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大地上,一辆载重不轻的陆行鸟篷车正向着埃亚里翁主大陆的西北方向驰骋前进。
“真是少见啊,这样的局势下竟然还有人往教国凑热闹。”
陆行鸟篷车的主人是一位皮肤粗糙、看上去饱经风霜的老人,名叫塞尔万。他坐在车内,手中掂着半瓶尚未饮尽的蜂蜜酒。这名靠着贩货为生的商人,偶尔也会通过搭顺风车的方式,向旅人们赚一点酒钱。
只不过,教国与北境国的关系紧张,他本不认为自己能有什么利益可图。可不曾想,这一次就赚上了三个人的路费。
“您不也冒着风险,去教国做生意吗?”
正缩在全覆式铠甲之中打着盹的暗黑骑士,其身旁那名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少女如是反问道。
“唉,我毕竟是商人,总要维持生计。如果不做生意的话,恐怕我这个老酒鬼也没酒可喝咯!”
这位平易近人的老者干笑了两声,将手中的酒瓶凑到嘴边,又大喇喇地咕咚灌了两口酒到肚子里,旋即发出了畅快的长叹声:
“我没有酒可活不下去啊。”
见到塞尔万毫无顾虑地痛饮着手中的酒,少女用手轻轻顺着垂在自己前胸的编织辫,有些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您不去前面驾车,就这样放着陆行鸟自己跑也没关系吗?”
“哈哈,一看你就是位不怎么出门、被家里人宠爱着的大小姐吧?”
塞尔万哈哈一笑,转过头看向了车前方那两只正带动车体飞驰的棕毛陆行鸟,说道:
“它们可聪明着呢,而且,它们两个都是我的老伙计了,来回的路它们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只需要给他们准备好饱餐一顿的食粮,剩下的根本不需要我担心。”
“就你一个人行商,只有两只陆行鸟作伴吗?那么如果中途被匪徒袭击……或者是有意外的情况该怎么办呢?”
少女的眼中满是好奇,有些喋喋不休地发问。
“这不是有这位骑士老爷在吗?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保护我们的。”
说着,塞尔万望向了依旧睡得昏天黑地的漆黑骑士,又看向另一边,对着角落里的那名面容冷淡的女人说道:
“而且,就算骑士老爷应付不来,那位小姐,应该也是个相当的人物吧?我可有很长的时间没见过使用火枪的人了。”
少女的视线跟着转向了里侧。
起初,她也没太在意这位陌生的乘客。这位梳着半长编织短发,用斜长刘海遮住右眼的女士看起来是个十分冷漠的人。她穿着紧身的皮衣,肩膀、胸口和关节都配着护甲片。
想来她应该是经常外出冒险,衣着才会如此倾向于轻便,就连裙子的长度,都是少女所不敢想象的——那恐怕连遮住大腿都非常勉强吧?
当然,如果说最引人瞩目的地方,应该是她携带的火枪吧?在她黑色的高筒军靴上方,大腿外侧的皮带上绑着一长、一短两柄火枪。少女从没见过这种装置复杂的武器,再加上枪身的金属上雕着各种精美的花纹,这更让好奇的她有些挪不开视线了。
“我听说那玩意儿可厉害得很……比精灵发射的弓箭还要厉害!哪怕是遇到了地龙袭击,都能在它们的脑袋上开个窟窿出来——”
老人的话音刚刚落下,就突然听见车厢外传来了地震似的轰响。他脸色骤然一变,旋即用手扒住了车厢壁,探出脑袋向外张望了起来,接着声音颤抖地喊道:
“啊?真有地龙啊!”
“真晦气……说什么来什么。”
车厢角落里的女子闻言,倏然起身,拔出火枪蹲伏在座位边。她有些埋怨似的看向了老人,又看了看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最终视线落在了打盹的骑士身上。
“喂,那边那个铁罐头!别再睡了,有袭击!”
说完,也不管那名骑士有没有醒来,她自顾自地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从山坡上狂奔下来的地龙群。
“艾露齐娜,呆在车上别动。”
黑骑士仿若醒狮一般,用银铃般的嗓音告诫着少女,旋即从车厢后部一跃而下,向着地龙群狂奔而去——
“等等,蕾薇大人!真是的……就算是我,也是会一点魔法的!”
艾露齐娜气鼓鼓地看着蕾薇跳下篷车,旋即从以太指环里取出了一支短柄的魔杖,同样凑到了车厢边缘。
“呃……那家伙是女的?”
女机工士有些愕然地愣了一下,对着艾露齐娜问道。
“对啊,这很奇怪吗?”
得到了艾露齐娜肯定的答复,女机工士看着那一身分量不轻的重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但她很快便又收回注意力,对着最前方的地龙,弯下食指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异常尖锐的爆音从车厢口响起,几乎没人能反应过来,便只看见一小簇青蓝色的火光擦着蕾薇的铠甲倏忽而过。跟着,两头地龙应声倒在地上,从脑袋下方汩汩地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枪?”
蕾薇看了一眼身边的地龙尸体……一枪两命,这不由得让她有些吃惊。
但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她不甘示弱,旋即挥舞起终夜使者,从大剑的剑锋上切出锐利的剑斩。一记势大力沉的撩斩,直接将最先头的地龙掀了个四脚朝天,结实的肚子上多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切痕,眼看便没了生机。
蕾薇手中的大剑不停,旋身向侧,牵动着大剑的余力劈向另一只冲到面前的地龙。同时,车厢那边再度传来了枪声——
“砰!”
爆鸣声在龙尾戈壁中久久未能消散,又是两头地龙,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这怎么可能!?”
蕾薇挥动大剑,砍翻第三条地龙后,诧异的看向被枪击杀死的另外两条——
一条在她的左手边,而另一条则倒在右前方尚且还很远的山岗上……这不合常理。
她是怎么做到只用一枪,就放倒两只位置相去悬殊的地龙的?
蕾薇暗自心惊着,却也不敢怠慢,向着面前的地龙群使出了『暗影锋』。
漆黑压抑的剑风铺天盖地的向前高歌猛进,撞上了垂着脑袋使出角击冲顶的一只地龙,它的长角因此而粉碎,整个身躯也因为它鲁莽的舍身冲锋,而被利落地一刀两断。
剑风仍未消散,跟在地龙身后的其余龙兽们也接连遭了殃,顷刻间,偌大数量的地龙群便倒下了一半。
而车厢那边,也接连飞来炽热的火球与迅猛的子弹,艾露齐娜与那位女机工士心照不宣的为蕾薇进行牵制支援。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十余只地龙就被尽数打倒了。
“哎呀,好身手!这趟能载着几位,真是我走了大运了。”
看着满地的地龙尸体,行商老者赛尔万赞叹不已地拍着手,旋即从腰囊里掏出一把小刀,在尸体上切割了起来。
“我还以为这次铁定没命了,没想到几位就连地龙都能打倒。这些地龙的尸体可不能浪费,角和心脏都能卖个好价钱……”
蕾薇回到了赛尔万的身边,拄着大剑问道:
“这里平常就会出现这么多地龙吗?”
“那怎么会,骑士老……小姐。”
赛尔万看了看蕾薇,迅速改了改口,接着说道:
“教国虽然与龙族关系亲密,但对野外这些具有强攻击性的亚种龙兽,也是向来毫不留情的。毕竟这些残暴的家伙都是邪龙的子嗣……我想,这骚乱恐怕跟北境国那边有些关系。”
“海温斯·沃尔德不是向来与龙族不死不休吗?这怎么会与那边有关系呢?”
赛尔万苦笑了一声,说道:
“最近海温斯·沃尔德不是和德拉格尼亚正关系紧张吗?听说之前一直没有动静的邪龙尼德霍格,好像趁这个机会袭击了埃隆加德。恐怕那头该死的黑龙,是把手底下的龙崽子们全放出来了。一向仇视人类的尼德霍格巴不得人类都死绝了,又怎么会管这些畜生们在哪里为非作歹?”
赛尔万拿着水壶冲洗着手中的龙角,喋喋不休道:
“就是因为邪龙尼德霍格,北境国的那些家伙们才会个个都像疯子一样,只要见到龙族就一律斩尽杀绝。教国跟北境国的战争,恐怕也没个头了。要么龙族灭绝,要么北境国亡国。除此以外,海温斯·沃尔德是绝不会罢休的,我听说北境国这次可是发了狠的,就连皇室成员都要全体上战场。”
“这两国的仇恨,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女机工士从车厢上走下,来到了两人的身边,插话问道:
“我记得讨伐魔王的时候,这两国还签署了联盟条约,这么快就翻脸了吗?”
“魔王死了,勇者也不存在了,以海温斯·沃尔德对龙族的仇恨,自然也就直接撕毁条约宣战了……这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你不知道?”
女机工士轻轻将侧发撩起,用手套拭去了白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我是从兹古拉特(Ziggurat)次大陆来的,不太了解主大陆的历史。”
蕾薇和赛尔万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那就不奇怪了,原来你是从魔大陆来的。想来也是,主大陆的人用枪的水平可没你那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枪能干掉两只地龙的机工士。”
女机工士那冰雕似的冷脸终于是笑了笑,对这评价也不置可否。
“好了,素材差不多都收集完了。多亏了各位的福,我们才能赚到这笔钱……我说,等到了教国,把这些素材转手卖掉以后,我们就痛快的喝一场!怎么样?”
赛尔万兴致勃勃地举着手中沉甸甸的麻袋,向众人提议,女机工士则摇了摇头,说道:
“在场除了你全都是女士,还是免了吧。反正我不在意,那边的骑士小姐也不像是缺钱的人,这笔钱你就自己拿去吧。”
“好嘞,不愧是魔大陆来的,出手就是阔绰!走,我们还是上车聊吧,围着这堆尸体也挺煞风景的!”
赛尔万怕她改口,赶忙满口应承了下来,招呼着两人上车。
蕾薇深深地看了女机工士一眼,又看了看赛尔万手里的麻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跟着上了车。
或许,以后不穿铠甲才比较好吗?
蕾薇如此想着,意识从以太戒指里扫过,最终停在了干瘪的钱袋上,心中不由得有些后悔。好像因为这身暗影武装的缘故,自己总是被当做有钱人……
“喂,骑士,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蕾薇胡思乱想的时候,女机工士冷不丁地向她搭话。
“我?我叫蕾薇。”
“我叫阿嘉特(Agathe),如你所见,是个机工士。”
说着,阿嘉特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向蕾薇,说道:
“也许这很突然,但是……我有个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