难对策的问题提了出来。
“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开辟出一条道路,只不过,你们能对付黑卫吗?”
欧菲莉娅举着烈日灵炎杖,将火墙的范围进一步缩减,如是说道,“那些黑卫迟迟不动手,恐怕就是在等着我们决定突围的这一刻。如果不是这些亡灵生物太过分散,我本可以用大型魔法将他们一举歼灭……但那些黑卫显然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教堂内一时也随之陷入了沉默。
此刻,只剩下教堂之外,亡灵们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盾牌的声音,夹杂着骑士们的怒吼与惨叫声,以及欧菲莉娅维持的火墙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仿佛像是专程献给他们的绝望交响乐一般。
“诸位!我的小节目让你们满意吗?”
就在这时,一阵嗡鸣声突然传来。
伴随着骤然显现的浓重黑雾,一名身披黑袍者突然凭空显现于教堂的讲台前方。
“康那里士!?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卡斯帕尔惊呼一声,当即抓起长剑迎了上去。而蕾薇早先他一步,挥舞着大剑奋力劈斩——
但是,那厚重的剑锋却什么都没有切到。康那里士的身躯再度化作黑影,融入晦暗的雾气之中,而终夜使者只是从雾之中穿过,落在了空处。
“别白费力气了,暗黑骑士。我的身体是一片虚无,就算你的剑再怎么锋利,也切不断无形的东西。”
呼吸之间,康那里士缓缓显现在了蕾薇的身后,戏谑地向她说道。
“无影康那里士,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欧菲莉娅的脸色难看极了。感觉对方似乎只是在戏耍着他们,她不由得恼火地握紧手中的法杖,向他厉声质问。
“别那么紧张,深红卿。我说过了,我只是想跟大伙儿玩玩而已。你看,人多才有乐子不是吗?”
说着,康那里士向她深深鞠了一躬,赞叹似的拍手称赞道:
“不过,您也真是能隐忍啊。我本来还想见识一下,圣路德维尼亚王国的炎姬的火魔法究竟有着何种威力,但结果好像并不能让我满意啊……我本以为像这些杂兵一般的货色,只需要您一把火就能烧个一干二净。可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不肯露两手给我瞧瞧,这会不会有些太小气了?”
蕾薇闻言,上前一步将欧菲莉娅挡在身后,冲着康那里士面色不善道:
“让我猜猜,康那里士……你是想消磨她的以太,对吗?”
康那里士耸了耸肩,说道:
“在军团规模的作战之中,有战略级的魔法师在场,却不让她好好的发光发热,这难道不是一件怪事吗?嗯,我想……我得给你们加点压力才行。”
说着,康那里士抬起手臂,将幽绿色的圣石举向空中。
“千万灵魂跪伏乞求,邪风惨嚎席卷天地,蛮荒神影呼啸而至——”
听着康那里士口中的诵唱,欧菲莉娅不由得瞳孔猛缩……这唱词令她如此熟悉,以至于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这是……蛮神的召唤术式!?”
“正是!”
圣石光芒大放,一阵剧烈的动荡让众人几乎站不住脚——
狂躁而猛烈的风压,像是被压缩在了一点,而后骤然绽开。一股肆虐的强风化作无形的重拳,狠狠地砸在教堂中央。
雕柱、顶梁与结实的墙壁应声垮塌,在呼啸的风暴当中,这幢建筑脆的像曲奇饼干一样可悲。蕾薇本想冲上去,但却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大象踩住了脑袋的蚂蚁一般,近乎不可抵抗的伟力将她直接甩了出去。
所有人此刻都像是无根的浮萍一般,被轻而易举地卷起。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翻滚的墨绿色云涡在光柱顶端形成,雷光在其中穿梭,却不是雷声,而是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鹰啸。
紧接着,云涡的中心处,一对足以遮天蔽日的羽翼骤然破开云层,从巨洞之中探出。
欧菲莉娅拨开身上的瓦砾,顶着强风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高天之上——
云涡正向内收缩,风暴依旧在肆虐,甚至愈演愈烈。而在风暴之眼中,一道令人绝望的阴影,从空中投射了下来……
那位只在人们口口相传的神话之中现身的神明,而今在众人眼前显露出妖娆而艳丽的巨大身躯,从空中缓缓降下。人与鸟特征并具的兽首高傲地昂起,她猩红的双目中燃烧着不朽的怒火,睥睨着下方渺小的众生。
暴怒的风之精灵托起她的羽翼,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云层即是她的随从。广袤无忌的苍穹已然成了她私有的领域,任何生物都只能匍匐在地,拜伏着仰视她的身影。
欧菲莉娅紧咬着嘴唇,说出了她的名字——
“不可能!那是……司掌风的蛮神,迦楼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