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巴哈姆特的身影破开云层,而下方,圣王国的风景如画卷般铺展开来——
青绿色的平原上,缀着星罗棋布的村落,蜿蜒的河流泛着粼粼波光……牧场的牛羊在草地游荡,远处农场的风车则悠悠旋转着。
艾黛尔薇尔丝踮脚站在巴哈姆特的肩头,一只手抓着鳞片,欣赏着这难得的异国风景。黑白色的法袍在风中轻轻翻飞,她眼底满是赞许和欣赏:
“圣王国的景色真好……气候宜人、绿植遍地,难怪欧菲莉娅总说家乡的风都是暖的。与到处都是荒野和山地的教国比起来,真是别样的动人。”
“那是当然!”
艾露齐娜立刻有些自满地挺起胸脯、扬起下巴道:
“奥帕兰平原,可以说是人族最宜居的地方了!从这里往东,就是苜蓿平原,春季时到处都开满了紫花;西边的银叶林里,还有会发光的蕨类,晚上走进去像踩在星河里一样……”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视线不经意瞥过下方的平原,眼睛突然一亮:“呀!你们看地面!是骑兵队!”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骑士正策马狂奔。
领头那人未曾穿戴头盔,金色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蕾薇眯眼一瞧,一时间没能认出那是谁,而艾露齐娜却先叫道:“是王太子卡利乌斯殿下!”
巴哈姆特金色的眼眸向下望去,审视的目光从骑兵队的头顶扫过,身体微微绷紧,询问道:“艾黛,那是敌人吗?是否需要歼灭他们?”
“可别!那些都是自己人!!”
蕾薇被这头好战的巨龙吓得俏脸煞白,连忙摆手阻拦道:“那可是圣王国的王室血脉,这样会变成外交冲突的!我们要去的是奥帕兰镇,那里有需要救治的骑士和封印的妖异。”
巴哈姆特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放缓了双翼的扇动,将飞行高度逐渐降低。
地面上的卡利乌斯也看清了天空中巨大的金色巨龙,以及背上的众人,带着队伍向巨龙从天空投下来的影子贴近。
很快,骑兵队跟随着巨龙,来到了已成一片死寂之地的奥帕兰镇。
待巴哈姆特稳稳降落在奥帕兰镇外的空地上,卡利乌斯立刻带着骑士们上前,先是向着蕾薇等人颔首致意,接着便隔着不远的距离,向龙背上那位气质高洁的端丽女子恭敬行礼道:
“想必您就是教国的圣女阁下了,而这位尊贵的巨龙,应当就是天龙巴哈姆特大人了。那么,各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我是圣王国第一王太子卡利乌斯,谨代表圣王国,欢迎两位的莅临。”
艾黛尔薇尔丝眼神游移了一下,蕾薇大致会意……她身边并没有随从。无奈之下,蕾薇只好先从巴哈姆特的背上轻盈跃下,而后代行了圣女亲卫的义务,将艾黛尔薇尔丝从龙背上搀扶了下来。
艾黛尔薇尔丝颇为满意地向蕾薇小声致谢,接着向前两步,轻轻将手置于胸前,款款向卡利乌斯回礼,声音轻柔而温和:
“感谢贵国的盛情迎接,卡利乌斯殿下。我是教国圣女艾黛尔薇尔丝,能与我的挚友与守护者巴哈姆特一同前来造访美丽的圣王国,真让人深感荣幸。”
接着,她裙摆轻扫过布满裂痕的地面,视线落在了奥帕兰镇的废墟之上——
坍塌的房屋、焦黑的断壁、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腐朽气息,让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随之淡去,随之而来的,是她眼中浮起的一丝悲悯——
“我早先在路途中听蕾薇小姐讲述过奥帕兰镇的惨象,真是令人心痛的灾难。请恕我失礼,我希望能先为已逝者悼念、并为生者祈祷……”
“当然,慈悲的女士。”
卡利乌斯抬了抬手,骑士们列队分开,让出道路。
艾黛尔薇尔丝面对着废墟,缓缓屈膝跪地。她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合上双眼,虔诚地轻声祷告:
“慈爱的生命之女神爱欧娜啊,请垂怜这片土地上逝去的灵魂,愿他们免受苦难,归于安宁。愿圣光涤净污秽,让生机重归此处……”
阳光洒在她洁白的法袍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溢满神性的柔光。那份轻柔的祷告声,让周遭的骑士们都随之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卡利乌斯按捺着心中的焦急,静静等待她祷告完毕。直到艾黛尔薇尔丝起身,才再次上前,深深躬身行礼,语气则无比郑重:
“圣女阁下,这样也许有些冒昧,但我恳请您展现您的慈悲,解救我国的十二名近卫骑士。他们为了封印大魔物死魂奇美拉,毅然舍身化作石雕。时至今日,他们仍被困在禁地之中,还请您施以援手——”
艾黛尔薇尔丝起身,抬手轻轻拂去裙摆上的灰尘,笑容温柔却坚定:
“这当然没问题,卡利乌斯殿下,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众人没再多耽搁,立即向着奥帕兰镇深处的禁地进发。
而越靠近封印核心,空气中的死亡气息便愈发浓郁……如今,奥帕兰镇的地貌已经变得更加糟糕了,不只是周遭的空气,就连脚下的泥土,都透出一股暗沉的色泽。
偶尔有残缺的腐尸从断壁后爬出,发出嘶哑的嘶吼。而卡利乌斯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从腰间抽出佩剑,麻木地割下那死者的首级,骑士们跟从在他左右,将周边因嗅到生者气息而开始活动的亡灵一一处理干净。
“您的剑技愈发精湛了,卡利乌斯殿下。”
艾露齐娜虽然算是外行,但也明显能看出卡利乌斯动作比过去利落简练得多。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艾露齐娜。经常面对这些家伙,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毕竟这些不死生物,总是一直源源不断地出现。”
卡利乌斯苦涩地笑了笑,将剑锋上的污血振落,接着说道: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组织骑士们来这附近清理这些亡灵生物。但它们就像除不尽的野草一样,总能在清理不久后再度冒出来……我们偶尔还会在这里遭遇黑卫,那可真是恶战啊。”
艾黛尔薇尔丝默默听着众人的对话,接着停下脚步,伸出指尖轻触地面。她那莹白的指尖旋即泛起一阵微光,接着,一缕晦暗的黑气缠了上来,但很快便被她捏散了。
见此情形,她将手收回,眉头微蹙道:
“这里的死亡气息已经浸透土壤,连地底的以太都发生了质变,变成了滋养亡灵的温床。如果再晚些,这里恐怕会彻底沦为活物无法生存的死地吧?”
说着,她转头看向众人,语气沉稳,“我们最好现在就解开封印,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这片土地正在哭泣……”
“可是……圣女阁下!”
卡利乌斯面露担忧,“我不知您是否了解那魔物——死魂奇美拉极为诡异,它不仅没有痛觉、无法被杀死,还能吞噬活物的生命不断变强!”
蕾薇迟疑了片刻,也在一旁补充道:“那是由无数亡灵拼凑而成的合成魔物,普通的攻击根本就不起作用,恐怕只有强力的神圣术,才能显著地对那魔物造成伤害吧?之前那十二位骑士,也是通过牺牲自身,才得以用圣骑士的神术将它封印。”
“呵,那不过是些聚集的污秽罢了。”
巴哈姆特稍有些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金色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语气中满是不屑。
“这样的怪物,唯独对圣女而言是不值一提的。”
“……”
卡利乌斯欲言又止,心中仍有顾虑……毕竟那是让十二名精锐骑士付出性命的妖异。但艾黛尔薇尔丝却莞尔一笑,眼神给人一种值得信服的安心感:
“不必担心,请尽管交给我来处理吧……在对付亡灵生物方面,除了那位勇者以外,我还是有胜过其他人的信心的。”
说罢,她来到禁地中央。十二尊骑士的石雕如往常般静静地伫立在四周,而正中央那狰狞可怖的奇美拉石像,正保持着被封印时那张牙舞爪的姿态,与艾黛尔薇尔丝对视而立。
蕾薇稍有些紧张地攥住背后的大剑,走到她的斜后方,试图与艾黛尔薇尔丝保持在可以进行护卫的范围。圣女觉得她这样的表现有些奇怪,但却没想起要阻止她,只是一门心思走到结界边缘,郑重地举起手中的圣杖——
“祈祷的时间到了,伟大的生命之女神啊,敬请聆听我的祈求——”
说着,杖顶的圣徽骤然亮起柔和却磅礴的光芒,她庄严地念诵起了祷文:
“其为赦罪之恩典,涤净罪孽,令灵魂重归纯净之初……请降下您的奇迹——『全大赦(Indulgentia)』!”
艾黛尔薇尔丝的声音无比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圣洁的咏唱结束,无数光柱穿透云层,如利剑般直刺向地面。那一刻,仿若天国的门扉在空中开启,耀眼的圣光顷刻间照遍整个封印之地,净化的以太如潮水般涌过废墟,就连断壁上残留的黑渍都被那光芒消融。
藏匿在阴影中的不死生物,在那光芒中无从遁形。他们连哀嚎声都未曾发出,表情在被光芒洗礼的那一刻变得无比安详,接着便超脱而去。
封印的结界在圣光中寸寸迸裂,遭骑士们封印囚禁的死魂奇美拉,猛然挣开身上的岩石层,腥臭的腐肉、森然的白骨所拼凑而成巨大身躯立刻扑向艾黛尔薇尔丝,口中更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当心!”
蕾薇瞳孔猛缩,顾不得多想,提着手中的大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圣女挡在了身后。
但她那样做似乎是多余的——
死魂奇美拉才刚现身,便一瞬间被炽烈的圣光彻底包裹住了。在无数道光柱的穿刺下,它那拼凑而成的腐烂身躯一点点溃散、消融。
最终,连一丝腐臭的气息都未曾留下,不消片刻,那庞然大物便被白炽的光芒灼成了灰白的余烬,在风中被轻轻吹散。
“啊……”
卡利乌斯和骑士们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撼——眼前这看似温婉的圣女,竟拥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这着实令他们大跌眼镜。
蕾薇倒并不怎么意外,她只是稍微愣了愣神,旋即将大剑收回背后,有些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是啊,这家伙那么强,又哪里用得着她来保护?
那“救世之圣女”的名号,从来都不是只靠治愈伤患得来的。只要是与圣女并肩作战过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她在战场上横扫魔物的景象……要是有愚蠢之徒因为她治愈师的身份而轻视她,对敌人而言,那只会令其吃尽苦头——
“好啦,卡利乌斯殿下,请去将那十二位维系封印的骑士大人们带去休息吧,他们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艾黛尔薇尔丝轻轻拂去裙角沾染的一点白灰,悠悠的转过身子,双手合拢在一起横握着圣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动人,看不出丝毫疲惫。
在众人的视线中,那凭借着数道恐怖烈光消灭大魔物的场景、与她本人那明媚的笑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接下来,我们去看看欧菲莉娅吧?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希望她的状况没那么糟糕。”